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醉方休

第1章 1醉方休

熱血青年最想做給世人看到的一件事,就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鋼鐵煉成之後,世人還應該知道,「鋼鐵是怎樣生鏽的」!

8月18日中午,王泰來覺得輪到自己做莊買單了。他前幾天就很想喝酒,因為他的第二本書打算要在這一天脫稿,不喝一杯就覺得缺了點甚麼。可惜了,一沒酒錢,二沒酒友,三沒文友,這酒只能忍着不喝。要有缺陷,才有缺陷美。他這樣安慰自己,效果不是很好。苦日子過慣了,王泰來反而覺得這一兩年來大吃大喝的好日子過得很煎熬。以前不論有多苦,總覺得未來是光明的。現在被光明晃了眼睛,感覺前途一片渺茫。熬著的時候,能做成一些實事,認為自己是有能耐的。一旦放縱了,心有餘而力不足,因此懷疑自己,乃致開始懷疑人生。還記得十幾二十年前,家裏炒個家常豆腐都是大菜。現在天天進飯館,還一天換一家,便宜的要很久才去光顧一次,真是自作孽!王泰來當年為了磨鍊自己,曾經有三年沒在城裏買過零食吃。如果現在被徹底改變了,以前腸胃病的罪都是白受的!

坐等上菜的時候,王泰來在手機上翻到一條信息,一時眼誤,驚叫起來,今年有三個中國人拿諾貝獎了,看來國際形勢大有好轉!楊總糾正一下,他們拿的是「中國諾貝爾獎」,還說諾貝爾獎是西方的政治工具,根本就不公平、不公正!

王泰來說道:「哪裏有公平公正?我們雲集設計公司評獎,也就評你們幾個!」

劉總說道:「你不要亂說,公司評優秀員工獎,就沒考慮領導班子的成員!」

王泰來說道:「今年生造一個傑出領導獎,就歸你們幾個了。」

楊總說道:「我們公司的傑出領導是靳總,大家都是給靳總打工的!」

唐注說道:「你一年六七十萬的收入,區區一個小獎,不要就算了。但是也要考慮一下劉總,他的收入比你低大半截,難道也要叫他像你一樣淡泊名利?」

劉總說道:「在楊總這面大旗底下,我混得走就不錯了,哪裏還敢奢望甚麼?楊總指攏哪點,我打攏哪點,把服務工作做好就行。」

楊總說道:「劉總過譽了,我們都是在靳總這面大旗下面打拚的!」

翟工說道:「楊總肯來加盟,雲集公司的陣容就強大得多了!別說公司的傑出領導獎,哪怕是廣益市要評選十大傑出青年,楊總也是十拿九穩的。」

劉總說道:「把年齡限制在四十歲以內,評選範圍又放在住建系統裏邊,肏他媽的,楊總肯定就是內定的第一人選!」

楊總正覺得無所適從,服務員端上菜來。見王泰來點了一個素炒青頭菌,楊總很高興,就給王泰來畫大餅,問他有沒有時間出差?兩百塊錢一天,可以去掙一點出差補貼。唐注代言,說王泰來沒車,出門不方便。劉總也來代言,說王泰來保管着公司里的印章,怕有人來辦事,蓋不著章。

翟工請纓,說道:「楊總,我今年閑得抓狂,有事要安排我哈!」

楊總說道:「你是胡總的人,我哪裏敢安排?」

翟工說道:「沒有關係,我去請胡總關照一下!今年市場不景氣,這大半年來,我才做着四個項目,提成只有兩萬多塊錢,實在閑得心慌!這幾天中午怕回家看婆娘的臉色,你們一叫,我就來蹭飯吃了。」

隨後又說到王泰來那個問題,楊總叫他去打華蕊的主意。劉總和唐注叫他在農村找個二婚媳婦的意見早已讓他懷疑人生,

加上去年當燈泡聽華蕊向索徽百般誘導那一席話讓他望而卻步,但是他還嘴硬說:「她覺得敝人不才,跟她不般配!」

唐注說道:「王工的理想是郎才女貌,楊總不要多事了!」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一個人有甚麼樣的趣味,才會覺得甚麼樣的人有趣。

王泰來說道:「二十年前,你們哪個不是四有青年?現在就不要以貌取人了,即使沒有相貌,還有精神面貌跟政治面貌,這些都是看不出來的。」

楊總說道:「到了不惑之年,果然有思想,還以為你嫌她人老色衰了。」

王泰來說道:「我感覺她返老還童了,嗲聲嗲氣的,裝得很嫩!」華蕊有一次驢頭驢臉地驢叫一聲「大哥」的時候,是王泰來身上起雞皮疙瘩最多的一回。

上個星期,華蕊網購的休閑鞋到了,快遞員來給王泰來攬件,順便就把裝着鞋子的紙盒放在檔案室的茶几上。華蕊下來試穿,以至於王泰來對室內的空氣警惕起來,深怕聞到這個即將奔四的未婚老妖精的腳氣。華蕊說這雙休閑鞋是防水的,王泰來建議她下次買雙水鞋,赴湯蹈火都可以去。華蕊童心大炙,往腳背上淋水給王泰來看,還狂贊這雙鞋挺合腳的,整得成!王泰來表示不合腳也不打緊,大不了一腳把它踹掉。華蕊表示沒有那麼好踹,退貨要出運費!後來,再聽華蕊跟他說甚麼「整得成」的話,王泰來都要抓狂,恨不得要問候她老娘!

這天下午,小卓從武術班回公司來,王泰來問他,今天被TKO幾次?小卓不愧是練家子,一聽就炸毛,叫嚷道:「隔壁老王,你給我滾開!」

華蕊在一邊大笑,王泰來說道:「我不滾,難道你還能把我KO了不成?」

小卓叫道:「媽媽,隔壁老王又欺負我了,快來打他!」

費麗雯說道:「他是男人,媽媽打不過!你也不要叫他隔壁老王了,不禮貌!」

小卓說道:「媽媽,叫叔叔來打隔壁老王!」

費麗雯說道:「叫你不要叫他隔壁老王,他不樂意聽,才欺負你!」

王泰來說道:「你再這麼叫我,等你一個人的時候,我才收拾你!」

小卓一連叫了幾聲隔壁老王,以示挑釁。華蕊此後總是想哄騙小孩子叫王泰來「隔壁老王」,王泰來問費麗雯有沒有向小卓普及過「隔壁老王」是甚麼東西了?費麗雯說是沒有。華蕊隔天在樓梯間看見胡曉儷的兒子,也想哄他來招惹王泰來。那小子怕生,跑掉了。王泰來問華蕊搞甚麼名堂?她說:「我看你喜歡小孩子,哄他來找你玩。」後來,王泰來遺憾的只是沒有及時叫華蕊回去動員她老媽早死早超生,他好在這裏等她老人家投胎轉世回來!

胡曉儷的兒子開着衛生間的門撒尿,被王泰來撞見了,就批評他說:「從這裏上樓下樓的全是女同志,你不怕她們說你耍流氓?」

答曰:「她們都不知道我叫甚麼名字,說誰是流氓呢?」這就叫做後生可畏!

今年大旱,早熟蘋果未熟先落,王泰來打算人手一袋,送完了事,也叫華蕊提一袋回去。之前有人捎來十盒芒果,放在樓梯間,靳總吩咐辦公室的同志分發掉。靳總進檔案室來,叫王泰來也搬一盒回去。王泰來謙讓,說自己家裏有早熟蘋果吃了,等別人先拿,有剩下的再拿。明明還剩兩盒,辦公室的人都沒叫華蕊和費麗雯拿,就叫王泰來搬到隔壁大堂里的茶桌上去犒勞大家。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不若與人!王泰來想把自己的芒果分些給她兩個,又不好意思獻殷勤。周末回家,摘了兩籮蘋果來,總算能自作主張送人了。華蕊表示感謝,聽得出她是高興的。稍後,華蕊問王泰來:「你辛辛苦苦種出來,怎麼不拿去賣了?」

王泰來回答說:「我怕流落街頭的時候被人看見!怎麼樣,我也很虛榮哈?」

華蕊說道:「你怕哪樣?大小都是生意!」

王泰來說道:「你跟我這樣說話不恰當!」

華蕊說道:「你經常把這句話掛在嘴上,為甚麼我說就不恰當了?」

王泰來說道:「不為甚麼!」原話是《封神演義》裏面那個馬大姐跟姜子牙說的,華蕊也這樣說,當然就不恰當了!華蕊跟王泰來這樣說,就更不恰當了!

第三天早上,還有一袋蘋果沒有人提走,但是轉移到樓梯下邊了。王泰來知道是被誰嫌棄了,心裏頗有感觸:「馬大姐老了,仍然想封女神。即便做了掃把星,也是常人無福消受的。」有個隔壁老王是不幸的,但是隔壁有個老王也有好處。王泰來把這一袋蘋果拿去洗洗,放到茶桌上,分分鐘就被專家們吃完。

這天吃完中午飯,還剩半盤白砍雞,王泰來打包帶回公司檔案室里,找來半瓶瀘州老窖,倒了一杯小酌起來。一開始,抿一口酒,蘸一塊雞肉下酒吃。酒原本就苦,又辣,一個人喝酒,更苦、更辣!也不知道甚麼時候能夠抿完,就大口大口地喝。可惜酒量有限,他「凈酒」不吃,一口酒下肚,再追加一口茶。這樣兌著喝,又嫌麻煩,他三口喝完半杯酒。酒壯慫人膽,他想要湊足半斤的酒量,又自斟半杯。杯底還剩一小口酒沒喝完,他就暈得坐不住了,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電腦里播放的音樂格外動聽,聽完《愛情故事》,他起身去播放盧冠廷的《一生所愛》,並且設置成單曲循環。轉身倒在沙發上,脫掉鞋子就睡。感覺沙發比平時軟,整個身子彷彿墜入一個無底的深淵裏。無論四肢再怎麼無力,頭腦里還是想抗拒醉意的。終於翻了幾下身,左腳踩在地板磚上,被地氣一激靈,才感覺身上熱得不行。他想那塊讓布恩迪亞上校長了見識的冰塊怕也不過如此,索性就躺到地上。瓷磚冰涼,背部的寒氣越來越重,他像掉進了冰窟窿里,寒意錐心。稍微清醒一點,伸手在沙發上拖下一塊水紅色的加厚毛毯來蓋着上身。窗帘沒有遮嚴,緊閉着眼睛卻睡不着,這種痛苦跟死不瞑目有一比。於是鑽到茶几底下去避光。他想自己的文學造詣足以千古流芳了,卻淪落到暗無天日的境地,真是不甘心。馬爾克斯寫完《百年孤獨》,想打電話找個朋友聊聊,卻找不到人。自己的傳世名著寫出來了,連個朋友的電話號碼都找不到。他計劃奮鬥三年以後出書,出書以後會怎麼樣?自己沒有背景,出書也沒有人捧場。假如落得個石沉大海的地步,下半輩子的出路又在何處?駱駝祥子三次買車,都沒能改寫命運。自己的命運是不是也早就在《生死簿》上寫好了?一想到前途渺茫,就越發噁心。連忙從茶几下面鑽出來,彎著身子走進衛生間,蹲下去就吐。想起前兩天還在嘲笑李白的《夜下獨酌》有「喝夜壺」的嫌疑,自己也喝到便盆邊來了,這就是現世報!

酒都喝醉了,怎能不做詩?於是就學網絡詩歌構思一首:「瓷白的便盆里/你屙出一座雷峰塔/我嘔出一朵晚霞!」無可奈何的是,網絡詩歌太崇高了,體現了漢語的靈性與尊嚴,王泰來就這樣寫一輩子也不能像網絡詩人那樣天然地接近詩歌本身!網絡詩人有那麼多的奇思妙想,高級的人都喜歡他們,低級的人才會討厭他們。他們那些詩句是同齡人的詩句,是這個時代的詩句。他們拯救了沒落的現代詩,他們隨便寫的一行詩就比整個世界的心聲還要響亮。王泰來是遠遠趕不上的,倒生出幾多羨慕嫉妒恨。這樣吐了一波,放水沖了,再來一波。想再放水衝掉,已經力不從心。

下午上班,有人發現王泰來醉倒在衛生間里,叫范工和陶工來扶他躺到沙發上去,還給他餵了兩口茶水。王泰來躺在沙發上發酒寒叫冷,陶工給他蓋了毯子。迷迷糊糊中,聽陶工說他不知道是受了甚麼刺激還是打擊,王泰來問他是甚麼情況?陶工叫他好好睡着。兩人收拾一下茶几,把酒和酒杯收了,把剩菜和蘸水扔到衛生間的垃圾桶里。陶工沖一下廁所,拖一下地,等范工把音樂關掉,帶上檔案室的門,兩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一兩個小時以後,費麗雯拿着一摞資料下來,拉開王泰來頭上的毯子,問他醒了沒有。王泰來給她個醉眼朦朧的一瞥,嚇得費麗雯趕緊撤退,叫他等酒醒了就給弄一下。十五分鐘以後,王泰來光着腳板就把資料送上樓去。費麗雯驚叫道:「你怎麼還送上來了,這種情況就等我自己來拿。」王泰來遞上資料去,轉身趴在費麗雯辦公桌前邊的沙發上。過了幾分鐘,王泰來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走到門邊,華蕊叫他等一下。王泰來以為她有資料要蓋章,把肩頭倚在門框上等著。等了一分鐘,不見動靜,王泰來就走。華蕊追出門來,王泰來已經在下樓梯了。華蕊怕他摔著,叫他稍等一下,她去叫人來扶。王泰來轉身匍在樓梯扶手上,慢慢後退著下樓,進衛生間去乾嘔。華蕊跑下樓去,請暫坐在何主任辦公桌上的新同志杜工過來扶王泰來進檔案室躺着。聽說杜工學的是太極,一學就會,一會就忘,無招勝有招。王泰來被他拉着手臂,果然只能乖乖就範。還聽說杜工是官二代,學成之後,靳總要讓他去獨當一面。

下班的時候,劉總和康姐都問王泰來,要不要送他回家?王泰來說還要再躺躺,等到清醒了才回去。當晚七點半,王泰來安全到家,躺在沙發上吹風扇,王雋永爬到身邊來看看他,告訴奶奶,三伯病了。過了一會兒,王雋永忘記王泰來病了,就爬到他身上隨便坐。王泰來驚叫一聲,說道:「屁股都沒擦乾淨,又坐到我臉上來了!」趕緊起來抱王雋永去衛生間,給他從臉洗到腳,然後回來躺在沙發上,任憑王雋永胡鬧。等熬了兩碗粥吃了,王泰來洗腳睡覺。

第二天早上,魏姐一進公司,就來問王泰來,昨天怎麼了?費麗雯在一旁等著拿資料,王泰來說道:「這時候不方便跟你說,改天再告訴你。」

魏姐說道:「有甚麼不方便說的?我改天專門給你準備一桌,聽你慢慢說!」

王泰來說道:「我真的有這麼慫,要靠喝兩杯酒才敢說?」他停頓一下,又有些慌張地說:「我前妻有消息了,她跑掉十幾年了,現在想要回歸。」

費麗雯驚詫不已,問道:「你說哪個要回來了?你前妻?」

魏姐說道:「好事情呀,應該喝一杯的!你昨天這麼一醉,心情激動得很哈?」

王泰來說道:「我早就死心了,昨天半斤酒喝下去,也沒有激活。」

魏姐說道:「再等等看,萬一你對她的心慢慢復活了呢?她有沒有娃娃?」

王泰來說道:「奔四的人了,不用問都是有娃娃的,恐怕還不止一個!」

費麗雯問道:「你怕她帶着娃娃來?」

王泰來口氣冷硬,說道:「就算她抱着金娃娃回來,我都不屑一顧!」

魏姐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要這麼絕情。你們見過面了沒有?」

王泰來說道:「她跟我三個半月,走的時候都沒說再見,哪還有見面的必要?」

費麗雯問道:「她為甚麼要走呢?」

王泰來說道:「她覺得老子沒有前途。這些年來,老子下定了決心,哪怕用一生來賭,也要混出個人模狗樣來!」

費麗雯問道:「你們是怎麼聯繫上的?她給你打電話了?」

王泰來說道:「我不會在電話裏面給她表達任何想法的機會,她一報上名來,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掛掉。她托老媒人去我家跟我媽說了,我媽又跟我說。我一聽就鬼火冒,這種事也來煩我,一句話就打發走了,還用得着啰嗦些甚麼!」

魏姐說道:「想開一點,人要為自己而活,不要活給別人看,失態很了不好!」

王泰來說道:「不偶爾失態一下,怕要憋瘋掉!還有,我昨天一個人喝醉了這個事,需要澄清一下。兩年以前,靳總叫我在儲物間拿出他的好酒來清典,有兩個沒喝完的半瓶酒,他叫我拿回家去下醬用。幾壇醬都不如半瓶五糧液值錢,我就沒拿了。昨天心情不好,喝了他們沒喝完的半瓶酒,這就不算偷了哈!」

魏姐說道:「沒有人會說你這半瓶酒喝錯了。但是不管生活有多麼不如意,你也要珍重自己,不要再有甚麼摧殘自己的舉動了!」

王泰來說道:「痛定思痛之後,就會產生一種精神力量。如果麻木不仁了,之前吃過的苦、受過的罪都是活該!」

魏姐說道:「王工受苦了!不是我說你,不要甚麼事都藏在心裏,你這個情況早就應該跟我說了,好給我一個開導你的機會。」

王泰來說道:「魏姐,慚愧得很了!想必是我宿醉還沒有醒,才跟你說那個餿事,你不要說出去哈!」

魏姐說道:「你肯跟姐說心裏話,姐就把你當朋友看待了,絕對不跟外人說。」

王泰來看看費麗雯,費麗雯說道:「你莫看我,我比你更丟人,人家都把娃娃生下來了,我才知道竟然有這種情況!滾他媽的,老娘才不需要大醉一場!」

魏姐說道:「大家這次去燒烤,放鬆一下心情,你趕緊在微信群里報個名!」

王泰來說道:「我就剩下半個人了,恨不得找條地縫去鑽,哪還有臉湊熱鬧!」

魏姐說道:「不要瞎說,帶着你侄兒子來,大家都等你哈!」王泰來只好答應了,魏姐又說:「要融入到公司的群體裏面來,你才有底氣去承受!」

費麗雯和魏姐一走,鄭工也來慰問,嗔怪王泰來喝酒都不叫他一聲!王泰來回答說:「前妻有音信了,我是漫卷詩書喜欲狂呀!」鄭工表示恭喜,王泰來又說:「不要忙着恭喜,我前妻得了花柳病,想見我最後一面,你看我見還是不見?」

鄭工說道:「得了那種病,臭得很。老子們是有潔癖的,自己的女人臭,沒有辦法,不得不聞。別人的女人臭了,最好退避三舍!」

王泰來說道:「說得你好有格局的樣子,就算做不成隔壁老王,也要做好鄰居老王!你看我到底是去見她、還是不去見她的好?」

鄭工說道:「你賤不賤都無所謂,只要不再犯賤就行!我前女友請我喝喜酒,我還去送了份大禮。當時就是想表現得不在乎,事後才想抽自己兩嘴巴,賠了夫人又折財,逗人家笑掉大牙!」

王泰來說道:「有這種餿事,你也不來叫我喝一杯?」

鄭工說道:「中午等我來叫你!」

王泰來說道:「你省著點,下次再去喝她的喜酒,送個更大的紅包!」

陶工來寄資料,問王泰來昨天是甚麼情況?王泰來反問他,昨天誰有情況了?陶工說道:「你喝醉了,躺在衛生間裏面,兩個人才拖回檔案室來!」

王泰來說道:「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你當時說我受了甚麼刺激還是打擊?」

陶工說道:「我沒有說,你怕是記錯了!」

王泰來說道:「我當時都有感想了,哪能有錯?」陶工問王泰來感想甚麼?王泰來說道:「就算我瘋了,你就裝作不認識我。就算親眼看見我受到降維打擊了,你也裝作沒看見,免得我受到二次打擊!」

陶工問道:「到底是甚麼情況?」

王泰來說道:「一般情況,無非就是懷才不遇、遇人不淑之類!」

中午,飯桌子上。劉總問王泰來昨天中午是甚麼情況,王泰來還是說前妻想回歸了。劉總說道:「你莫扯淡,拿出離婚證來驗明正身!」

王泰來說道:「連結婚證都沒領,就同居了三半個月,又哪來的離婚證?」

楊總分析道:「三個半月就是三個月零十五天,也就是315打假日。」

王泰來說道:「剛好能證明她和我都是虛情假意的!」

劉總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百日沒日夠,也算是深仇大恨了!」

翟工問道:「她為什麼要走的?」

王泰來說道:「我在打印室撿到一張照片,像菩薩一樣,一直珍藏着。她看見了,要我親手撕掉,我不鳥她,她就走掉了,還叫我抱着那張照片過下輩子去!」

楊總說道:「你對她有沒有感情?當時是你不對,現在你要給她機會!」

劉總說道:「楊總,要是你媳婦一去就是十多年,你講不講感情、給不給機會?」這個問題對於楊總這樣成功的國家一級註冊建築工程師來說,根本就不成問題,所以楊總不予回答。劉總又問王泰來說:「今天還要不要來兩杯?我陪你!」

王泰來說道:「昨天一醉,今生可以戒酒了!」

最後,劉總說了肺腑之言,他說公司里十有八九的同事都認為王泰來的人品沒得說,有那麼兩個對他有看法的人,也是自身的問題。劉總還說王泰來身正不怕影子歪,王泰來就不以為然了。人品再高,心術再正,都不能當飯吃,誰會冒着砸飯碗的風險去欣賞自己的人品?早年在公司里給大家做出氣筒,只能怪自己無能。還記得當時做錯了事,那位彭主任就會假裝大驚小怪地把他貶做兒子,叫囂道:「媽媽哩狗兒吔,媽媽哩狗兒吔!」鬱悶很長一段時間,王泰來終於這樣回敬彭主任她老人家說:「跟爹們不要恁么講話,爹們聽不慣!」一個爹就夠了,這爹加個們字,真是所向披靡。彭主任正面鬥不過嘴,只能從王泰來背後去發動群眾,說他心機深,陰險惡毒得很。搞得就像這個老傢伙怎麼侵犯過她了。長了本事,自然就要長脾氣。鑒於大家的藐視,王泰來不惜把公司里的跩人得罪遍了,也要裝作被迫露一手。手中有糧,心裏不慌。二貨也好,窮酸也罷。痛快一天算一天!又苦心經營兩年,總算樹立起形象來,王泰來心裏很欣慰。

周六到公司集合,在門口遇到華蕊出門,華蕊問他怎麼沒帶他侄兒子來?王泰來回答說:「我現在落魄得很,等大器晚成了,才好意思帶着娃兒到處去顯擺。」華蕊問他吃早點了沒有?王泰來如實相告,沒吃。華蕊問他要不要給他帶碗米線回來?王泰來說道:「不用,胃不舒服!」

出發前,王泰來搜出七個半瓶酒來交給劉總。劉總說王泰來昨天有五糧液不喝,喝瀘州老窖,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五糧液是瓷瓶裝的,看不出裏面有多少酒。瀘州老窖是玻璃瓶裝的,王泰來挑了個小半瓶,剛好倒滿一杯發財酒。

到了目的地,王泰來幫着洗了食材,就提上一瓶礦泉水,去找個地方獨處。他這輩子最後的理想,是當個隱士。他今天帶了一塊綠色篷布來,墊在一棵樹下,躺着看一會兒手機,就睡起覺來。十二點鐘,王泰來歸隊,大家的遊戲還沒結束,也就還沒有開吃。費麗雯見王泰來回歸,問他為甚麼不來做活動?王泰來說道:「你看不出來,我做的是心理活動!」他深知自己的毛病,精神失常、人格分裂、心理變態、靈魂扭曲,只能離群索居。費麗雯玩得正起勁,懶得跟他談心。先做完活動的人聚到涼亭里去吃燒烤,劉總給大家倒五糧液,王泰來找了幾個理由請求戒酒,劉總都不同意。大熱天的烤着火喝酒,實在吃不消,王泰來就不奉陪了,抬着酒杯到樹蔭里去,幾口喝完再過來向劉總報告說:「我的任務完成了,絕對沒有浪費一滴酒。」然後,他就以啤酒代白酒了。吃飽喝足,才有精神睡覺。王泰來午睡兩個小時,回去找水果吃。華蕊在樹下跳繩,有幾個小明友在幫她數數。有一撥人在鬥地主,有一撥人在乘涼,有一撥人在帳篷里午休,還有一撥人在打麻將。聽費麗雯誇鄭工水平高,從來都打不贏他。陶工插嘴說:「我教你一招,保證能贏!」費麗雯問他會打麻將么?陶工說道:「你不用懷疑我,聽我的沒錯,你就跟他賭脫衣服,他肯定脫得比你快。就算你先脫兩件,他會看暈了,不可能打贏!」大家都說有道理,可以試一下。小孩子們午休醒來,要去划船,大家一鬨而散,叫王泰來看着場子。不一會兒,華蕊回來了,估計是擠不上船去。她老遠就自說自話,回來吃東西。王泰來沒有作聲,起身去遊園。遊園不值,他坐在涼亭里看手機。翻到一個賞析李白名篇《獨坐敬亭山》的視頻,認真聽完以後,發現眼前這山、這水、這人都很陌生。再次回歸的途中,遇着一群小孩子,小卓帶頭叫他隔壁老王,王泰來表揚他們叫得好。活動的最後環節,是頒發獎品和紀念品、拉着宣傳橫幅拍照發微信。王泰來把小卓的冰墩墩強行領來頒發「隔壁老王獎」,又自作主張把自己的筆記本頒發給他。小卓不幹,魏姐又給他一個冰墩墩,費麗雯也就滿意了,還勸小卓把那個冰墩墩讓給王叔叔家的小朋友去玩。

沒車的人回來的時候,統一安排到總李車上。離城十分鐘路程的地方,華蕊接起一個電話,緊急說:「小方,你到啦?稍等,我直接騎車過來。」說完就掛。

這次遊玩不但沒有起到散心的作用,王泰來還在騎車回家的途中淋了一場陣雨。晚上又沒蓋被子,就感冒了,咳得五臟六腑都快要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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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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