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月之白

第24章 月之白

穀雨已經不想再面對季川禾,她氣沖沖地轉身徑直從房裏走了出來,一面走路一面瞟了一眼薩怡臣,見薩怡臣識趣地跟上來,憤言道:「就不該聽你的。」

薩怡臣被她劈頭來這麼一句,也不惱,微笑道:「你看,這不就說開了,以後再見面該幹嘛幹嘛,心無旁騖。」

穀雨一聽,覺得言之有理,兩個人在一起可以是懵懵懂懂,享受情竇初開的美好,若要分開,一定是要清清楚楚地說明白,拖泥帶水可不是她的風格。

她轉眼換了一副面孔,神采爽朗地說:「不聊這個了,你不是有亞明實驗基地的地圖,走,我們一起去分析分析如何摸它個底朝天。」

工作起來,時間總是過得十分快,待到他們制定完行動計劃一抬眼,窗枱里夕陽西下,已是黃昏,雲霞緋紅,甚是美麗。

薩怡臣拿起計劃書隨地形圖一卷,放入口袋,高興地說:「山下小鎮上有一間小館子,我們今晚下去打打牙祭可好?」

穀雨訝異,這兩天他們都待在山上,並沒有下去過,他如何得知。她疑惑道:「你怎麼知道?」

薩怡臣起身抓住她的手,說:「我聽士兵說的,走吧,再不快點就晚了。」

碧麗山倒不是很高,一千米上下,只是山路彎彎曲曲,時有陡峭的路段,加之路邊樹木參天,雖夏日悠長,夕陽還未完全落下,但路中已十分昏暗。薩怡臣提着駐地馬燈走在前面,穀雨跟在後面亦步亦趨。快要下山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好在路段豁然開闊起來,薩怡臣停下來,往後伸手牽她來到前面,關切地問:「害怕嗎?」

穀雨笑了笑,牽着他又走了起來,說:「這樣豐富多姿的大自然有什麼可怕的,喜歡還來不及,你看,那裏有螢火蟲。」

只見一群群螢火蟲如一盞盞流燈漂浮在草叢上,盈盈而動。薩怡臣說:「螢火蟲喜歡有水,濕氣重的地方,前面應該有一條河或者小溪什麼的。」

穀雨好奇地問:「是嗎?」

薩怡臣說:「以前我家門前就有一條河,一到夏天,河邊都是螢火蟲,可好看了。」

穀雨又生出一重好奇來,問:「你家不是在築奕嗎?築奕可是國際化的大都城,哪裏會有這種田園風光。」

薩怡臣遲疑了一下,終是坦露道:「我家在鄉下,築奕是我爸爸的家。」這是他離開家的這麼多年裏一直在提醒自己的。

穀雨忽然想了起來,猛然說:「對,你爸媽離婚了,你是跟了爸爸生活,和我一樣。」

薩怡臣一臉悵然之意,橘黃的馬燈一照,生出一種遲暮的哀愁,他淡淡地說:「我爸爸當初為了他的政治理想,和我媽媽離了婚,和色木國的公主結了婚,但是他們婚後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所以我爸才想起我來,將我帶在他的身邊。」

穀雨並未察覺他的不快,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事情,想完之後不免半是玩笑半是擔憂地問:「我媽為了她的完美愛情,你爸爸為了他的政治理想,最後都和原配分道揚鑣,你說我們會不會步入他們的後塵?」

薩怡臣不假思索,語氣堅定地說:「不會的,我這個人隨我媽,沒有什麼政治抱負,你大可放心。」

穀雨燦然一笑,調侃道:「你可真會表忠心,其實我是不放心我自己。」

薩怡臣一臉緊張卻又無可奈何,只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她哈哈一笑,說:「逗你的,你還當真了呢。」

他們攜手過了橋,

一條筆直的青石板官道,是往碧麗鎮上去的。小鎮老百姓休息得早,唯一的一條主街上熱鬧已然褪去,行人寥寥,好在他們要去的那家館子仍未關門,他們三步兩腳忙走進飯店裏面落了座。

店家是一對夫婦,見他們身穿西褲襯衫,熱情地迎上來,含笑說:「你們兩位軍官要再晚一步我們倆就要打烊了。」

薩怡臣熄滅了馬燈,說:「我們從山上下來,路途不熟又有點遠,耽誤了些時間,這才來晚了。你家店的菜在我們駐地部隊里口碑很好,我們也是慕名而來。」

女店家遞過來一張餐牌給到穀雨,對薩怡臣說:「多謝你們同袍常來幫襯,我們亦知你們漂洋過海駐紮在這裏不容易,為表謝意,我家承諾不光給你們打折還給你們添量。」

她說完又對穀雨說:「我們家都是山間野菜野味,你們是頭一次來,不知道是否吃得慣。」

穀雨點了幾道菜,將餐牌遞給薩怡臣,她見店家和她一樣,也是南臨人,故意問:「店家你們都不介意他們是色木軍嗎?」

女店家略微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起來,反問道:「小姑娘,你不也是南臨人,怎麼還願意和他同桌吃飯?」

穀雨不想她如此問自己,愣了一下,只聽她繼續說道:「我們小老百姓不懂什麼大道理,只明白一個真理就是和平共處,互通有無。既然色木和南臨兩族人民幾百年來相安無事,又何必誅鋤異己。我們知道色木軍過來就是為那些枉死的色木人鳴不平,碧麗鎮還好一點,位置偏僻,地方也小,不易被殃及,在我的老家西線那邊,那裏的色木人從前兩年開始就被以莫須有的理由抓走,再也沒有回來過。那裏的村落一個個也落了荒,遭了事之後南臨人也不想在那裏居住了,怕徒增傷悲,大部分都遷移了。」

薩怡臣點完菜將餐牌送回到女店家手中,佩服道:「想不到店家亦是一位有識之士。」

女店家訕訕地笑了笑,說:「我就一介村婦,碰上合眼緣的隨嘴多說了幾句,兩位不要見怪,權當我一時興起,胡謅八扯。」她說完拿着餐牌箭步送到了后廚。

穀雨拿起桌上的茶壺,自斟自飲完一杯,暢快道:「這山間的茶就是好喝,你要不要來一點?」

薩怡臣遞上茶杯,忽然感觸道:「其實這次的軍事衝突本可以以最快最高效的方式進行,但為什麼戰線要拉那麼長,左右顧慮的,如今還挾人質接受和談,還不是為了種植這一畝三分地的茶農能免受戰火荼毒,早日過上太平日子,讓更多的色木人和南臨人能夠像我們這樣相親相愛。」

穀雨笑着替他倒上一杯茶,說:「我們明日去亞明給他們來個釜底抽薪,徹底斷了南臨王的歪心思,讓他乖乖和談。徹底斷了南臨王的歪心思,讓他乖乖和談。」

薩怡臣說:「南臨軍多是雇傭兵,毫無忠義可言,若大戰在所難免,只要他們不使用人肉盾這類的低劣招數,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

穀雨見他侃侃而談,宛如一匹肆意奔騰的春馬,意氣風發,令她快意。她忽然想起初見時他的百步穿楊,欽佩之意油然而生,若是色木軍人人都像他一樣槍法如神,這仗硬碰起來,勝算在他們。

碧麗山的另一側,南臨軍已經偷偷潛伏在了山腳附近。領軍的長官姓許,他將會是第一個使用生化武器的南臨長官,為此他頗為得意,何況這次隨他過來的還有尼貝爾博士的得意門生,這次投毒定是萬無一失。

他一聲令下,十幾個士兵手提着毒籠奔向事先踩好的最佳投毒地點,毒蟲爭先恐後地奪籠而出,煽動着白色的翅膀,悄無聲息地飛向遠方,攀越山頂,再俯衝山腳,所到之處,將是色木人噩夢的開始。

不出半個小時,所派出去的士兵悉數返回臨時駐營,毫髮無傷。許長官安坐在營中,快心道:「若日後每戰皆是如此,敵軍定會聞風喪膽,我軍必將所向披靡,百戰不殆。」

手下士兵連聲諾諾,谷沐坐在一旁,含着一點笑意說:「我在這裏先提前恭賀許長官首戰告捷,許長官有勇有謀,日後必定官運亨通。」

許長官笑臉相迎道:「借谷博士吉言了,小的往後的官運還要多多仰仗尼貝爾博士和谷博士的支持,谷博士到時可要多多關照。」

谷沐平日多與官場中人打交道,深諳此道,出言迎合道:「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我們光制毒沒有使用的人也不行啊,往後只要我們通力合作,為南臨王排憂解難,前途將會坦蕩無雲。」

許長官哈哈大笑,士兵跟着一個個笑了起來。谷沐附和著,卻只是皮笑,肉笑不起來。她早知薩怡臣此時就在山上,憂心如焚,只恨自己不是一隻毒蟲,翻山越嶺飛到他的面前,告訴他危險已至。

酒足飯飽,月亮已掛枝頭,-他們原路折返,行至橋邊倆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夏日的夜晚夜色明朗清爽,清風徐徐,蟲兒躲在草叢中吱吱吟唱,似是在為翩翩起舞的螢火蟲伴奏。溪水潺潺,他們憑欄眺望,不遠處月亮倒映在水面上,扭扭曲曲地泛起銀光,生出一種異類的趣味。

這樣傾心的時刻,他們相互依偎,呢喃低語,恰似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忽然不知從哪裏撲來幾隻蛾子,全都撞在了薩怡臣的臉上。有一隻迷入了他的一隻眼睛裏,他摸索著將馬燈掛在欄桿上,用食指在眼睛周圍揉搓起來。

穀雨伸手制止他,說:「別亂動,我來幫你吹吹。」她提起馬燈照亮他的眼睛,粉嫩的小嘴微微嘟起,朝着他的眼睛輕輕呼氣。他配合著她的吹氣使勁眨巴眼睛,過了一會,終於把那個小東西給弄了出來。他掏出手帕將眼角的淚液和髒東西擦乾抹凈,順手塞回褲兜里,這還是上次她給他的那塊手帕。她好像已認了出來,臉微微一熱,忙別過臉將馬燈掛在欄桿上。

突然他「啊」的一聲用手捂住了另一隻眼睛,穀雨急忙伸手撥開他的手,關心地問:「怎麼了,讓我看一下。」她見他睜不開眼睛,不由嘟起小嘴徐徐吹着氣。那微熱的氣息拂在他的臉上,一種異樣的酥癢直撓進心裏。她察覺不對,抬起眼來,不想撞上他那一雙深邃的眼眸,深不見底,她心頭一醉彷彿就要跌落進去。

離得那樣近,她的眼波流轉似有萬千嫵媚,粉嫩的雙唇上泛著蜜一樣的潤澤,電光石火間,他再也抑制不住,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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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己之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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