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沒人要的小孩

第7章 沒人要的小孩

雖然這兩天經常與警察打交道,但進警察局還是生平第一次。

「站門口乾什麼,進去啊。」丁滿在門口停車后就緊張走進去,看着他嫻熟的動作我覺得這小子肯定不是什麼好人,至少普通人進局子不會大搖大擺。

「警察同志你好,我叫丁滿,是徐靈兒案子的目擊證人。」丁滿上去就找到了負責徐靈兒案件的警察,就是曾在農家樂詢問過我的警察。

「你好你好。」警察十分客氣,還主動和丁滿握手,「我姓孫,叫我孫警官就好。」

「孫警官,我今天來主要是想見見李琴,您看方便嗎?」

「方便,我帶你們去。」孫警官說着就站起身來給我們帶路。

我心裏感嘆這市裏警察局服務態度真不錯,連我們這種平頭百姓提出的要求都能聽。等我們到了審訊室才發現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諾,人就在這,問她什麼也不說。只說自己什麼都沒幹。你們也好好勸勸,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說完孫警官就出去了,審訊室里只剩下我,丁滿和李琴三個人。

上一次我看見她的時候還以為她五十幾歲,其實才四十七。歲月帶走的她的滿頭黑髮,留下了皺紋和病痛。

丁滿輕輕碰我兩下,我懂他的意思,輕聲開口:「李琴?」

坐在一盞白熾燈下的女人緩緩抬頭,雙目無神,頭髮散亂。

「我們剛從楊家村來。」我緊盯她的臉,看見她的神色頓時緊張起來,「你兒子還活着。」

李琴肉眼可見的放鬆下來,但看着我們的眼神依然警惕。

「食物是我們用針管從鼻孔打進去的。」丁滿只說了一句話,李琴眼裏的警惕頓時消散了。

「謝謝你們,你們是好人。」她雙手捂着眼睛哭了出來,一雙手因為常年操勞導致關節腫大,和男人的手沒什麼區別。

我心裏五味雜陳,但不這樣安慰她我們註定問不出來任何東西。丈夫常年不回家,癱瘓的兒子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倘若這唯一的希望都破滅了,那承不承認對她來說沒什麼區別,因為她根本不在乎在哪裏度過後半生。

「李琴,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眼睛半眯著看她:「是你殺人嗎?」

李琴瘋狂搖頭:「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殺人,沒有!」

「你別激動,你和我們說說那天晚上你看見了什麼。」丁滿安撫她的情緒,想讓她平靜下來:「我們會幫你的。」

或許是丁滿誠懇的聲音讓她有了份親切感和信任感,她在安靜一會兒后開口了,聲音因為剛剛的嘶吼還帶着幾分沙啞:「我那天早上忘記打掃那個徐…徐」

「徐靈兒。」我出聲提醒。

「徐靈兒房間的衛生間了,因為我着急回家,老闆娘給了我一點肉湯,我想回家餵給我兒子,他除了肉別的吃的都沒有用。」說着她又哭出了聲。

這一次我和丁滿都沒有催她,等她自己平復下來。

「我拿袋子提着,但半路我摔了一跤肉湯全撒了。」恐怕她自己也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否則不會連路都走不穩。

「我回去想問問老闆娘能不能再給我點肉湯,但是我發現我沒有打掃的房間裏面已經住了人,我怕她向老闆娘投訴我,這樣我連唯一的工作都沒有了,所以我就趁著沒人的時候進去。」

這番話和我們想的大差不差,看來她沒有說謊。

「等我回去的時候撞見了一位女人,不是徐靈兒,我聽說是她和徐靈兒換的房間。」說到這裏李琴的眼裏忽然有了一絲微亮的光。

「是我。」雖然我不想熄滅這點,但我也不想做背鍋俠:「我和她換的房間。」

光熄滅了,她繼續說下去:「徐靈兒晚上找我讓我收拾房間,我心想這個房間我早上已經收拾過了,但我也不敢拒絕她。」底層人的生活總是辛苦的,連拒絕的勇氣都沒有。

「她什麼時候找你的?」一直站在旁邊的丁滿突然出聲:「給你打電話了嗎?」

李琴搖搖頭:「沒有,她是在吃過晚飯後來找我的。」吃過晚飯後,那不就是她來找我要和我換房間的時候嗎?

丁滿示意她繼續說,「我進去的時候地上堆滿了衣服,她在玩手機。房間里也沒有什麼可以打掃的,我就簡單地把桌子擦了一遍就離開了,離開前她讓我明早早點來打掃。」我越聽越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悲,徐靈兒把她當狗一樣喚來喚去。

「你是半夜去的?」丁滿詢問道:「是她讓你這個時間去的嗎?」

「沒有。」李琴的臉微微有些紅:「我在他們吃完飯才去,我想帶點剩菜回去。」

「那你為什麼在發現徐靈兒死亡后立刻離開了?」我問出了縈繞在心頭最大的疑惑,如果不是心裏有鬼為什麼要跑?

「我怕。」李琴哆哆嗦嗦:「我怕警察懷疑到我頭上,我不敢待在那裏,萬一我被帶走了我的兒子怎麼辦。」是啊,一個無依無靠的農村婦女碰見這種事第一反應就是跑,一位這樣就能擺脫自己的嫌疑。

「行,我知道了。」丁滿點點頭:「我們會儘快為你查清真相的。」

正準備離開,李琴突然喊住了我們:「我兒子他…還好嗎?」

「挺好的,你丈夫回來看過他。。」丁滿試圖讓她多一線希望,多一份活下去的慾望。丈夫和兒子都在家裏等她。但李琴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也沒有再說話,讓我覺得她沒感到希望反而更加絕望了。也沒有再說話。我猜她可能是無法原諒丈夫以前不負責的行為。

我們出來準備與孫警官道別,卻發現他人不在辦公室。丁滿問了旁邊的一個實習生:「孫警官呢?」

「樓梯旁邊,看屍檢報告去了。」那實習生言簡意賅,指了指樓梯的方向。

丁滿拉住我就向樓梯走過去:「喂,你幹嘛,這地方是我們能去的嗎?」我壓低聲音怕引起別人的注意將我倆趕出去。

「趁他們不注意去看看唄。」丁滿這傢伙竟然還不以為然:「說不定這屍檢報告是徐靈兒的。」

一聽這話我立刻不鬧了,我也想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剛進去就看見一白一藍兩個身影,白的是法醫。

「孫警官,我們已經和李琴聊過了。」

「她怎麼說?」

「還是說自己沒殺人。」

「哎。」孫警察重重嘆了口氣,來這兒的很少有人會承認自己殺人。

但我相信李琴,我在心裏默默說道。

「你來的正好,我在看這個吳子望的屍檢報告,是你倆報的案吧。」我的期望落空了,不是徐靈兒的,內心很失落。

「是的。」丁滿把報案時的話又重複一遍,再一次獲得了表揚:「好,好,有情有義,重情重義!現代社會就需要你們這類人。」跟着丁滿沾光,我還獲得了一個讚賞的眼神。

「孫警官,那吳子望是怎麼死的。」我藉機詢問,看能不能問出點東西來。

原來還在感嘆我倆是新時代三好青年的孫警官重重嘆了口氣:「哎,活活餓死的。」

丁滿這小子猜的還挺準的。

「吳子望之前出車禍導致半身癱瘓,屍檢結果表示他喉嚨里有個腫瘤,幾乎給喉嚨堵住了,除了流食什麼也吃不了。」

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在遭遇車禍癱瘓后又活活餓死,多麼慘痛的人間悲劇啊!女人或許真的是感性動物,丁滿就明顯沒有我難過,我有些不滿,你憑什麼不悲傷?

「孫警官,我想看看徐靈兒的屍檢報告,我們兩家關係很好,現在出了這種事…」孫警官又相信了他所謂的關係很好:「行吧,給你看一眼也無妨。」說着還真遞給他一張紙。

丁滿接過紙,我趁機用餘光偷瞄,這一刻我才發現他真的好高,我偷偷墊着腳。

維生素c、半胱氨酸、谷胱甘肽…死因是半夏?

「半夏是什麼?」丁滿替我問出了心中疑惑。

旁邊的法醫做了專業解釋:「一味中藥,多半野生,服用多了會致死。」

「那前面這些呢?」難道是因為徐靈兒亂吃東西才意外死亡的嗎?

法醫扶了扶眼鏡:「這些是美白丸的主要成分。」美白丸?我頭腦中突然有靈光閃過:「徐靈兒的胸是隆的嗎?」

問題一拋出我就感覺到有三束目光在盯着我,「暫時未發現死者胸部有任何填充物。」

回去的路上我還在思考徐靈兒的胸,怎麼才能不隆胸卻還能變大呢?

「還在思考某些私密問題?」丁滿一手開車一手放在窗戶上。

「關你屁事。」突然被人戳穿了心事我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你也覺得自己太小了?」丁滿的聲音裏帶着笑意。

小?什麼小?小什麼?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直到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往下移:「滾你媽的,胸小怎麼了,大了我嫌墜得慌。」我把頭一扭不再看他。

丁滿的聲音里只有嘲笑沒有愧疚和安慰:「好了,我請你吃飯當做賠罪。」

飯可以吃,罪不能贖。我永遠無法拒絕一個男人請我吃飯的提議。

「老闆,來三十根羊肉串。」一進店丁滿就大喊一聲,看來他是這裏的常客。

「三十串?」我帶着詢問的語氣重複一遍,兩個人三十串吃不完吧,太浪費錢了。

「嗯?」我以為丁滿懂我要勤儉節約的意思:「老闆,再來二十串。」

……

這頭驢。

五十串羊肉串很快上來了,鮮嫩美味,貨真價實,一口咬下去還冒油。

「好燙燙燙。」我一隻手在嘴邊扇風,一隻手還拿着串子。

「丁滿,話說你今天進警察局的樣子好熟練,你是不是經常去啊?」我心裏想這人肯定是個問題少年,多次去黑網吧調戲小姑娘敲詐勒索小學生被警察叔叔給逮了。

「嗯。」丁滿點點頭,放下手裏的串子:「我上初中那會兒幾乎天天去警察局。」

初中就開始調戲小姑娘了?我心裏有一種叫敬佩的情感油然而生。丁滿只是點了根煙,吐出的煙霧模糊了他的臉,很快就散了。

「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爺爺奶奶在我上初一的時候也去世了,上初中的時候經常被人欺負,說我是沒人要的小孩,我就和他們打架,一直打到進局子。」

他臉上沒有任何悲傷的表情,彷彿說的是別的經歷,他只是一個複述者。

「沒關係,現在不都好了嗎?」我想盡腦海里所有的辭彙去安慰他,開口卻只有這麼一句: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因為我也被人說是沒人要的小孩。

我倆相視一笑,有什麼東西在心底慢慢升溫。

「如果今天警察不讓我們見李琴怎麼辦?」我總有一種感覺,丁滿篤定我們今天只要去了就能見到李琴。

「那也不礙事。」他依舊十分自信:「副局長是我叔。」

「噗。」我一口可樂直接嗆住了,敢情您還是位官二代?剛剛還在升溫的敢情瞬間涼透了,終究是我錯付了。

「但他已經退休了,幾個月前去世了。」

雖然他說的很悲慘,但我這次沒有任何的同情,也不願意去共情,滾你媽的,欺騙無知少女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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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福爾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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