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塵埃落定

我的孫子！老郭心中慘叫一聲，臉上的表情比吃了苦膽還要扭曲，全身的疼痛更加劇烈，甚至深入五臟六腑。

男醫生此刻臉上卻依舊掛着笑容，他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享受這一時刻。

幾秒鐘后，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又發生了，嬰兒斜飛出去后正巧擦到了天台外圍斜探出去的旗杆，旗杆尖端順着衣服的左袖口穿進，右袖口穿出，竟穩穩掛在了旗杆上。

這下，老郭和男醫生的表情倒轉過來了，前者一臉欣喜，後者反而氣得有些扭曲。「孫子！別怕！爺爺來。。。」一心救孫心切的老郭話還沒說玩，就吃了男醫生一個迎面的肘擊，本就有些暈暈乎乎的他此刻是眼前發黑冒金星，口鼻皆麻，毫無還手之力了。

男醫生像揪著個死人一般將渾身無力的老郭拉起，將之抵在了天台的矮圍牆上，想要把他從陽台上掀下去。

「不許動！」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天台樓梯處傳來，隨即江河的臉從陰影中走入「聚光燈」打照的「舞台」，手中還舉著槍。

男醫生回過頭來看清來者時，臉上的表情由笑容慢慢變成了驚愕與懊惱，因為當他看出眼前緩步而來的這位就是在電視上出現了數回的江隊長時，他就知道自己已經陷入破釜沉舟之地。但是他也只是朝江河瞥了那麼一眼，肢體動作卻沒有停止，手挽著老郭膝蓋處那麼一掀，老郭上半身直接掛到了圍欄外頭，只留下半身依靠被男醫生按著的雙腿那麼將將拘在裏頭。

「師父！」江河嚇得一聲大叫，手裏的槍卻只是按著不敢開，如果貿然開槍打中男醫生，他一鬆手，那隻消五秒鐘，老郭就會變成樓下的一灘爛泥，要是摔得不好，瞻仰遺容的時候連腦袋都拼不齊。

被江河這麼一叫，身受重傷的老郭也緩緩睜開眼來，只覺自己渾身劇痛，耳畔吹過呼呼的風，上半身空空落落像是躺在棉花上，下半身麻麻的，沒什麼知覺。突然，他看到了邊上搖曳著一面白色的旗，再仔細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孫子！於是，他忍着肋下的劇痛伸手想要去夠，他要救他，救自己的孫子！就像二十年前救下自己的女兒一樣，只不過，這次他不會讓孫子受到一點點的傷！但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也是倒掛在天台外頭，命懸一線。

「蘇文是吧？你跑不掉了，在束手就擒前先把他給拉回來吧，不要再。。。」此刻天台里側，江河也與蘇文對峙著，他本想勸其及時收手可以從寬，但是後來一想蘇文之前犯下的罪刑是死罪無疑了，已經沒有再從寬的餘地，所以只得補道：「不要再徒增殺孽了！」

「殺孽？你好像不明白我此刻做的事情有多神聖！」蘇文的眼中冒着怒火，但很快息了下去，他在思考，因為只有想辦法把江河一塊兒殺掉，他才能改變自己目前的處境，但是很顯然想要對付眼前的刑警肯沒有對付老郭這麼容易，況且他的手裏還有槍。「也許你們覺得我是一個惡魔，殊不知我之前和此刻做的都是天使的事情，幫助人們免除痛苦。」蘇文說着剛才和老郭說過的話，企圖拖延時間。

「這麼說你是承認之前殺害的兩個孩子了？」江河趁著對峙向蘇文確認道，因為像這種時候罪犯一般處於極度緊張或憤怒，不利於思考和說話，是最容易激出真相的情況。考慮到一會兒要將他拘捕，如果現在能夠問出真相的話後期會省掉很多麻煩，這也是老郭曾經教給他的。

「沒有。」蘇文無辜的否認，

但突然又斜斜一笑道：「是六個！」

「六個？」江河聽了心中犯疑，但還沒來得及思考，蘇文又道：「因為你們三個很快也能經我之手得到解脫。不過你們放心，從此以後就不再有痛苦了，也許你們死後還會感謝我，感謝我這一雙天使之手。」說完，蘇文的臉上浮現出驕傲的表情，就好像自己在做一件大好事一樣。

「這是哪門子的邪言晦語？你以為把人殺掉就結束了痛苦？你結束了死者的痛苦，那死者的親屬呢？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會因為失去死者而承受多大的痛苦！」江河邊說，腦海中邊浮現出受害者家屬前來認領屍體時哭得撕心裂肺，癱軟在地，幾乎暈厥的場景，經歷過無數這樣的場景的他，但每每再見還是會無比難受。

不知江河的話中何由，蘇文像是被他的話扎到了痛點，突然激動起來：「住嘴！還輪不到你來對我說教！快把槍放下！否則我。。。」話才過半，老郭突然發力翹起上身一把摟住蘇文的脖子。

蘇文心中驚訝不已，沒想到老郭傷成這樣居然還能有這般力氣，但很快明白過來大概率是救孫心切，腎上腺素分泌才有了這般力氣，實則早已是強弩之末了。他鬆開按住老郭雙腿的手想要讓他失去重心，可後者卻靈巧的將雙腿繞到了他的腋下，隨後那麼一夾，再次穩住身體。

蘇文趕緊在老郭肋下搗了一拳，老郭疼得悶哼了一聲卻依舊不肯鬆手。當他再次出拳時，被老郭緊緊夾到了腋下。無法抽手之際，他只得鬆開另一隻為了穩住身體而撐在圍牆上的手，並摸索到了圍牆邊上的一塊小石頭，於是將其抓住並高高舉起，他手上的腕錶也露了出來，果然是和老趙向老郭炫耀的那塊手錶是同一品牌，而且表上應該嵌有老鷹的地方也是空空落落。這一刻，老郭也看得仔細，但他已是來不及顧忌，因為現在面臨最大的威脅就是蘇文手中的石塊。這一下要是砸下去，自己必然會因為受到重創而身體脫力，從樓上摔下去。

就在這緊要關頭，江河開了槍，子彈準確地打穿了蘇文的手掌將其手中的石塊一併擊碎。「啊！」劇烈的疼痛讓蘇文忍不住叫出了聲，身體在一瞬間失去了力氣。這叫聲中可能還有驚愕的意思，因為老郭上半身掛在外頭，手腳又纏在他身上，讓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前傾，慢慢探出了圍牆。

江河見勢不對，趕忙飛身上前要拉，卻只拽下了蘇文的一隻鞋，人與老郭一同翻了下去。江河看着空落落的矮圍牆，視線慢慢模糊起來，他與老郭的經歷開始一一在腦中浮現。

第一次進刑警隊時，老郭坐在辦公桌上翹著二郎腿毫無架子，如同好友般地給他遞煙點煙，隨後說了些儘是違反隊里規定的「教誨」。訓練時，因為躲在廁所偷懶而被老郭鎖在裏面一晚上。第一次見到屍體時，因為死狀較慘而嘔吐不止，被老郭大笑着嘲諷，事後還故意帶他去吃毛血旺。等等往事僅在半分鐘內就盡數湧現又張張飛逝，直到被手裏的臭鞋熏得不行，江河這才厭惡地撇掉。

這時，他卻隱隱地聽見一點點奇怪的聲音，他一邊摟耳朵一邊靠近矮牆向下看去，只見老郭正雙手扳著外圍的水泥沿台，因為用盡了全身力氣，老郭此刻嘴裏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從鼻腔里發着「嗯嗯哼哼」的聲音。

「救命！」直到老郭身子微微晃動，江河才看清老郭的的腿上還有一個蘇文在叫。此刻的蘇文眼中、臉上早已沒有了剛才談論他人死亡的淡然和從容，只是大大地寫着兩個字「怕死」。他那雙「天使之手」緊緊樓著老郭的雙腿，半點不敢鬆開，因為它此刻已是自己生命的唯一支點，只要一松，自己就得去見上帝。「我不想死，快救我啊！」蘇文往下看了一眼，更是嚇得身子直哆嗦，連帶着老郭一起晃蕩起來。

眼看老郭被晃得有些支撐不住了，江河趕緊朝蘇文吼道：「你是傻子別搖了！你當是在盪鞦韆呢！」

「不要！我不想死！」蘇文叫喊著，可他那隻被子彈打穿的手卻從老郭的腿上滑脫了。「救。。。救。。。」雖然強烈的恐懼讓他感受不到手上的疼痛，但是被破壞的肌肉和神經讓他那隻手再也使不上力。

「來！師傅！」江河往外探了小半個身子，將手臂伸向老郭。

可無奈兩個人的重量讓老郭不敢輕易移動自己的手，在嘗試了幾次后，老郭看了一眼自己掛在旗杆上的孫子，一股莫名的氣力再次從他腹中生出，並湧向雙臂。老郭悶吼了一聲，雙手發力，終於讓自己的上臂也架上了外沿台。隨即，半趴在外沿台上的他緩緩向江河伸出左手，就在兩手即將相握時，老郭腿上突然傳來的震動再次將之打斷。

原來是蘇文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往下滑，嚇得他身體開始亂動，如果可以，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順着老郭的身子往上爬，再在老郭的腦袋上蹬上一腳，依靠反作用力讓自己回到天台。但事與願違，他越是亂動身體就越往下滑，短短十幾秒鐘，他發現自己竟已從老郭的大腿處滑到了小腿處。「快拉我上去！我認罪！我伏法！我。。。」話說到一半，只聽老郭原本就有些破爛的褲子「滋啦」一聲，蘇文連害怕都還來不及，那截布料就成圈地撕裂了「啊。。。。」蘇文的慘叫聲在醫院範圍內響起並拖出長長的尾聲，最終以地上的一聲悶響做為完結。

三分鐘后，老郭和他的孫子已被江河拉上來，老郭斜靠着矮牆粗氣如牛，江河也擺弄着手裏的孩子察看是否有傷勢。一陣風吹過，兩人發現地上有一本小書正在不斷翻動。江河過去將之拾起，才發現這是一本表面覆有褐色牛皮的窄頁筆記本，翻開第一頁，上面是用鋼筆工工整整寫的三個字「任華強」，再往後翻，內容展現在兩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