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第 114 章

扶樂：「……」

他心情複雜，微微加大音量：「看着我。」

一遍沒有用就再重複一遍，直到對方終於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我說，我們現在要擁抱一下。」扶樂說，他低頭看身上的病號服，「你想我下床去找你嗎？」

「……」

基於他的強硬態度，「男朋友」還是過來了。

擁抱很輕。

扶樂聯想到對方剛剛的話，也沒心情緊張了——而且擁抱輕才很奇怪啊。他把自己能調動的力氣都用上，用力（？）地抱了抱對方。

「雖然我不記得，但肯定不是你的錯。」

也不是空口無憑，他有證據：看扶嬰的態度就知道對方最多只是有關聯——比如不幸正好也在車上那種關聯。

對方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

……有好一點嗎？

又過了一會。

「……」

又雙叒過了一會。

……

扶樂假裝不知道時間的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朋友」退開一點。

扶樂：「……」

幸好對方只是略微一停，就徹底退開了。

扶樂鬆了口氣，又為自己鬆了口氣感到愧疚。

他還是提出了那個在嘴邊徘徊了許久的建議：「你要不要去休息一會？我這裏沒什麼問題的。」

「我想再在這裏待一會，」「男朋友」垂着眼睛問，「可以嗎？」

扶樂：「可以，可以的。」

都這樣說了……他訥訥，「那你坐。」

「男朋友」望他一眼，在邊上的凳子坐下。

沉默。

又是沉默。

不知道是這幾天睡習慣了還是剛剛接收了太多信息，扶樂又覺得有點困。

可是他總覺得……應該說點什麼。

「能跟我說一說，」他開口，像是被什麼逼迫——催促着，「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男朋友」抬眼看他。

扶樂小聲：「可以嗎？」

「男朋友」的眸光微微閃動。過了一會。

「我掛了你的號。」他靜靜地說。

扶樂：「啊。」

是這樣啊。雖然考慮到科室這個初遇有點奇怪，但也……

「有天晚上在酒吧我剛在台上跳完，你和你朋友叫我過去，說要請我喝酒。」「男朋友」繼續。

扶樂：「……？」

這個發展……

「……後來漸漸熟悉起來，有一次我和別人去開房，剛好碰到你，你就把我帶回家了。」

扶樂：？？？？？

他迷茫且震撼地望着「男朋友」，後者敘述時一直容色平靜，這會看到他的表情，彷彿要忍俊不禁，又實在笑不出來，最後搖了下頭。

「說完了。」

「男朋友」說。

他把床放平，又輕輕捂住扶樂的眼睛，聲音里像含了濛濛的霧氣或者雨水。

「睡吧，你很累了。」

被攤平的扶樂在一片漆黑中靜了一會。

「我睡着的話，你也會去休息的對嗎？」他問。

「……嗯。」

……

接下來的幾天都非常規律，就是躺着，檢查，復健，等允許進食的時候再加上吃飯。

唯一有點尷尬的，就是生理問題的相關解決和……

扶樂控制住表情，假裝自己是一條沒有感情的鹹魚。

是的，假裝無事發生，假裝一切正常，沒事，對方該看的都看過了，他雖然不記得但相信自己肯定也什麼都看過了，不要說看——

控制不住了！

「……」

扶樂假裝剛剛像沒凍好的鹹魚一樣突然動彈了一下的人不是自己。

按在他肩胛骨的手指停住。

扶樂：「……」

裝死失敗。

他堅強的：「……沒事，就是有點癢。」

是的，躺了那麼久醒過來還能稍微動彈動彈，都要歸功於「男朋友」的堅持按摩和護理，但是之前沒感覺還好說，現在真的……

真的很癢啊！

也不能完全說是癢，主要從上到下從頭到尾（？）每個地方都被捏一遍，簡直是讓人頭皮發麻的人生體驗。

說不定換個人來會好些……

扶樂覺得自己不專業了。

只是正常的復健，只是因為做這件事的是「男朋友」——是被他忘掉了也由始至終沒有表現出對他負面情緒的戀人。

想到這裏，他又低落下去。

期間這邊的朋友同事得知他醒了也來探望過他，聽到他記憶出了點問題后紛紛表示了關懷——畢竟顯然大家不是特別對口，很有幾分愛莫能助。就是關懷的過程讓扶樂覺得自己像個點讀機。

確實想起來不少，但還是沒想起任何跟葉時瑾——當然已經知道名字了——有關的東西。

也跟國內的朋友們報了平安，後者也紛紛表示——正在幹掉徐見澤的道路上能添磚加瓦的添磚加瓦，不能添磚加瓦的負責搖旗吶喊。

扶樂：「……？」

扶樂：「——！」

不行，還是很癢啊！

他默默把臉埋進枕頭裏，試圖靠窒息來讓記憶復甦，順便忘掉現在。

過了會，一隻手輕輕把他從枕頭裏挖出來。

扶樂：「…………」

扶在他側臉的手指像被人貼久了的玉，因為溫度稍低——又沒有特別低，顯出一種別樣的溫柔。

是非常溫柔，扶樂看到對方開始前特地拿熱水捂了好一會手。

他對現在的時間其實有些稀里糊塗的，天氣已經很冷了嗎？那對方怎麼每次來感覺只穿這麼一點——

那隻手停了停，手的主人和他對視，什麼也沒說，繞去床的另一邊了。

扶樂本來想說什麼的，但說「謝謝」不對，說「你明天要不要多穿一點看起來很冷啊」好像更不對……

唉。

復健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沒什麼力氣，不要說吃東西，連喝水都要葉時瑾喂。

他也努力過，倒是可以拿一拿杯子，就是灑一床最後還要對方收拾殘局，就放棄了。

七葉樹的病號餐挺豐盛的，連水果都每天不重樣。碰到橘子葡萄之類的葉時瑾就坐在床邊慢慢給他剝。

和幫他剪指甲的時候看過去是一個角度。

扶樂發現他睫毛很長，手指很好看。

但是誇出口好像又有點奇怪。

說起來，大概因為不想惹他饞，對方從沒把午餐晚餐帶來過，問起來都說吃過了，扶樂後來就不問了。

……

後來好一點了，他被允許一天能玩一個小時手機。

他在手機里找到了很多對方的照片。合照和單人照都有，大多是九月份……尤其是九月末十月初的時候，再往前就是二月份了。

單人照裏頭有幾張明顯就是趁人不注意拍的，扶樂看到的時候下意識瞄了眼邊上的人，沒想到正好被抓住。

扶樂：「…………」

他條件反射把手機按滅了。

等等，這是不是就叫欲蓋彌彰。

對方沒說話，但顯然看到了他的動作。

扶樂：「……」

扶樂：「我……」

他不是這個意思？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意思，其實他什麼意思都沒有。

但這樣說又太……太不對了。

最後是葉時瑾打破了沉默。

他很輕地說了聲抱歉，然後站了起來。

扶樂：「其實我、」

「我出去透會氣，等一會回來。」對方安靜地說。

「等一下。」扶樂叫住他。

這幾天的相處都很彆扭，他不想……

他咽了口唾沫，又把手機解鎖，給對方看，「我……我剛剛在看之前的照片，你要不要，要不要跟我講一講當時發生的事？」

葉時瑾望了他一會。

「……嗯。」

扶樂沖他笑了笑。

……

還翻了翻聊天記錄，不過沒好意思仔細看。

真的太奇怪了，明明是親歷過的事，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對方說的那些也確實很難想像……咳。

……

等他能自己下樓溜達的時候，主治笑眯眯地宣佈他可以回家過感恩節了。

……也是等他坐上車、跟着葉時瑾進了房門的時候，扶樂才意識到：

情侶，不管是同性的還是異性的，都是會同居的。

扶樂：…………………….

其實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初步習慣了對方的存在，甚至覺得對方人很好，聊天也很舒服，不找話題沉默著也不奇怪。

……也、也許之前就是這樣彎的？

「人很好」也不僅僅是因為對方對他很好。

之前有天在樓下曬太陽，有個坐輪椅的小女孩笑嘻嘻地過來跟對方打招呼，還摘下帽子給後者看她的頭髮。烏黑的那種，跟她的膚色奇異地匹配又不匹配。

叫艾比的小女孩先驚喜地恭喜了扶樂醒過來，又大聲地誇他長得真好看兩人很相配，最後才表示自己一定會非常愛護葉送她的頭髮。

怪不得照片里對方的頭髮能在腦後紮成一束，現在卻沒有。

扶樂對上小艾比亮晶晶的眼睛，差不多猜出來是怎麼回事了。他謝了女孩的關心和誇獎，心裏簡直軟成一片：「謝謝你，你也很可愛。」

小艾比「哎呀」一聲捂住了臉。

他們還擊掌約了下次再見面。

……溫馨的回憶並不能挽回此刻的困境，扶樂進門后迅速掃了一眼，發現這是個普通的二居室，一居是書房的那種。

也就是說。

只有一個卧室。

除非那個卧室里有兩張床……

不，不重要，其實同性睡一張床也不是很奇怪——

還是晚上再說吧。

「有覺得熟悉嗎？」

扶樂：「嗯……」

「先看一看吧。」對方靜靜地說。

客廳已經一覽無餘，最醒目的就是照片牆和地圖。都是合照，相當一部分他都在手機里看過了，裏頭兩人都是笑着的，看起來就很……

扶樂又開始覺得內疚。從醒來到現在他們接觸的時間裏，對方笑的非常少。他繼續看，試圖回憶點什麼起來。

——當然沒有，要有用的話翻手機相冊的時候就該想起來了。

扶樂看到一張沒見過的，照片背景里紅楓燒成一片，知道這也是之前葉時瑾說過、兩人去看楓葉時拍的，於是沒話找話：

「這也是那次去看楓葉、」

邊上一直沒說話的人猛的看過來。和對方視線一觸，扶樂忽然意識到自己不該問這個問題，或者說，這本來不該是一個問題。

「我是說……」他想解釋。

「嗯。」

大概沒有在他眼睛裏找到想要的東西，對方眼裏的什麼東西靜靜黯了下去，也是在燒，只不過燒的是灰燼。

他眼波晃動，最後甚至提了下唇角。

「不用擔心，我沒有誤會。」

扶樂快被愧疚殺死了，他想說點什麼，掃到左下角一張兩人正在接吻的照片又不知所措地避開、

「——」

「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收起來吧。」

對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