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下雨天

「如果你想要找到一個對你很重要的人，但那個人不想讓你去找他，你會怎麼辦呢？」

李三日沉默了一會，一時想不出如何解答這個問題。世界上有很多問題本來就是沒有答案的，即使有答案，對每個人來說也不一樣。就像對於有些人來說，去調查一些無稽的都市怪談簡直是愚蠢而浪費時間，但李三日就是樂在其中。每當李三日接近都市怪談的時候，都感覺自己像是在接近現實生活的另一面——在安穩而燦爛的表象背後，那充斥着暴力與黑色的另一面。儘管到目前為止，這一切都只存在於李三日的想像中，但不知道是出於直覺還是什麼少年人的幻想，李三日總覺得世界不該是那麼無趣的。

看着眼前的少年似乎想着什麼出了神，少女也沒有催促對方給出一個答案，而是輕輕說：「三日哥哥，我知道三口堂附近有一個遊樂園，我小時候經常去的，但好久沒去過了，你現在有空的話想一起去玩么？」

「嗯，好啊，反正我今天也沒什麼事情。」李三日從繁雜的思緒里回到現實，為自己剛才的出神露出了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那我們坐公交過去吧。」

「好呀！」三三放下已經見底的瘦肉粥，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做了一個出發的手勢。

去三口堂只有一輛老式公交車，李三日和三三上車時車上沒什麼人，只有一兩個昏昏欲睡的穿着汗背心的老大爺眯着眼。三三帶着李三日找了一個最靠後的位置，坐在了窗邊。

公交車搖晃了一下，發出吃力的發動聲，緩緩向前行駛。三三看着窗外的道路和樹木像是流水一樣不斷地向自己身後流去，大片街景在流逝中形狀也變得有些奇怪，邊緣形成了有些模糊的抽象線條。

「三日哥哥，人的記憶是不是就像水一樣，會慢慢流過去，只留下岸邊逐漸模糊的痕迹阿？」

李三日聽着三三的喃喃輕語，思考了一下，「記憶確實很不可靠，所以我們才會用文字，影像各種方式想要留住生命里不願意忘卻的時刻。而且，不就因為記憶不牢靠，我們才會珍惜當下的每一分鐘，去見想要見的重要的人來讓自己不會輕易遺忘么？」

女孩不知道有沒有聽見這段話，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沒有說話。

李三日撓了撓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車廂里就這樣安靜了下來，只有昏睡的大爺輕微的鼾聲在輕輕迴響。

不知過了多久，女孩終於把頭轉了回來，低頭盯着髒兮兮的地板，微不可聞地說了一句：「可我已經快要記不清我爸爸的樣子了……」

李三日轉過頭，只看到女孩的表情藏在陰影里看不真切，但卻可以感受到一絲悲傷的氣息。好像從自己認識對方以來，她一直是乖巧可愛的樣子，李三日有時候會懷疑是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都是那麼的樂觀天真。但此刻眼前女孩瘦削的肩膀和微微抽動的鼻子卻讓李三日想到了三三的頭像，一座大海里的孤島。

你要怎麼跨過洶湧海波去找到另一座島呢，你只能對着天邊望眼欲穿，像藍色大海上一顆孤寂的眼眸。

李三日正要說些什麼，車廂的喇叭忽然傳來播報聲：「乘客您好，三口堂已經到站，請下車的旅客收拾行李，不要遺忘隨身物品，前方站……」

李三日只好拉了拉三三，跟着兩個從睡夢中醒過來的睡眼惺忪的大爺下了車。

下了車，又是熟悉的公交站牌。但遊樂園和之前的單元樓並不在同一個方向，

三三朝着右手邊指了指，輕輕道:「三日哥哥，遊樂園在這個方向噢，大概走個幾百米就到啦。」說完便帶着李三日向前走去。

李三日看着前方女孩的背影，不知道該不該提起之前下車前聽到的那句話，想要出言安慰，又怕戳到對方的傷疤，一時之間左右為難，只好嘆口氣，抓了抓蓬亂的雞窩頭，跟着女孩向前走去。

沒走兩步，倒是三三先開口說話了，「三日哥哥，其實我已經十二年沒有見到我父親了。他在我六歲那年的一個暴雨天消失了，我只記得那天天氣預報明明說是晴天，但卻突如其來下了特別大的暴雨，電閃雷鳴得似乎要撕裂所有肉眼能見的事物。我特別害怕，就躲在家裏父親母親的懷裏睡覺。父親安慰我說，只要一覺醒過來就是晴天了。」

停頓了一會，三三接着說道，「等我醒過來時，天確實已經是蔚藍的晴天了，但我母親卻告訴我，父親他走了，而且不會再回來了。我問原因，她怎麼都不肯說……在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我父親。」

李三日腦海中不由得冒出了很多豪門鬥爭的奇怪劇情，畢竟對於一個正常人家來說，父親突然在一個雨天消失也太過於奇怪了，簡直已經可以納入靈異事件的範疇。但這些話當然不能對眼前的女孩子說，雖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李三日可以感覺到女孩子說這些話時隱藏的悲傷和思念。

李三日只好盡量用輕鬆的語調說道：「其實我也十多年沒見到我老爸了啦，我七歲那年，他說要去非洲創業，創辦一個比微軟和蘋果還大的企業，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那之後我和他的聯繫就只剩下了每個月的電話和一筆生活費。他以前還會在電話里和我吹噓，說等自己的財富超過了世界首富比爾蓋茨就回來給我買一棟大別墅，讓我過上富家少爺的生活。結果我等到世界首富換了幾輪，-他也沒回來。」

「他要是再不回來我估計我都快到可以做富家老爺的年紀了。」

三三聽到這句調侃，不由得輕輕笑了一聲，身上的悲傷氣息也似乎淡去了一些。

「那三日哥哥你會想他么？」

「那肯定會呀，雖然我老爸這個人又邋遢又不靠譜，但畢竟也是我老爸嘛，我出生以後就沒見過我老媽了，是他把我一手帶大的。想想我小時候他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的，估計還挺辛苦的哈哈。」李三日想都沒想就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對不起，三日哥哥，我不知道你媽媽的事情……」三三急忙道歉，低下頭看着路上的石子，聲音也漸漸低了下來。

「沒事啦，其實也沒什麼的哈哈。」李三日為了不讓眼前的女孩繼續自責，連忙轉移話題道，「但話說回來，雖然我很想他，但我也不會要求他一定要每年回來什麼的，因為大家都在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嘛，我相信他要是能回來肯定早就回來了，這大概算是一種信任？」

「好羨慕你和你爸爸的關係哈哈，感覺就像是兄弟誒。」三三聽到這裏，臉上不自覺露出了溫柔的微笑，點點頭表示理解這種奇怪的信任。

「其實確實和兄弟差不多啦哈哈。」李三日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誒，話說三三，前面這個是你說的遊樂園么？」

李三日用手指了指前方，馬路的盡頭有着一道破舊的圍牆，在圍牆中間開着的大門上方，有一塊佈滿灰塵的金屬牌子，上面寫着「三口堂樂園」五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