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哭聲
若我臨死我定要去一個林木茂密的無人所在，一壺小酒一盤殘局，月光下與自己對弈暢飲，在思索棋局演化中無聲息地死去。
此刻，年近九十的老林正如他之前所想的一樣，在只有點點月光下的林間駐足。
獨自盯著陰暗大樹下的一塊石頭髮呆，只是，沒有棋局也沒有酒，，，只有風和樹葉的你來我往。
或許，三十年前在病床上望著窗外的世界發獃構想時，也沒成想真的會走這一遭吧。
回想起這一輩子，往事如警報燈般在腦海里快速閃爍著。
可，那些更在意的細節卻怎麼也看不到，越努力看越疲憊，越發覺得遙不可及。
能記起一些事情老林就已經很欣慰了。
畢竟這段時間以來，有時候連正在做的事也會發懵而不知所措去傻傻發獃，更別提還能記起從前的點點滴滴了。
林間冷風呼呼吹奏著，樹葉與不知名的小鳥小蟲子爭相歌唱，好像過了今夜便不再被允許歌唱一般。
應該是氧氣充足亦或是真的迴光返照了，老林甚至思維也清晰不少。
稍微刻意挖掘一下，竟然能記起來很多特別不願忘記的記憶了，那些從來不會出現在日記和對話中的珍貴印象。
過往就過去吧，該解脫了吧！老林欣慰的笑了，滿臉的皺紋都被撕扯著做著極不情願的配合。
這一輩子就這樣吧，也沒時間和力氣去計較了。
渾濁的雙眼此刻變得異常不和諧的清明，好似春雨洗過的露珠般倒映著周遭的一切。純粹的就如初春的露珠，倒映中卻不是各色花香，只有清晨的平靜和微微涼，沒有不甘亦沒有遺憾輕輕地合上，生怕打擾到嬌嫩的花花草草。
，，，良久，又好像是剛剛一剎那。
哇哇哇~，驚雷般的啼哭瞬間將已經閉上眼睛的老林嚇醒！
猝不及防的一哆嗦，猛地睜開了眼睛，那瞪得發紅的雙眸好似兩盞能射出紅光的燈籠。
老林平生里最煩意料之外又不能躲的麻煩了。
所以，他養成了在做任何事情都深思熟慮的習慣。就連這次一個人獨自來到這密林都是計劃良久的，短時間根本就不會有熟人來打擾到他。
終究，還是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被驚醒后的老林竟然一反常態出奇的脾氣好，甚至都沒有罵罵咧咧，反而是在仔細辨別聲音傳來的方位。
在大致確認了哭聲來源后，忍受著身體各處傳來的陣陣劇痛，老林還是向啼哭聲方向顫顫巍巍的走去。
一個將死之人走來這林間已經花掉了太多氣力。身體里那些早年換的廉價工業部件已經罷工好久了，伴隨的還有一系列器官衰老帶來的虛弱和無休止的陣陣疼痛。
如此大代價走來林間，是為了了卻自己早年的心愿。
那時候的一個簡單想法，竟成為了年邁老林支持自己忍受萬般痛苦也要獨自走來林間解脫的信仰。
本來就這樣安靜的去了，為什麼連死都要被打擾！
老林很煩，煩自己為什麼聽到哭聲就睜眼了，煩自己竟然萌生去找小孩的想法。
在煩躁與自我質疑中老林不自覺放慢了腳步。可已經走了這麼久了，心中已經有了雜念也做不到直接回去石頭旁長眠了吧。
老林在糾結，在思考，如果在自己倒下前還是找不到怎麼辦？真的就要把這種突如其來的遺憾帶到另一個世界嘛，
真是，，，原本還想著驗證一下那老神仙的說法呢。
早年間有個自稱半仙兒的算命老漢告訴他，「當一個人預知道自己將要死去的時候，便可以一個人來到一處安靜遠離塵囂的所在，然後回想一輩子所做的想忘卻不能忘記的事。放下，了卻塵緣，直至入眠。在一幕幕回憶里斬斷糾纏放下遺憾不甘，就有進入長生領悟的機會。」
老林也不知道長生領悟是個什麼，只是覺得死生本來應該是大事，那就要有儀式感不能胡亂潦草了事。以至於，會在生活中眾多繁瑣事務糾纏中依舊清晰記得老神仙的話。
真有機會去驗證一下也是極好的嘛。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這件事解決了再去驗證也來得及吧。
自我掙扎良久，果然，老林還是繼續行走在找那個打擾他解脫的聲音的路上。
可是從月夜找到了清晨，又找到了林間斑駁的太陽光泛白，依舊沒有找到那個啼哭的聲音。
每每當他覺得是自己錯覺的時候，這個聲音便愈發響亮，好像是在督促指引自己前往。
在反覆的自我懷疑之中，以至於先前不耐煩的情緒都變得麻木。以至於老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身體竟然沒有任何疼痛感，步伐也不是先前的老邁了。
恍惚間，老林耳邊的啼哭戛然而止。
視野逐漸清晰，一佝僂的老者一手抱著一個熟睡的小孩童，一手拿著個銹跡斑斑的酒杯，低頭皺眉看著眼前石刻棋局。
老林下意識的靠近了些，那懷中的孩童竟然是石頭雕刻的！
那佝僂老者緩緩抬起頭用責怪語氣道，你為何這般才來？你應當是早就聽到我們的呼喚了才是。
老林聽著這萬班熟悉的聲音和語調，仔細看去，瞬間驚訝到不能言語。
這老頭不正是自己嘛！
老林一剎那清醒了，哈哈，又在做夢了啊。之前，做過好多次這樣的夢了呢。
於是，老林壯起膽子詢問道，請問您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懷抱石刻孩童出現在這人跡罕至的密林？
老人微眯著眼注視著老林，我叫林大石這懷中小兒也是林大石，難道你不是林大石嗎？
一下子出現三個林大石，老林只覺得自己這夢做的著實是蹊蹺了些。
常理而言，每當這個時候應該夢醒了才是啊。
於是，老林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並故意啊~的大叫一聲。
神奇的是，一巴掌竟把腦袋打散了，伴隨著眼前一黑就又恢復過來了。
並沒有預料中的疼或者完全沒感覺，老林頓感詫異，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又用手猛地去拍面前的石頭棋盤，這會手直接碎了，接著便在老林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下一片片眨眼拼湊恢復。
正疑惑不解，一條老花狗竟然直接穿過老林的身體跑到老人腳邊又叫又跳，好像是在說，瞧，想丟下我沒門兒。
這，這，這不正是自己相依為命十三年的花花嗎！
此刻，即使愚笨的老林也已經意識到自己死了的事實。
老林痴痴地低聲，這次真不是夢呀，我真死了？靈魂出體了？今天真是意外頻發啊。
但是，花花看不見我，為何能看見那老人？那老人不就是自己嗎？我死了他咋還能活著，花花甚至能看到他？那小石頭怎麼也能剛好叫林大石？
一系列的疑問讓老林不解又頭大，漸漸平靜下來。
老林這才發覺，見到這一老一小后煩惱自己的哭聲也沒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