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恐懼難藏
李太妃派了身邊的大宮女來請夏天棄進去坐坐，顧清韻明白，這是李太妃有收容之意了。
夏天棄有些猶豫，下意識想轉頭看顧清韻，又硬生生忍住了。
顧清韻告訴過他，到了外面，他得自己拿主意。
他想了想，問庄嬤嬤，「太妃娘娘現在有事么？我進去會不會打擾？」
「太妃娘娘早上念一遍經文，其他時候都是伺養花草，殿下進去陪娘娘說說話，娘娘高興呢。」
「那我進去向太妃娘娘請安。」
庄嬤嬤和那大宮女領路，夏天棄帶著顧清韻走進祈年殿，沿著迴廊走進一座花廳。
顧清韻一路看去，祈年殿據說是先帝有生育過的太妃們的榮養之所。可惜，再好聽的名頭，一走進來，還是感覺到了冷清孤寂，帝王已死，留下他的女人們，在深宮中熬日子而已。
這些太妃們，活著，卻再沒了盼頭。這樣日復一日的日子，只怕越過越凄涼。
祈年殿分了前後兩進，後面一進東西兩處，李太妃住所好像獨佔了東邊一片。
一走進花廳，李太妃坐在中間一張圓桌邊，看到兩人進來，露出了笑意，「三殿下來了，可曾用過早膳？來，坐下陪我再吃些。」話語裡帶上了親昵，好像是慈祥的長輩看到孫輩。
夏天棄低著頭，沖著主座行禮問安，「孫兒給太妃娘娘請安，早上用過早膳出來的。到了梵音殿，元一法師說今天不講經了，孫兒就想，來跟太妃娘娘請安，希望沒有打擾到娘娘。」
他的禮儀動作小時候學過，一直沒用上，現在都是顧清韻拉著惡補，重新練習的，動作有些生疏僵硬。但是他做得很認真，一絲不苟。
「難為你記得給我這老太婆請安，來，過來坐，陪我再用些點心。」
「三殿下坐這兒陪太妃娘娘再用些吧。」庄嬤嬤引著夏天棄坐到李太妃邊上。
顧清韻跟在後頭行禮之後，站到夏天棄身側，想幫夏天棄布菜夾點心。
她今日沒有故意梳那些髮型，可李太妃一看到她與昇平公主有兩分相似的面容，不由自主就會想起昇平，擺手說道，「你去外面候著，念奴，你帶她下去，再拿盤點心給她吃，這麼早，只怕沒好好用過早膳。」
剛才領路的大宮女念奴答應一聲，拉著顧清韻往外走，嘴裡哄道，「我們走吧，你喜歡吃什麼啊？」
夏天棄一看到顧清韻要走，下意識叫了一聲「清韻」，恨不得站起身跟著走。
「殿下，奴婢在外面伺候。」顧清韻沖他欠身，示意他安心。
李太妃今天主動見他，又留他一起用早膳，應該是不反對他的親近了。那這一頓早膳，就是看看他的心性。
來的時候沒說過會兩人分開，夏天棄很害怕，但是記著顧清韻交代過不能表現出害怕。
姐姐說，他是皇子，宮裡的太監宮女都應該對他行禮。只要他不害怕，怕的就是別人。越是害怕的時候，越不能跑，要擺出皇子的氣勢。
所以，他很想追出去，還是定在凳子上沒動，挺直脊背坐著。可是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走出去，一直到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垂目看著自己面前的碗碟。再忍著害怕，還是露出了局促不安。
李太妃看了庄嬤嬤一眼，庄嬤嬤上前夾起一個水晶蒸餃放到夏天棄面前的盤子里，「殿下嘗嘗這蒸餃，太妃娘娘最喜歡了呢。」
庄嬤嬤的手從夏天棄眼前探過，夏天棄下意識驚跳起來，碰到庄嬤嬤的手，她夾的蒸餃一下掉落到夏天棄的衣裳上，又滾落到地上。
夏天棄往後退了一步，碰倒了凳子，發出一聲巨響，他不由臉色發白，不安地看向李太妃，又往後退了一步。
他這反應也出乎李太妃和庄嬤嬤的意料，兩人不由疑惑地看向他。
庄嬤嬤連忙請罪道，「可是老奴驚到了殿下？來人，快幫殿下擦一下。」說著她拿出手帕想幫夏天棄擦乾淨衣裳下擺，夏天棄又往後想躲，手下意識捏到顧清韻送的香包，死死拽住，終於忍住沒再後退。
不要怕，姐姐說的，只要我不怕，怕的就是他們。他一遍遍心裡說著，才忍住沒有發抖。
「這是怎麼了？」李太妃看著夏天棄，「三殿下，可是燙著了？」
「沒……沒有。太妃娘娘，孫兒……孫兒失禮了。」夏天棄知道，按禮節他應該流利地回話請罪，可是太過緊張之下，話都有些結巴了。
「無妨，素心，三殿下不喜歡吃蒸餃，換樣點心吧。」.
「太妃娘娘，孫兒……孫兒不是不喜歡吃，是太過害怕，求太妃娘娘勿怪……」夏天棄一咬牙，說了句實話。
「這是……為何害怕啊？」
夏天棄抬手拉起袖子，夏日為了清涼，衣袖做得也寬大了些，他一拉起來，李太妃和庄嬤嬤都不由吃了一驚。
夏天棄一條胳膊上，手肘以下的肌膚完好，可手肘以上，橫七豎八全是舊傷痕。
「怎麼有這麼多傷痕？」李太妃是知道夏天棄在宮中不受重視，但沒想到，一個皇子殿下的身上，竟然會有這麼多傷痕。他手肘以下的肌膚沒有傷痕，顯然是為了遮掩，那看胳膊上的樣子，身上……只怕傷痕更多。
夏天棄沖李太妃下跪，「太妃娘娘，孫兒……孫兒想養在您膝下。我……我一定聽話，會孝順您的，求您……收留！」
「好孩子，快起來，你身上這些傷痕，怎麼來的？」李太妃示意庄嬤嬤扶他起來，柔聲問道。
「以前的如妃娘娘、麗妃娘娘，還有……還有艷嬪娘娘……她們說我不聽話，要教我懂事學規矩……」
「聖上……」
夏天棄打斷了李太妃的話，「太妃娘娘，我……她們說我生來不祥，皇後娘娘身邊的宋嬤嬤說我不能獨自居住，求您收留我吧。」
「好孩子，這些年，你受苦了。」李太妃將夏天棄拉到自己身邊，「如妃那三個，竟敢虐待皇嗣，我帶你去見聖上。」
夏天棄一聽要見皇帝，直接逃開了李太妃來牽自己的手，使勁搖頭，「如妃娘娘帶我求見過聖上，聖上沒見我，把我趕出去了。」他提起憲宗，語氣一如提起如妃三人。
「好好，那不去，以後再去見。」李太妃伸手拉住他，將他拉到圓桌邊坐下，又問起他以前的事。
夏天棄一一說了，只是隱去了被太監宮女們欺負的事，只說了如妃、麗妃如何罰他，艷嬪見到他就發狂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