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碎了的宣德碗

一隻碎了的宣德碗

周六,洛北市,天氣陰轉多雲。電視節目正在播放着一則重要新聞,前日,一起交通事故,並無人員受傷,但是有一隻碗被打碎了,碗是青花碗,下面書寫着大明宣德年制。碗的主人要求肇事者賠償,經過多方古董專家鑒定,碗,是明朝宣德年間的青花魚藻紋十棱花口官窯碗,因沒有傳承和交易記錄,估價三千萬元。此消息一經傳出,轟動了收藏界和文玩界。

電視機前兩個少年,文小帥關掉電視極,隨口說道:「大哥,這個碗是新的吧?」

另一少年說道:「你都看出新的來了,能老到哪裏去啊」?

文小帥又說道:「你怎麼判斷的是新的啊?要不你出面給新聞媒體說說」。

少年道:「給你說了多少次了,少管閑事。我算哪根蔥?咱說的話沒有分量。」

文小帥說:「你的話沒分量,你可是。」

話沒說完,少年說,別說沒用的了,走走走,下樓吃飯去。

少年叫夏廓,是文小帥的朋友,文小帥一直喊夏廓大哥,幾年前,二人在徒步探險狼塔的時候相遇的,一起走了一段路,兩個人都是單身,又情投意合,文小帥就住在了夏廓的家裏,這一住,已經兩年時間了。

夜晚沒事,小帥還是一直在說着新聞里的事情,大哥,那碗怎麼是新的?你給我說說吧。

夏廓說道:「這個碗,燒出來到現在不超過3年時間,因為上次香港拍賣了這樣一隻碗,所以市面上出現了大量的仿製品,之前,就台北故宮博物院有一隻,而且很少展出,所以知道的人不多,而拍賣的那一隻,賣了兩億多港幣,市場,躁動了,仿品,趨之若鶩,然後。」

文小帥豎着耳朵聽着,感覺沒有了下文,文小帥抬頭看看。夏廓已經進入夢鄉了。

第二日,夏廓還未睡醒,文小帥就大吼道:「大哥,那個肇事者,賠償不起,已經跳樓了。」夏廓心裏一驚,這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穿上衣服,小帥知道夏廓要插手這個事了,說道:「咱們怎麼辦?」

夏廓說:「我大致知道這個仿品是誰做的,不過保險起見,咱們還是先去看看那個碗吧。」

經過簡單的打聽,找到碗的主人,碗的主人是個五十歲的中年男人,也因為這件事心情失落,而不願意多談。夏廓從包里拿出一個盤子,說道「先生,我也是一個瓷器愛好者,有些東西吃不準,能否請您幫我掌掌眼。」先生眼前一亮,好東西啊,正兒八經的雍正粉彩,可惜,美中不足之處,盤邊有一條暗沖啊。中年人重新打量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說到:「好多年沒見到這麼好的東西了,同道中人啊,來來來,屋裏請吧。」

夏廓打量了一下碗主人的博古架,上面琳琅滿目的全是瓷器,而且,全部是到代的官窯。那麼,他並不是想用一個假碗來詐騙啊。那應該是,他自己也被打眼了,並不知道這個碗是新仿的,他也是受害者之一啊。

「先生您好,我是夏廓,這位是我的朋友小帥,他姓文。」夏廓坐定后客氣的介紹。

那位先生起身和夏廓還有文小帥握了一下手,同時說道:「哦,你好夏先生,我姓羅,想不到小兄弟,年紀輕輕,就有雍正官窯這樣的藏品,佩服佩服。」

幾番交談之後,夏廓表示想看一看碗的碎片,羅先生極不情願的拿了出來。唉,你說我這命,剛交易到手,就碎了。我可是花了2000多萬啊,現在肇事者也沒了,心裏難受啊,賠不賠錢倒是不重要,可是這傳承了五百多年的寶貝,毀在我手裏,真是罪過啊。

夏廓說到:「按照行里的規矩,我不應該問您從哪裏買來的,但是,這個碗,您給我說一下怎麼來的,我到時候,給您個一模一樣的,送您。」

羅先生大驚,不悅的說道:「好大的口氣啊,一模一樣的?開什麼玩笑?這個碗全世界也沒幾個?」

夏廓示意羅先生坐下,不緊不慢的說道:「說實話,這個碗,可以打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眼,但,它還是新的。」

「你說,你說這個碗,這個碗,是新的?」

「沒錯,是新的,我現在已經可以確定,這個碗是誰燒制的了。」

「這麼多專家鑒定,都說是宣德本朝的,你說新的,有證據嗎?」

「這個碗,確實和宣德朝的沒有什麼區別,理論上說,它就是宣德朝的,一個新仿的瓷器,完全符合某個朝代的特徵,毫無破綻,它就可以歸到那個朝代。但,這個碗,真的是新的。」夏廓說完,搖了搖頭。

「我不相信,你一個孩子,說話有什麼根據,你再亂說,我送客了。」

「我正是為了這個事情而來,你哪天有時間,我帶你去個地方。今天看羅先生也累了,我們先告辭了,叨擾了。」夏廓說完,文小帥跟着站了起來,兩位微微一個欠身,算是告別。

坐在車裏,文小帥問大哥,你怎麼又想管閑事了?夏廓沉思片刻說道:「第一,事情死人了,這個事,得讓死者瞑目,讓死者家屬知道一個真相。第二,有個朋友,我好久沒見了,該去見見他。第三,這個羅先生,不是壞人,順便給它個一樣的碗,2億的我送不起,2000塊錢,我送的起。走,去市場買兩斤龍井茶,訂三張去景德鎮的機票,明天的機票。」

「大哥,錢不夠買機票的啊。」

「讓羅先生出機票。」

文小帥抿著嘴點點頭,說道:「是得回去找羅先生要機票錢,你的雍正粉彩盤子忘到他那裏了」

「……抓緊給我掉頭。」

景德鎮。中國唯一一個用年號命名的城市,宋代第三位皇帝宋真宗趙恆於公元1004至1007年,使用年號景德。千年景德鎮,中國的瓷都,世界的瓷都。古稱昌南,瓷器的英文叫做china,音譯昌南。明清兩代官窯瓷器,幾乎都誕生於景德鎮。現在全世界的高仿瓷器,低仿瓷器,也都出自景德鎮。景德鎮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古時有潔白如雪的高嶺土,河流便於運輸。現在,有世界最一流的陶瓷大師在這裏聚集。

夏廓和小帥以及羅先生來到景德鎮樊家井。琳琅滿目的瓷器到處都是。文小帥第一次到景德鎮來。對於任何事情都充滿了新鮮感。夏廓對他說,多動眼少動手。現在咱們去我朋友那裏。

在一條古老巷子的最深處,有一個破舊不堪的工作室。有一名老者,一直在這裏工作5年時間,他沒有見過任何客人,甚至五年來沒有走出過工作室的門。有人認為他已經離開了這裏,更有人說他已經死了。世界上很多需要超級仿古瓷器的人,都在尋找他的下落,也許,當今世上,能聯繫到他的人不多,夏廓是其中一個。知道他存在的世人都稱呼他為米老,夏廓總是喊他米老頭,他總是稱呼夏廓為瘸腿小子。

算起來,他們已經七年時間沒見過面了,最後那次分別,夏廓和米老大吵了一架,說誰再給誰說話,誰就是王八蛋。夏廓摔門走了,關上門的瞬間,屋裏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大概,米老頭在摔那些他不滿意的作品吧,反正,他沒事就摔自己的作品,不管做的好的壞的,做完了,過幾天就摔了,這是米老的規矩。這次,看看誰是王八蛋吧。

三人來到工作室門前,敲門,無人回應,再敲門,還是沒人回應。夏廓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文小帥,來,開門吧。文小帥說道:「這不好吧,屋裏沒人,再把咱們當成賊怎麼辦」。

夏廓說屋裏肯定有人。小帥拿過銀行卡,往門縫裏一插。輕輕地一劃,門開了。羅先生一驚,夏廓趕緊解釋道:「小帥以前是偵察兵,參加過世界特種兵比武,要不是那天他記錯比賽時間了,第一就是他們的了。這個世界上,沒有能擋住他的鎖。」

門開了,屋裏有刺鼻的氣味,各種化學試劑的味道,一老者坐在椅子上,微微的睜開眼睛,看了一眼,不由得一個激靈,然後站起來激動的走了兩步,欲言又止發現自己失態了。說道:「小瘸子,你不是說誰先說話誰是王八蛋嗎?你怎麼來了?」

夏廓也有些激動,但還是壓低了一下聲音說:「我走錯門了,沒想來找你,你先說話的,王八蛋。」

兩人抱在一起,一個60歲的戴老花鏡的老者,臉上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皺紋,但是手卻穩得很,也許只有這樣穩得手,才能做出那種神乎其技的作品。看來,這個人就是外界說的米老了。

夏廓坐下來,給米老說道:「我介紹一下,這個是我們當地的一個收藏家,羅一文先生,這個是我朋友,小帥,姓文。羅先生。這位就是景德鎮的米老先生,我一般稱呼他為米老頭。景德鎮瓷器仿古的第二高手,中國乃至世界,很多博物館里展覽的複製品,都出自他的手。」

羅一文坐下了,這一瞬間,他終於相信,夏廓說的他的那個碗,是新做的了,因為他看到屋裏,整整齊齊的放了一排,宣德青花十棱花口魚藻紋碗,每一個,都和他的一樣。雖然每一個都看不出任何破綻,但這個存世量,智力障礙者也知道,都是新的。他也第一次意識到,現在的仿品水平,已經超出了他的鑒定能力。

文小帥把龍井茶遞給米老,簡單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米老始終沒有說話,時不時的清飲一口茶水。夏廓把所有的事情都講明白以後,米老才說道,羅先生,這個碗送給你了,就當個見面禮吧。小文,你也在這裏挑一個吧,算是給你的禮物,回敬你的龍井茶了。對於這個事情嗎,我非常的遺憾。羅先生疲憊的接過碗,發現宣德的德字,雙人旁變成了單人旁。他剛要開口,米老說道,因為太像了,所以,只有給公家機構送之前,才會加上那一撇,自己練習的,都少一筆。這樣就是一個新仿的標誌。誰也不會上當了。」

羅一文問道:「那我前幾天購買的那一隻,為什麼是完整的德字,沒聽說哪個博物館失竊啊?」這時候,夏廓幫小帥挑了一個鬥彩高足杯,正當他準備悄悄的塞進小帥的背包里的時候,一杯子茶水潑在了夏廓的頭上,夏廓不是不能躲,只是,如果他躲了,茶水就會潑到那一些剛拉好的坯子上,那些坯子還沒有勾勒和上釉,見了茶水,就廢了。這可是米老頭的心血啊。「把那個杯子給爺放下」。「放就放,潑人幹什麼,老東西。」

羅一文繼續問道:「博物館沒有失竊,米先生,你把東西私下賣給文物販子了?」

米老臉色微微一變,我累了,你們走吧。之後米老坐回躺椅上,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三人悄悄的退了出去。

出來后小帥問道:「為什麼他剛才拿茶水潑你。」

「因為剛才那個鬥彩花鳥紋高足杯,不是老東西做的,是成化本朝的。」

羅一文和小帥,驚得說不出話來,那可是,幾個億級別的絕世珍品啊。

成化本朝鬥彩的瓷器,屬於世界最頂級的瓷器品種。小帥問道:「為什麼米老這裏,會有這麼頂級的東西?」

「你以為他仿製瓷器,是閉門造車啊,都是有實物在他手上的,所以無論從質量,釉面,發色,胎質,都和真的無異。」

文小帥問道:「米老做的瓷器,有幾個能看出來的?除了你,還有人嗎?」

「你不是第一眼就看出新的來了?」夏廓嘲諷道。

「說實話,我當時從新聞里看出是新仿的,只是覺得這樣的瓷器,不應該出現在大馬路上,這是你教我的,地攤出現官窯瓷器的概率,不是沒有,大概和坐火車在同一個車廂里遇見了一線明星一樣。」

「如果米老頭存心造假的話,國內能看出破綻的,不超過十個人。」夏廓說着,用兩個食指比劃了一個十字。

「羅先生,承諾你的瓷器,已經給你了,怎麼還看你悶悶不樂?」

羅先生回答:「唉,我花了2000多萬,買了個仿品,你說我怎麼高興?」

文小帥也說道:「還鬧出了人命,也不知道他地下有知,為了一個幾千塊錢的仿品,賠了性命,會作何感想?大哥,你說那個瓷器怎麼會出現在交易市場?是不是米老故意造假的?」

夏廓說:「如果米老存心造假,他一年造一件,送到國外的拍賣市場,現在也幾百億身價了,再說他已經這個年紀了,要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東西有何用?他啊,是從心裏熱愛瓷器,從心裏想把古代的這種技藝,研究明白,傳承下去。」

「你們怎麼認識的?」文小帥問完蹲下身子看了看夏廓的腿,自言自語的說道:「你這腿也不瘸啊。」說着就要去掀夏廓的褲腿。

夏廓沖着文小帥的臉踢來一腳,文小帥趕緊起身。「你們先回住的地方,我去樊家井看看現在的仿製技術。」

分別後,夏廓獨自一人回到了米老的工作室,因為事情遠沒有看到的這麼簡單,當着外人的面,米老有些話,是沒法說的。

就像知道夏廓要回來一樣,米老連門都沒關。

夕陽已經照耀進來,斜斜的打在米老的躺椅上,看上去,他比一小時前,蒼老了十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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