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

無量嶺，東王谷

一口鍋，一隻碗，一把「葯刀」，再加上臨時起意，最後又從灰燼里扒拉出來的柴刀和钁頭！

這些就是當下這個無依無靠的孩子全部家當。

唉，離開村子的時候覺著天大地大，哪裏不是家，這才走了平時上山採藥一半的路程，腳就不聽使喚了。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的山路，對於一個孩子來講，也着實累的夠嗆。還好，當下已經是仲夏時節，山裏並不缺野果野菜之類的東西。隨後袁峰將隨身「家當」妥善放置，他拿着柴刀去附近找找吃食，也好歇歇腳。

夏天的大山很美，加之隴右常年雨量充足，是故這一帶樹木特別茂盛。袁峰不敢走太遠，隨手摘了幾顆山杜梨先填填肚子，一口下去，啊，喔，額，呸……

那味道簡直一言難盡。袁峰這才想起來，當下不是杜李成熟的季節，這會吃，就兩個字，酸，澀。

本就又渴又累，又吃了毒藥一樣的果子，袁峰氣不打一處來，抄起柴刀作勢欲砍，可又想到它成熟的時候也沒少吃。

哼，今天本大俠暫且饒你一命，記得果子熟了給我通通藏起來，我，我，我還會回來的，嗚嗚嗚嗚。

一想起自己這就要四處漂泊，無依無靠，袁峰就忍不住坐在地上哭了起來，哭聲回蕩在山崖，溪澗之後，又盪回來，剎那間，整個山谷都是哭聲，嚇得袁峰汗毛炸立，再也不敢出聲了。要是平時上山，他非得跟着回聲喊半天。

還好，饑渴戰勝了恐懼，他又繼續尋找山果之類，要不然，還沒走出大山，不是累死，就得渴死。

皇天負有心人，在連續跨過幾個山埂，總算找到一叢刺梅，不遠處更是有一樹水桃子！

要說這刺梅啊，那可是好寶貝，遠遠望去就像一朵朵小紅花點綴在山野之間，關鍵是它味道酸甜爽口，就連大人進山也會摘幾顆嘗嘗。袁峰撩起衣服就差沒一鍋端。

順便摘了一些水桃，袁峰原路返回，吃飽之後還得繼續趕路。

為了避開村裏原來的山路，以免再碰到村裏的採藥隊，袁峰選了一條自東向西北方向的川地，繼續他的漂泊之路。

期間不知摔過多少次跤，滾過多少次溝，擦破皮，就挖一些小棘，或者干粘土搗爛了貼上。餓了，就架上鍋，煮野菜餬口。遇到晚上，就找一處山洞，洞口封上艾草，石塊，勉強休息。三年的採藥經歷給了袁峰太多生存的本領，遠遠超出了十多歲孩子不應有的成熟和堅強。

如此一路，也有見到人煙，也有遇到蛇蟲毒物，可少年始終一人在堅持走下去。

北地，寧正城

一輛馬車緩緩進了城池。

只見車廂內端坐着一個婦人，披頭散髮，雙眼無神，對面則是一名少女，一身黑衣，馬尾高高束起。

那女子看了一眼婦人道:娘，醒醒吧，事情已經發生，這是父親的謀划，我無法左右，只能照做。

此去北蠻，困難重重，女兒也有莫大苦衷。至於小峰，您不必擔心，他性子要強，不會就此一闋不振，相反，他一定會想方設法來追趕我的武道境界。我給小峰能涉足的諸多山頭已經打過招呼，自然會有人照扶他，甚至傳授武藝，當然他能自行找到那最好。我想這也是父親為他選的最特別的一條成長之路吧。

聽罷，婦人眼神稍有閃爍，卻依舊一言不發，只不過，對面的女子沒有察覺到婦人抓着的馬車木椅逐漸出現裂痕，一道，兩道，三道……

那女子還在喋喋不休的說着，只是突然之間整個馬車轟隆一聲四分五裂。

幾乎同一時間女子抓着婦人騰空而起，緩緩落在街市之上。此舉頓時引來無數看客，也有懼怕之下，躲在遠處觀望的婦人，孩子。

守城官兵也聞聲趕到，治住受了驚嚇的馬匹，遂問道:姑娘，這是怎麼回事，你二人可有傷到，方才可是受到惡人襲擊？

說罷，官兵看了看一地狼籍，眼神警惕的尋訪四周。

話說那女子正是袁峰的姐姐袁玉兒，婦人正是袁峰的娘親。那日若非袁玉兒趁著婦人對自己毫無防備，突然下手，點了婦人的穴位，恐怕很難順利帶離義津。

袁玉兒，略顯慌亂道:大人，不曾受到襲擊，可能是車馬長途奔襲太遠，加上車子比較陳舊，所以……

為首一位兵士略微點頭道:這，也說的過去，不過以防不測，二位需報上戶籍，行當，這也是我等職責所在。

袁玉兒欠身道:回大人，我們是從周冢那邊過來的，常年做藥材行當，因母親重病在身，請恕不能行禮。此次前來，也是久聞寧正神醫杏林子妙手仁心，故而特來為母親診治。這是周冢郡縣大人手書，請過目。

說話間，遞上文書一份，內容如下

袁玉兒，女，周冢三十里鋪人氏，藥王廟藥典司前置藥師。

袁洛氏洛鳳英，女，周冢三十里鋪人氏，農人。

行了，既然二位並未受傷，那就自行離去，

若有困難，及時找州城守衛即可。其餘人等，散了吧。

袁玉兒欠身道:謝大人。

要說這之前，袁玉兒二十年間從來不曾見過母親施展內力，她只知道父親袁承志乃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高手，不曾想母親功力如此深厚，直到最後一刻她才感覺到勁力充斥車廂。

據說，母親曾是大將李俊組建的奇兵鳳凰衛成員，她一直不信，今天可算開了眼界。

要說這鳳凰衛，攏共九人，故，也叫九鳳營。江湖上無人知曉其面容，身段，乃至於行事作風完全一致，甚至有人懷疑那九鳳營壓根就是一個人。傳聞九鳳曾卧底蠻荒12年，十年前因為北蠻呼倫可汗九公主於大漠為人所「殺」，手法與江湖上九鳳營幾乎雷同，死者在衣衫完整的情況下，周身十八處傷口，每一道兵器都不一樣，且俱無頭顱。故呼倫可汗窮北蠻之人力物力，追殺九鳳營。

自此，九鳳營徹底消失在世人眼中。

尋了一處僻靜之地，袁玉兒，雙手合抱顫聲道:長弓營燕無雙見過九鳳大人。

這時，婦人，也就是洛鳳英才迴轉過來道:張瀾，二十年前娘抱養了你，如今你就這樣回報我的么？峰兒今後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叫他袁承志死後就只剩一件衣衫，你信么？當然你也不例外。莫要覺着我師兄他會護着你，你就可以不把你娘我當回事。

此話一出，就相當於洛鳳英已經承認自己是九鳳營之人，至於她是不是整個九鳳營，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娘，玉兒知錯了，不該對您欺瞞，更不該以下犯上，爹娘養育之恩，大於泰山，日後，玉兒定當拚死護小峰周全。」說完，她頭都不敢再抬起來。

「十年未曾動兵戈了，只希望在此次大劫之後，峰兒能快速成長起來，做你的臂膀，或者你做他的臂膀。」

說完，洛鳳英已在百步之外，只留下身後撒金的城郭，光芒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