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塵埃落定前夕

第一百八十章:塵埃落定前夕

唐商雀是個謹慎的人,雖不知道寄來這封信件的人是敵是友,他也無法拿定主意,所以立刻給我發來了郵件。

私生活混亂啊……倒看不出來江俞這種外表如此乾淨的男孩子,原來私底下玩的如此花。我搖搖頭,心想他人的生活作風又與我何關呢?

只是現在是合作的緊要節點,萬一鼎同資本被爆出了這條新聞,明順創投砸進的錢,那可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可若放棄這一項目,轉而與利辰集團洽談業務,我又覺得不甘心。

而且當初發佈會上,李簾給我的態度着實奇怪,我總覺得利辰集團背後或許還有真正的掌權之人。

我起身泡了一杯果茶,正想繼續坐回原位查看工作郵件時,卻突然聽到廚房裏傳來「噗通」一聲。

緊接着是碟子砸在地上的清脆聲。

我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悸,拔腿往廚房跑去:「媽!」

再次坐上醫院的救護車時,我臉色蒼白一片,身體內氣血流通不暢,讓我的手腳都開始發冷。

昏迷的母親被推進了手術室里,緩緩關上的大門遮掩住了我最後一絲求救視線。

頭頂上的白熾燈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無力地沿着牆壁癱在地上,手指遮擋住臉,卻有液體順着指縫滲了出來。

三個小時后,一直緊閉着的大門終於打開,滿臉疲累的醫生邊摘下醫用手套,邊和我說道:「病人的身體狀況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她的心臟病最近發作得越來越頻繁……剛才病人休克了好幾回,一直加大著除顫儀的電流對病人心肺復甦。可病人現在還沒清醒過來。」

「過一個小時后,我們會再來檢查病人的情況。但明天早上,病人應該還要做一回小型手術……而這一份病危通知書,麻煩家屬先簽個字吧。」

我的大腦突然空白一片,醫生口中蹦出的每一個字從我左耳滑進,又從我右耳偷偷溜出。話語斷成位元組,音符破碎而慌亂。

病危通知書被交到我手上時,我的手指不斷哆嗦著。

看過雨夜的那場車禍血色,經歷過陳祁廉的突然撒手人寰……可原來這種時候,我依然無法淡定下來。

那一刻我腦海中甚至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如果這個時候,楚庭在就好了。

如果他在,就好了。

哪怕心中已經悲痛到了極點,可我神情上依舊沒顯山露水,平靜到連主治醫師都忍不住頻頻回望過來。

我簽下龍飛鳳舞的名字,看着「陳嬌」這個名字卻有一瞬恍然。

醫生走了,護士也離開了。

走廊里空蕩蕩的,只留下我一個人。我感覺自己好像遊盪世間的孤魂野鬼,無路可去,也無路可退。

拿出手機時,我下意識撥出了那個爛熟於心的電話號碼,可卻傳出了「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的冰冷女聲。

一次、兩次……回回如此。

我明白,自己是被拉黑了,嘴角免不了向下括出弧度,嘲諷自己的天真與愚蠢。

電話我最後打給了顧柬,可是我沒想到,他會那麼快趕過來。

他看到我通紅的眼眶時,神情一愣,放慢腳步朝我緩緩走了過來。

我假裝若無其事地用手背擦去了眼角的眼淚,努力揚起一個笑容,問他:「你怎麼那麼快就趕過來了?顧家老宅在市中心,你從那邊趕過來,最快也需要花一個小時,不是么?」

可只用了二十分鐘,他就出現在了我面前。

但很奇怪,以前楚庭在我最需要他的節骨眼上出現時,我會覺得他渾身綴上了細碎的光芒,覺得他如同從天而降的神袛。

可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都沒有給過我這種感覺。

顧柬幽幽嘆了口氣,神情有些小心翼翼的,像在糾結著要如何開口安慰我。

「別坐地上了,容易着涼。要不然我還是扶你到旁邊的椅子上坐吧。」

顧柬憂心忡忡,想要安慰我卻不知從何說起。而他的西裝外套上,還沾著幾分血跡,被我眼尖地瞧見。

他把我帶到藍色的卡座上坐着,又給我遞了一杯熱咖啡暖手。而後他在自己的口袋裏掏了許久,終於掏出了一把婭曼蒂巧克力。

是我最愛的那一款巧克力。這麼多年也只有楚庭會隨身攜帶。

我接了過來,卻發現巧克力的外衣上也沾染著血跡,有些茫然地看向顧柬。

「你受傷了?」要不然這些血跡怎麼得來的?

顧柬神色一瞬間慌亂起來:「沒有……我剛才去市場買菜,看着賣魚的攤販殺魚,可能就是在那個時候不小心蹭上了而已。」

可這個說辭,顧柬自己信么?

我與他認識兩年有餘,知道他五指不沾陽春水是習慣,生平最討厭的一件事情就是下廚房。他現在倒與我說,他今天去菜市場買菜了?

我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冷靜地問道:「同我說實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顧柬支支吾吾的,被我盯得越來越心虛。

「你要是不說,我現在自己去查?」我站了起來,纖瘦的身形越看卻越顯得搖搖欲墜。

顧柬連忙拉住了我,按住我的肩膀讓我在原位上坐下,過了許久才嘆氣說道:「你應該知道顧裴晟是楚庭好友吧?」

我腦海里立刻有一根弦緊繃了起來,生髮出不安的預感。

難道,是楚庭怎麼了?

顧柬的語氣幽幽的,帶着掙扎與無奈:「你應該也還記得上次程潯聲幫你們買飯時,你們看到的那張紙條吧?」

「楚庭最近一直在查是誰用紙條恐嚇了你們、當年又是誰在陳家潑油漆並給伯母發送了死亡短訊。包括伯母後來又是被誰抓了起來、關在倉庫里直至奄奄一息……可楚庭查來查去,又查回了他的養母及叔父身上。」

「他的養母,好像叫虞俞吧,是一個挺年輕漂亮的女人。至於楚庭的叔父,他好像是叫、叫……」顧柬卻一時想不起來那個名字了。

我眉眼一冷,卻是語速極快地接上話:「楚絡京?」

「對,就是叫這個名字。而好像昨天楚庭和顧裴晟吵了起來,我只旁聽到了幾句他們的對話。吵架起因好像是顧裴晟知道了楚庭想去做一件極危險的事情。」

顧柬想不清楚,而他剛才接到顧裴晟的電話時,就匆匆趕往了顧裴晟報出的那個地址。

比天邊晚霞紅的更徹底的,原來是地上的血跡。

楚庭就躺在血泊中,帥氣的一張臉上全是血污。他身上也多了許多道口子,止不住的鮮血如同河流潺潺。

顧柬想送楚庭去醫院時,楚庭卻拽住了他的手臂。這個時候一直放在楚庭衣服口袋裏的手機振動起來,楚庭眉頭一擰,看到了來電顯示的名字后終究是咬牙把那個電話號碼拉黑了。

他的西裝外套里還裝了一把巧克力糖果,沾著血污的手在那一刻緊緊攥住了那一把糖果。

在楚庭徹底昏迷前,他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同顧柬說:「麻煩你幫我……轉交給她……她其實很愛哭鼻子,一難過就暴飲暴食……你幫我看着她點。」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楚庭眼角掉了下來,而五彩斑斕的糖衣在他眸中熠熠生輝。

如果他還能醒過來……他會帶着秋山別墅里綻放的第一朵玫瑰,帶着春天融融的暖意,帶着當年事情的所有真相,來見我,來給我一個完整的交代。

如果,他還活着的話。

對了,他還一直忘了說,他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也紋了一隻黑色的翩然欲飛的蝴蝶。

蝴蝶振翅的姿態,像極了嚮往自由的模樣。而他自此希望,我之後的人生皆能得償所願、順遂平安。

而一直放在他公文包里的那封遺書,沾染上血跡,轉而被鄭重其事地轉交到了顧柬手上。

「sofia,你想看這封遺書嗎?」

那封遺書最後還是被我拆開了,上面的字跡從工整到潦草,直到落款的名字被滴上鮮血的紅色。

我本來以為楚庭長篇大論會充斥矯揉造作的深情,可他的語言卻平淡,信件也言簡意賅。

「陳嬌:

見字如面。

其實落下這個名字時,我的筆尖還帶着顫抖。細細回想起來,我發現自己數不清有多長時間,沒敢去咀嚼這個名字了。

看到這封遺書時,你嘴角是不是已經括起了諷刺的弧度,你是不是在想我這個人為何如此奇怪,天天在你面前上演深情戲碼?可我要怎麼剖陳心跡,你才會相信我,我對你的愛意沸騰而盈沸、從無半字虛言?

最近我總會回想起一些事情,從我們相識相知到最後的分離……有時候我也分不清楚我們,究竟是沒在一起過更遺憾還是現在更遺憾。而當我還想再回到你身邊時,你好像已經不需要我了。

古人曾寫過一句極有哲理的詩,「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而你是不是也有過這種念頭?也略為可笑,我自詡對你的每一次保護,對你而言只怕是一次又一次的困擾吧。

你還記得我們曾一起看過多少場煙花么?我記得最清晰的一場煙火,便是我被楚絡京父子追殺時,我在秋山別墅樓下仰頭卻看到你望着絢爛的煙花恬淡的側臉。其實我很早便想告訴你,彩雲不及你好看,月亮不及你半分。你在我心裏,從來是最無可媲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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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似你似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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