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6、借

第76章 76、借

雨歇,馮玉貞打開大門,擎著掃帚,將院子裏被雨打落的落葉碎花全掃了出去。

有人朝她打招呼:「貞娘,起這麼早呀?」

馮玉貞直起身,才看見是對面那戶人家的周大娘。一年下來,街頭巷尾都彼此熟絡,她應一聲道:「誒,大娘,我是昨晚被雷驚著了,一直沒睡好。」

周大娘瞭然地點點頭,道:「貞娘,你男人還沒回來嗎?你一個女人,又帶着孩子,到底還是辛苦了些。」

馮玉貞神色未變,大抵是被問多了,將臉側的碎發往耳後一攏,無奈道:「昨日回來的。他走南闖北的,十分不易。沒兩天又要走。」

正說着,一個中年男子從馮玉貞身後走出來,他留着兩撇鬍子,面容精明,一瞧就是個商販,扭頭對她道:「該吃飯了。」

馮玉貞順勢同周大娘分開,轉身進了院子裏,關上門,那個中年男子忽而薅住自己的頭髮,往上一扯,那張精明的臉便成了皺巴巴的一張皮,被拽了下來,露出原本清俊的少年五官。

無論看過多少回,馮玉貞都會感慨於嚴燁這手出神入化的偽裝,竟然連聲音都能隨之變幻。

他揉了揉腦袋道:「行了,明日再出去轉兩趟,這下又能撐三四個月。」

馮玉貞將灶台上的粥盛一碗給他,由衷道:「太辛苦你了,對了,壁櫥上有我腌的小菜,要是嘗著滋味好,便拿走一壇罷。」

說罷,她把另一碗粥端在手上,轉身回屋,並非是她把人撂在廚房,只是喜安不待見嚴燁,兩個人坐在一塊,這口飯誰也吃不好。

她推開門,喜安果然已經醒了,乖乖坐在床上,手裏拿着一串九連環擺弄,這是她之前不過一個時辰就解開過的,此時只是百無聊賴解悶用。

「安安,先吃飯吧?」

聽見娘親來了,喜安立馬扔下九連環,挪到床邊,馮玉貞為她穿好鞋,喜安便十分自覺地自己爬上一隻椅子上,馮玉貞望着女兒的小臉埋在大碗裏,呼嚕呼嚕喝粥的可愛模樣,可思及那把花剪的事,不禁微微走神。

說起來,馮喜安自小便異於常人。她尚在襁褓之中時不哭不鬧,只有餓了才哼唧兩聲,誰都能抱,只拿兩隻圓溜溜的、烏黑透亮的眼睛瞧人。

到了牙牙學語的年歲,她也只能從嗓子眼裏冒出兩個氣音,別的孩童蹣跚學步時,喜安卻連爬都費力。

當時許家的婆子們都瞧出異常,在馮玉貞面前卻安慰她放寬心,只道「貴人語遲」。

私底下卻漸漸起了推測:這個大姑娘半路接上、來路不明的馮夫人,怕是生了個痴傻的閨女。

流言蜚語不脛而走,馮玉貞明面上是許家雇的綉娘,卻單獨住於樓閣之上,早早便有人猜測馮玉貞曾與老爺在豐州時暗通曲款,是許雍見不得人的外室。

對於那些戳在她身上的明槍暗箭,馮玉貞頂多只覺得些許不適,然而這些冷言冷語挪到喜安身上,卻是如同扎了她心窩一般。

馮玉貞如何不知曉喜安的異常呢?她摟着女兒,有時望着臂彎中小小的身影,暗自垂淚。

她的喜安雖說不出話,卻知道伸出軟乎乎的手,為阿娘擦去臉上的眼淚。

她把嘴唇貼在女兒額頭,幾乎是懺悔的語調,不求她日後榮華富貴,只盼今生災厄永消,喜樂安康。

等到喜安兩歲,馮玉貞身子調養好了,能獨自帶孩子,便正式向許宛秋道謝,只說不欲再打擾,是時候該收拾東西離開了。

然而許宛秋的回復卻來的很遲,等了半個月,才託人回她:「孤兒寡母在外謀生,未免太過不易,再遲一年罷。」

許家執意留她的傾向已然十分明顯,馮玉貞困惑至極,實在不懂自己有什麼可供這些貴人們覬覦的,想來想去,又繞到唯一可能同這些人勾纏着關係的崔凈空身上。

可這都兩年多過去,按話本所言,他理應步步升高,嬌妻在側,何故又和她一個不清不白的寡嫂藕斷絲連呢?

馮玉貞面上應承,心裏卻知曉其中蹊蹺,另想法子要帶着女兒從許家脫身。

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半年後的一日,馮玉貞出樓辦事,分不開身,照常由身邊相處了兩三年的丫鬟代為看顧喜安,迴路走到半截,那丫鬟卻慌慌張張來尋她。

喜安把小主子弄倒了。

女兒連話都說不明白,平日裏跟個小木頭人似的,怎麼會出手傷人?

馮玉貞跑的鞋都要掉了,那丫鬟都險些追不上她,她甫一進門,便見那個金貴的小男孩窩在同樣金貴的許家主母懷裏,哇哇大哭,一眾奴僕慌慌張張圍着,無從下手。

自己的小姑娘卻孤零零坐在一旁的冷板凳上,頭上她親手扎的小辮子亂七八糟地散開,身上灰撲撲的,兩隻小手乖乖的放在膝頭。

馮玉貞心裏泛酸,衝過去將喜安一把揪進懷裏,着急地問:「安安,可是哪裏不舒服?」

喜安仍然訥訥的,任由她娘捧起她的臉,這一下便瞧見小臉上的手印,又挽起兩條胳膊,胳膊上也有類似的印跡。

小孩皮子薄,力氣大點就青紅一片,馮玉貞心疼極了,她低聲問道:「疼不疼?」

喜安不說話,只埋頭在她胸口,那邊,馮玉貞聽到那個男孩抽抽噎噎控訴道:「她是個怪、怪物嗚嗚……」

許家主母坐在上位,冷眼睨着她,她不用開口,一旁的乳母倒是張嘴,利落地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少爺無非是想同她玩耍,誰知一下被推到了地上,這也就罷了,還非要打臉——馮姑娘,你自己瞧瞧。」

這個男孩正是許家主母的幼子,比喜安大八九個月,均是同年所生。一瞧,可不是么,男孩哭花的臉上掛着彩,還留有一道淺淺的血痕。

自己的女兒,馮玉貞哪兒會不知曉她的性情?她不只聽聞這乳母一面之辭,低下頭溫聲去問:「安安,你告訴娘,是你先動的手嗎?」

喜安抬起頭,直直望着她的臉,搖了搖頭,小聲道:「阿娘,他擰我的臉,疼。」

乳母卻不依不饒:「小姑娘家家的,怎地戾氣如此之重?把臉都劃了,沖着眼睛下手,馮姑娘,你是沒在當場,你女兒撲上來打人,真像個怪——」

馮玉貞眼疾手快捂住喜安的耳朵,脾性柔和似水一般的女子驀地抬起眼,硬生生頂了回去:「喜安不是怪物,還請嬤嬤慎言。」

她全身緊繃着,不容任何中傷插在女兒身上,不知曉她懷裏的喜安仰頭,愣愣盯着母親同往日截然不同,甚至頗為冷硬的神情。

馮玉貞的脊背挺得很直,全然相信自己的女兒,猶如張開翅膀護崽的母鷹,沉聲道:「喜安說不是她先動的手,是少爺擰疼了她的臉。」

許家主母稍動了動,她拍了拍懷裏的小兒子,這才搭腔問道:「到底怎麼一回事?」

小少爺的紅眼睛呼溜呼溜轉了兩下,憋著哭腔:「我,我就是想和她玩,她不理我,我就掐了掐……」

「那臉上的口子呢?不是說被她划的嗎?」

被一個女孩壓在身下打,小少爺一時又氣又急,況且馮喜安當時像個炮彈似的飛過來,面無表情揍他,伸手要挖他的眼睛——想想還是犯怵。

於是自然把什麼罪名都推在了她身上,如今被仔細一問,自己也迷糊了:「娘親,我記不得了……」

江邊多碎石,興許是推在地上時,恰好劃出來的痕迹。

馮玉貞的袖口忽地一緊,她下意識低頭,卻見女兒此刻好似不大一樣。往日烏沉沉的眼眸中好似亮點微光,牽動原本木訥的神情也活泛了起來,像是總算有了靈魂一般。

她心中微微一動,喜安將手心攥著的那塊尖銳的石頭鬆開,悄悄放進自己的口袋裏,整個依偎在阿娘懷裏。

無非是小孩之間打打鬧鬧失了分寸。這點事有什麼好搬上枱面說的?

許家少爺嬌生慣養,瓊枝玉葉一般,或許是丫鬟抱着喜安,下樓走了兩圈,在江邊恰好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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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奸相他哥遺孀(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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