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癲狂

十月十日。

在這座繁華的都市，一棟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門口，巨大的噴泉水池中央正吞吐著水柱，陽光照射在上面，水柱變得晶瑩剔透，一粒粒水珠像一顆顆鑽石閃閃發光。

今天是周一，不過是早上八點不到，大樓門口的行人已絡繹不絕，他們個個西裝筆挺，形色匆匆地朝大樓內走去。

而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一位青年坐在噴泉邊的檯子上，悠閑地看著這座忙碌的城市。

青年名叫李子瘋，年紀最多不過二十五歲，凌亂的黑髮中，有一小撮白髮特別顯眼，面容蒼白，卻依舊可以看出精緻的輪廓。

要是他臉上多一點血色，定會是人群中最靚眼的那個。

李子瘋打量著從他身邊經過的每一個行人，每走過一人，便呢喃一句。

「心理壓力太大，看來工作不順。」

「這個還行，工作一定很輕鬆吧。」

「至於這人，不簡單，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得休息一陣子。」

「嗯？這個美女，精神世界太亂了，肯定沒少被欺壓，看來長得好看也沒用。」

「又來一個，這人有趣，已經快瘋了，只有我能治療。」

他的聲音並不大，最後一句話卻被經過的行人聽到了，覺得很是莫名其妙，露出一副看到瘋子的表情。

「你才瘋了！有病！」

李子瘋沒有理會，在那行人離開后，又有行人經過他身邊。

他低著頭：「咦？這人很純凈。」

「廢話！」一個年輕女子站到他面前，一把想要捏住了他的耳朵：「我要是不純潔，也不會傻到收留你！」

「你分析別人也就算了，現在連老娘都敢分析了？」

他抬起頭，看向女子。

女子看上去比李子瘋稍大一點，穿著時尚，身材高挑，一頭金色的捲髮披肩而下，一雙勾人的眼眸，嘴角掛著一抹淡笑。

很明顯，她看上去比李子瘋臉色正常許多。

女子的手在觸碰到李子瘋皮膚的瞬間，如觸電般縮了回去：「哎呦，又忘了你的體溫了，手都被你凍僵了。」

李子瘋的體溫，自從他從睡夢中醒來，就已經是這個溫度。

五點二攝氏度。

每一次測量，從來不會有絲毫變化，這和正常人三七度左右的溫度，有著天差地別。

他能活著站在這裡，就是醫學奇迹。

對於眼前這個柳曦，李子瘋是感激的。

他不知道之前究竟沉睡了多久，在睡夢中，經常能聽到美妙動人的聲音，在醒來后，聽到柳曦的聲音時，才明白過來，夢中的聲音一直是真實的。

那時柳曦一直在身邊照顧他，不僅是照顧，還經常會講睡前故事給他聽。

正是這個聲音，讓李子瘋堅持到了現在。

在這個人人追求利益的時代，柳曦還願意堅持照顧一個沒有希望醒來的陌生人，並且不求回報，真的很少見了。

對於自己沉睡前的事，李子瘋卻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他站起身，接過柳曦手中的包：「開精神疾病診所的事，你想好了嗎？」

柳曦一愣：「今天的面試沒戲了，看來我現在也只有這條路了，開！」

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好在李子瘋發現自己有一種特殊的能力。

他可以進入人類的大腦，通過大腦中那些光怪陸離的景象，判斷一個人的精神世界。

似乎所有人的腦中，

都連接著另一個世界，李子瘋戲稱它為癲狂世界。

因為，越是有精神疾病的人類，他們腦中那個世界的景象就越完整。

反而正常人腦中的景象只有零星的碎片。

正是這個能力，他可以治癒某些人的精神疾病。

「那你打算開在哪？」

李子瘋微微一笑：「不過，我可不保證這個能賺多少錢，據我了解，現在這個社會，人們更願意相信大醫院，而以我們現在的啟動資金，也只不過是能開一個小小的診所。」

柳曦雙眸一轉：「沒事，我以前就是護士，除了做這個，我好像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對了，忘了跟你說了，我父親給留了一個店面，就在離這不遠的鬧市區，雖然面積不大，但開一個診所是綽綽有餘的。」

柳曦之前本就在一家稍大點的診所上班，而李子瘋正好是她照顧的病人之一。

五年前，李子瘋從上一個地方被轉到柳曦上班的診所，關於他的所有檔案資料都已經被燒毀，更沒人知道他之前的來歷。

直到半年前，柳曦所在的診所，由於經濟糾紛，也倒閉了。

那裡的很多病人都被家人接了回去，除了李子瘋。

雖然很多人不理解，但柳曦還是選擇將李子瘋帶回了自己家，畢竟，在診所照顧了那麼久，也有了感情。

柳曦一直是重感情的人。

李子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說道：「那正好，可以節省一筆不小的開支。」

「嗯吶。」柳曦端詳著他的臉：「你真的不打算去醫院看看你的體溫嗎？你現在臉色蒼白，很可能就是你的體溫導致的，我擔心你這樣下去，身體會受不了。」

除了體溫不正常，李子瘋並沒有感覺身體有異樣，雖然想不起以前的事了，但在他的殘餘的記憶里，他的身體，一直都是這個溫度。

柳曦已經勸說過無數次，見到李子瘋的反應后，寬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說道：「好吧，你不去也沒事，畢竟，要是醫院那邊知道你的體溫后，肯定會把你當怪人做科學研究的。」

「走吧，我們去看看店面。」

李子瘋抿著嘴唇，微微點頭。

一個月前，李子瘋醒來后，對現在這個世界可以說是一無所知，他對外面的一切都如此好奇，貪婪地吸食著這個世界的一切。

僅僅半個月時間，他通過電腦、手機、書籍，很快就了解了現在的世界。

他似乎天生就是與眾不同。

……

繁華的商業街上，人聲鼎沸，街道兩側，是各式店鋪招牌與櫥窗，形狀各異。

「就是這。」柳曦得意指了指身前的店面：「怎麼樣？夠大吧？這裡可是本市最繁華的商業街，要是我們的診所開在這裡，生意肯定爆滿！」

李子瘋看著眼前的店面發著呆，這地段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樣。

他有些無奈：「大姐，這可是商業街，你看看這條街上的其他店鋪，不是賣衣服就是賣鞋的，你覺得在這裡開一個精神疾病診所，合適嗎？」

「合適！」柳曦想都沒想，大聲說道：「哪裡不合適了？要的就是人多，只要人多，其他都不是事！」

「再說了，我父親就留給我這一個店面，我們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說著，便打開店鋪的大門，拉著李子瘋準備進去。

「花姑娘……嘿嘿……」

柳曦剛拉住李子瘋的手，便聽到身後傳來了怪異的聲音。

兩人愣了一下，同時轉頭望向後方。

只見，一位衣衫襤褸的中年，滿臉鬍渣，頭髮凌亂不堪，臉上帶著猥瑣的笑容，站在兩人身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柳曦。

柳曦本能地側身跳了一步，躲開那人的目光。

站在柳曦身旁的李子瘋皺起眉頭，他反應很快，一把拉過柳曦，將她藏到了自己身後。

柳曦則拉著他的胳膊，怯怯地探出一個腦袋。

然而就在下一秒，她卻看到李子瘋伸出一隻手，想要去觸碰那個邋遢的中年。

「別碰！」柳曦輕聲低語，微微拉了拉李子瘋的胳膊。

李子瘋一眼便看出了中年的精神不正常，這是他醒來后，第一次見到有精神疾病的患者。

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柳曦，你不是一直想了解我嗎，你不是一直問我精神患者腦中的世界是怎麼樣的嗎？」

「我以前不告訴你，那是因為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有些東西，你必須親眼看到，才能真正理解。」

「那是無比恐怖的存在，一個瘋狂的世界，你作為正常人，你可能永遠理解不了，唯有親身體驗。」

「恐怖？」柳曦有些吃驚：「為什麼會是恐怖，我可能真的理解不了。」

李子瘋指了指眼前的邋遢中年的腦袋：「嗯，恐怖就在那兒，他能幫我解釋這一切。」

「可……可他只是一個瘋子……」

「是啊。」李子瘋伸出手，輕輕地捂住了柳曦的雙眼：「他瘋了。」

「嘿，李子瘋，你在幹嘛？！」

「來，閉上眼，相信我，你會沒事的，你和他不一樣，我們離他足夠近，很快就可以進入他的癲狂世界了。」

這時，行人看到這一幕，紛紛圍了過來。

一個瘋子，一個臉色蒼白的男子，再加上一個養眼的美女。

這三人搭配在一起，不引人注目反而顯得不正常了。

而且，這三人就這樣在最繁華的商業街上，在無數行人的圍觀中，同時閉上了眼。

這一刻，他們就像是三具雕塑，任憑行人如何打量，他們就是毫無知覺一般，只是默默地站著。

行人越聚越多，甚至還有人拿出手機準備錄下這神奇的一幕。

「他們這是在幹嘛？行為藝術嗎？」

「哥們，你看這像行為藝術嗎？這個瘋子我認識，一直在這條街上乞討，看見美女就會上去叫花姑娘。」

「咦……這麼噁心啊，瘋病不會傳染吧？這兩人是不是被這瘋子傳染了啊？」

有幾個行人聽到可能傳染時，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

「你們是不是傻？有點常識好不好，你見過那個瘋子會傳染給你瘋病的？」

「對對對，就你聰明，那你來告訴我，他們這是在幹嘛？！」

不知人群中，誰忽然大聲喊道：「這兩人是不是在給這個瘋子治療瘋病啊？！」

眾人聽后，哄堂大笑。

「切，我看你也病得不清！你見過有這樣治療精神病的嗎？」

「你以為他們是神仙啊！哈哈哈……」

……

「現在，睜開眼睛。」

李子瘋溫柔的聲音再次在柳曦耳邊響起。

柳曦緩緩地睜開雙眼，眼前的景象，也許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恐怖的。

不對，應該說，這個世界根本不可能存在這樣的景象。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彷彿已經離開了原有的城市，或者說，他們已經離開了原有的空間。

陰暗、潮濕、骯髒、荒涼、蕭瑟、怪異……

所有房子都疊在了一起，它們像積木一樣，堆積在街道的兩邊，一間疊一間，雜亂無序，隨時可能崩塌。

而所有建築之間，通過無數的電線，將它們連接在了一起，電線胡亂地纏繞在所有建築上。

上面還掛著許多乾枯的屍體，隨著陣陣陰冷的寒風，它們在空中不停地搖曳著。

屍體的周圍還有成群的烏鴉環繞，它們時不時地朝那些乾枯的屍體撲去，蠶食著那為數不多的肉塊。

如猩紅泥潭的地面上，無數巨大的管子，插進建築里，而建築里似乎有著源源不斷的血液，順著巨大的管徑從建築內部排出。

「這是哪？」在這般景象下，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壓得柳曦喘不過氣，她渾身顫抖：「這……這到底是哪？！」

「鎮定點。」李子瘋看向遠處，這裡才是他熟悉的世界：「現在，放緩呼吸。」

李子瘋輕輕將手放在柳曦的後背上，試圖安撫一直在顫抖的她，讓她恢復冷靜。

跟他們一起進來的邋遢中年，安靜地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柳曦，似乎早已熟悉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很多年沒有進來過正常人了。

生活在這裡的生物，在聞到這股氣息后，紛紛朝這邊涌了過來。

「啊！」柳曦看向遠處，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長相恐怖的生物，朝這邊而來，不由得連連尖叫：「天啊！這是什麼！這踏馬到底是什麼？！」

「李子瘋！你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裡來！」

李子瘋看著這生物，安慰道：「它們沒有威脅，你要保持理智，不要驚慌！」

「在這裡保持理智，才是最重要的。」

柳曦的雙腿開始發軟，她幾乎要站不住了：「可……可它們有八隻眼睛！」

「它們還沒有腿！」

「他……他們要……要過來了！」

李子瘋抱住柳曦：「他們想讓你變瘋，但他們現在還做不到，你會沒事的。」

「他……他們有六個鼻子！」柳曦哭出了聲，她盡量大聲喊著，好讓自己多一點勇氣：「他們的皮膚是藍的，他……他們在看我！」

「讓我離開這裡！求你了！李子瘋！」

李子瘋緊緊握住柳曦的手，語氣盡量溫柔：「我把這裡污染了，他們會離開的。」

「我破壞了這裡的環境，我在這裡對他們來說太冷了，他們馬上就會離開的。」

一個接一個的生物，從他們身邊經過，它們感到了寒意，他們不敢在李子瘋的身邊過多停留，甚至不敢靠近他的五米內。

李子瘋身體里的寒氣，會讓他們死去。

他的周身，就像是一個寒氣結界，這裡的生物都不敢靠近。

這時，邋遢中年也抱住了李子瘋的一隻大腿。

他一直生活在這裡，卻從來沒有見過這些生物，他開始害怕了。

害怕？

這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感受到害怕，他以為這輩子，他只能被關在這裡，只能憑身體操控自己，而不是用自己的感情。

想到這，他抱著李子瘋的雙手不由得更加緊了。

「我要回去……」柳曦見到生物離去后，才鬆了一口氣：「這裡太恐怖了，我想回去……」

恐怖就是這裡的代名詞，這裡是每個精神患者心底的最深處。

這裡是癲狂世界。

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

只要被這裡的生物侵染，將會被徹底拖入這個癲狂世界，再也回歸不到正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