第30章 朋友

長途跋涉讓秦城感覺到煩悶，每天在悶罐一樣的車廂里，一待就是一整天，顛簸也讓他脖子酸痛，屁股紅腫。他開始無比想念在無憂庭院中悠閑度日的那些時光，似乎從出生以來，他的生活總是被安排著的，沒有真正享受過自由的滋味，就像吱吱。偶爾透過車窗看見在田間打鬧的孩童，雖然他們一身淤泥，卻笑的如此開心，被這笑容感染的秦城也發自內心地笑了，然後笑容逐漸凝固，面目開始猙獰，眼神迸射出恨意。

也許是這趟沒完沒了的旅途同樣消磨了它們的戰鬥意志，吱吱和凱特終於可以和睦相處了，吱吱站在秦城的肩膀為他整理鬢角的頭髮，凱特乖巧地趴在他的腿邊，任他溫柔撫摸。

傍晚，秦城的車隊來到了六橋鎮的一家酒館，隨車隊的便衣黃衫衛們立即戒嚴了這家酒館，離鳳別城仍然遙遠，秦城告誡自己要漸漸習慣這樣的生活。負責探路的黃衫衛已經包下了這家酒館，所以酒館內沒有別的客人。

「秦城，你明天能讓凱特陪我嗎，你有吱吱，更何況你還有馬車坐。」說話的是一個僕人的兒子，叫做張禮。按理說僕人是不能夠帶親屬與皇室隨行的，但他年齡與秦城相仿，秦城其實也希望身邊有個同齡人為伴，再加上僕人的一再求情，秦城便答應了僕人的請求。但在幾天的接觸中，秦城談不上有多喜歡這個張禮，他太吵了，而且有時顯得很無理。但張禮卻在秦城面前越來越無所顧忌，甚至有些刻意。

「不行，你會弄丟凱特的。」秦城內心依然煩悶，他沒好氣地說。有時候他甚至覺得，是張禮的僕人母親故意教他和秦城如此說話的，他想在無意中卸下兩人間的主僕關係。

「不行，你會弄髒凱特的。」秦城再次敷衍道。

張禮鼓起腮幫子，眼睛一個勁地轉，不屈不撓地說：「那今天，我能和你坐一張桌子一起吃飯嗎？」

秦城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僕人之子在說什麼。他在小時候，只跟自己的哥哥和母親一起吃過飯，在重大的節日，他還能和自己的父皇坐在一張桌子上。但在親人們都紛紛遭遇不幸之後，他就一個人吃飯，在無憂庭院就是這樣。這幾天雖然條件簡陋了很多，但這個傳統也未曾改變，都是他吃完離座以後，僕人們才有資格享用他吃剩下的佳肴。

「不可以就算了，人多吃飯才香呢！」張禮白了秦城一眼，然後就往酒館門外的方向跑去。

秦城佩服這孩子的勇氣，儘管他也是個孩子，但他想如果自己是僕人而張禮是皇子的話，他是沒有膽量說出這些冒犯的話的。不過起碼有一點他說中了，人多吃飯才香。他已經記不起上一次和家人們一起吃飯是什麼時候了，在他不算漫長的人生中，已經嘗遍了世間太多山珍海味，孤獨的品嘗一大桌的美味佳肴，有時候品嘗到最後，嘴裏也只剩孤獨的滋味。

秦城居然發現自己有些後悔沒答應張禮這請求，他想把張禮叫回來，卻更悲哀的發現自己沒有那樣的勇氣，他怕自己在僕人們的面前丟了皇家的面子，怕別人笑話。

沒料到張禮走到酒館門前又停了下來，回頭嬉皮笑臉地對秦城說：「是不是後悔了，我想就算是皇子也想要朋友的吧？」

「那你來吧。」秦城極其簡短地說，他驚訝地發現自己說出來的聲音居然有些顫抖，他對一個僕人之子說話，居然會緊張。這讓他的臉燒的滾燙，就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年正在對喜愛的女生表白。

「好嘞。」張禮痛快地回答，然後蹦著跳着就做到了秦城的旁邊。

秦城立即就聞到了張禮身上的酸臭味，他抹抹鼻子，有點難以忍受，但他又不想表現出太失禮。

「你走一天你也要臭，」張禮敏感的察覺到了秦城的反應，然後又挪動凳子，稍微遠開了秦城一段可以忽略不計的距離，繼續說，「好了，離你遠些了，希望你還有好胃口。」

張禮的一番話讓秦城尷尬的不知道怎麼回應好，他只好說：「沒事的，我還沒那麼嬌貴呢。」

張禮笑着點點頭又把凳子搬了回來，說：「那我就回來了，你可別老捂鼻子哦。」

很快，店家就為秦城上滿了一桌美味佳肴。秦城每樣都是很秀氣的嘗嘗味道，而張禮，早已開始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秦城的這桌飯，即便秦城吃不完，分到十多名僕人的餐盤每人也只能吃到一點。而現在，張禮竟然幾乎能獨佔整桌美食，還不得狠狠施展拳腳。

這時，秦城看到自己身邊的幾位僕人都在看着他笑，秦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那笑容是很真誠的笑容，他們似乎都很高興秦城開始懂得分享。一股莫名的暖流湧上他的心頭，他用筷子為張禮夾了一塊豆腐，說：「慢點吃，以後我們都能一起吃飯。」

張禮還是顧不上理會秦城，僅僅「嗯」了一聲作為回應，毫不客氣地吞噬掉了碗裏的紅燒豆腐塊。

晚上，秦城已經躺在了柔軟的床上，這裏和無憂庭院相比簡陋的像是窯洞，但秦城不再抱怨。深夜，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散了他遲來的睡意，秦城沒有理會，無論是什麼事情，第二天他總會知道的。

在第二天他吃完早餐的時候，他的黃衫衛隊長劉然告訴他不能按計劃前往灰熊鎮了。秦城吃驚地抬起頭問為什麼，隊長猶豫了幾秒鐘后，還是悲痛地說：「萬和軍和石膚人聯手佔領了龍息城，皇宮也被他們佔領了。所以，越大的城鎮對我們來說越危險。」

秦城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沒有過分驚訝，也沒有過分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