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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算是熬到頭了,吃過早飯之後,獄警將我和江濤還有另外三個人帶到警官台,獄警給我們每個人搜身,再仔細的檢查每個人的判決書,然後帶我們下樓。我們五個人走成一列,獄警跟在我們的旁邊,我排在第一個,我走的很快。

監獄的內門緊閉着,旁邊的一個小門開着。我進門,順着隔離欄走到值班窗口停下,裏面坐着一個四十來歲的女獄警。「把口罩摘下來。」我把口罩摘了下來。女獄警瞟了我一眼,敲了幾下鍵盤:「幾監區的?」「二監區。」「姓名,出生年月,具體刑期?」「魚知淼,一九八四年十月十四,被判一年四個月。」「你早上沒有吃飯嗎?你不能大點聲音嗎?你還想不想出去了?」她的語氣很兇狠,我很想跟她吵幾句,但還是忍住了,因為法院沒有明確說明我出獄的時間,所以他們可以現在放我,也可以在今天晚上二十四點之前放我,我調整了一下呼吸,按她的要求很大聲的又回答了一遍。她遞出來一張單據讓我簽名,我簽好名之後把單據遞還給她,她接回單據看了看,又很輕蔑的瞟了我一眼,然後把閘口打開。過了閘口,看見二監區的副區長在前面等着我,他遞給我一包衣服:「這是你的大姐送來的,你現在就換上。」我左右看了一下:「就在這裏換嗎?」「你說不在這裏換那要在哪裏換?難道要我給你安排一個雅間嗎?真是欠管教,把你的口罩戴好,動作搞快點。」我靠在牆邊剛把衣服換好,副區長就拉我過去簽字,簽完字他交給我一個信封:「裏面有你的釋放證明,還有你的勞動報酬和路費,你記住,回家之後憑信封裏面的東西到派出所去上戶口。」說完副區長示意值班獄警開門,然後拉着我的胳膊一起走出江東監獄。我看到大姐和大姐夫站在門口等我,而副區長還拉着我的胳膊,他喊我的大姐和大姐夫過來一起照相。我很厭惡的甩開副區長的手:「放開,你還拉着我幹嘛?」副區長抬手指着我:「你給我老實點啊,我告訴你,不要以為出了監獄的大門你就是個人了。」我也抬手指着他,正要開口,大姐和大姐夫把我抱住,強拉着我一起和副區長照了一張相。

一坐進大姐夫的車裏,我就把眼睛閉上,我不想看見這座監獄,包括這座監獄附近的一切。大姐和大姐夫沒有說話,我也沒有說話,感覺上了高速,我才把眼睛睜開,讓大姐把她的手機給我。我給么么四打電話,要到了青龍派出所的號碼,我給青龍派出所打過去,電話接通:「是青龍派出所嗎?」「嗯,是的。」「我是去年被你們派出所抓起來送進監獄的,我叫魚知淼,我現在剛出獄,我的一些個人物品還在你們派出所里扣著,我可不可現在過來取走?」「今天是星期天,你星期一至星期五的上班時間都可以過來。」「那我明天就過來,你確定我來了能拿到我的東西嗎?」「有什麼確定不確定的,你來拿就是了,我們又不會把你的東西給吃了。」「哦,那就謝了。」

父親和母親坐在門口,父親看了我一眼,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就走開了,母親圍着我仔細看,母親說我瘦的都變了形,說完母親就哭了起來。家裏髒亂不堪,我沒有心情收拾,坐在房間里,我拿鏡子看自己。一年多了,一年多沒有看自己的臉了,我盯着鏡子裏那張憔悴枯黃、黯淡無光的臉看了好久。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居然已經三十七歲了,我居然馬上就要四十歲了,怎麼會這樣?我都還沒有任何準備,怎麼我的人生就走完了一半呢?真是可惜,真是無奈,真是恐怖,真是悲哀。晚飯的時候母親做了一桌子的菜,但父親的長吁短嘆讓我難以下咽,我匆匆吃了幾口就趕緊走開。沒有手機確實是個大麻煩,我不想跟父親開口借他的手機,又不願去他們的房間里用座機,我等天完全黑下來才騎摩托車到鎮上的二姐家裏,讓二姐夫明早開車送我去市裏面的青龍派出所。

二姐夫開車,我坐在旁邊,他不怎麼說話,我也不怎麼說話,我感覺他是想問我一些什麼問題的,但他一直沒有問,我也想跟他說點什麼的,但又覺得沒什麼好說的。到了青龍派出所門口,我讓二姐夫在車裏等我,我一個人下車走了進去。

青龍派出所的接待大廳很氣派,前台的桌面上擺了三台電腦,三個協警坐在電腦後面嘻嘻哈哈的在聊天。我走上前敲了敲桌面:「我有東西被扣在你們這裏,請問我該找誰領回我的東西?」坐在中間的一個年齡四十來歲的協警看了我一眼:「你叫什麼名字?你的東西是因為什麼原因被扣的?」「我叫魚知淼,去年被你們派出所抓了,一直在江東監獄坐牢,昨天剛放出來。」「因為什麼被抓的?」「搶劫。」「哦,知道了,你就是去年搶劫黃金手鏈的那個大俠。」他敲了幾下鍵盤,然後站起來轉過身開門走了出去。他很快進來,放了部手機在桌面上,又拿出紙筆,讓我給他寫一張收條。我拿起手機看了看又放下:「我的手機、手錶、駕照、身份證和現金,還有一條腰帶都被扣在這裏,當時全部都有登記,並且我也有簽字,現在你只把手機還給我,你這是個什麼意思?」「什麼什麼意思?登記單上只有一部手機,我當然就只給你一部手機,難道你說我們還扣了你的一百萬塊錢,那我也要給你一百萬塊錢嗎?」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翻一翻的,簡直是噁心到了極點。我調整了一下呼吸:「我不跟你爭論,你們這裏的每個角落都有攝像頭,那你就把去年的監控調出來看一下,看我在你們的信息採集室里到底被扣了一些什麼東西。」「我憑什麼給你調監控,監控是你說看就能看的嗎?反正你的東西我是給你了,你要不要是你的事。」他身後的門打開,進來一個警察:「吵什麼吵?閑的發慌是不是?」他很恭敬的退到警察的旁邊:「領導,他是去年在商業街搶劫黃金手鏈的那個傢伙,他剛坐完牢出來,他來拿他的東西,我把他的手機給他了,他卻說還有手錶加現金什麼的,沒有登記的東西我拿什麼給他呢?所以他就在這裏跟我鬧。」「那你查清楚了沒有,到底有沒有手錶加現金什麼的?」「我查的清清楚楚,確實沒有啊。」「那就讓他走,不走就轟出去。」警察說完轉身就走了。他瞪着我:「聽到沒有,領導發話了,還不拿上你的破手機快點走。」我真想撲上去從他身上咬一塊肉下來,可是我不敢,我沒有拿我的手機,我想到了報警。

二姐夫看到我出來,問我事情有沒有辦好,我搖了搖頭,讓二姐夫把他的手機給我,我撥通么么零。「你好,這裏是西城分局么么零服務中心,請說話。」「我叫魚知淼,我剛坐完牢出來,我來青龍派出所拿我被扣押的個人物品,但是青龍派出所只承認扣押了我的一部手機,對於其它扣押的物品他們拒不承認,我現在報警,希望你們趕快派人過來處理。」電話里沉默了十幾秒,「你現在人在哪裏?」「我就在青龍派出所門口。」「這種事應該不會出錯的,你再去跟他們溝通一下好嗎?」「我無法跟他們溝通,你們還是快點派人來現場處理。」「魚知淼是吧,我這裏是報警中心,你的事發地轄區是青龍派出所,我如果要發報警通知也只能是發給青龍派出所,所以處理這個事的還是青龍派出所,你說現在這個情況讓我怎麼辦?你再去找他們好好說一下可以嗎?」「你就不能通知督查大隊過來處理嗎?」「哦,我沒有督查大隊的電話。」「你們報警中心怎麼可能沒有督查大隊的電話呢?」電話里又沉默了十幾秒,「魚知淼,要不這樣吧,你直接去分局督查隊的辦公室找他們當面投訴,督查隊的辦公室在西城分局辦公樓五樓的五零三號房間。」我把電話掛了,讓二姐夫開車去西城公安分局。

分局門口的保安讓我登記,然後再掃健康碼,我沒有手機,只好用二姐夫的手機掃碼。我找到五零三號房間,但是門關着,我敲了好幾遍也沒有反應。旁邊五零四房間出來一個很漂亮的女警察:「你有什麼事嗎?」「請問五零三號房間是督查大隊的辦公室嗎?」「是啊,就是這間,怎麼了?」「我找督查大隊投訴青龍派出所。」「哦,他們剛走,好像是去市局開會。」「那我的事情該找誰受理?」「你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嗎?可以跟我說一下嗎?」「我是剛坐完牢出來,我的個人物品被扣押在青龍派出所,我去找他們要,但是他們只承認扣押了我的一部手機,而其它被扣押的物品他們完全不承認,不僅不承認,態度還極其惡劣。領導,這個事我絕沒有半點撒謊的成分,你看能不能幫我一下?」「我不是什麼領導,我也沒有一官半職,這個事我幫不到你,不過你可以到我們分局的信訪辦去試一下。」「信訪辦會幫我處理嗎?」「會的,信訪辦就在大門外的右手邊十米處。」

信訪辦接待我和二姐夫的是一個女警察,她很漂亮,大概三十多歲,非常客氣。「你所講的必須要以事實為依據知道嗎?」我點頭:「知道。」「姓名?」「魚知淼。」「家庭住址?」「金安縣大灣鎮鯉魚台村三組五十五號。」「你具體要反映的是什麼問題?」「我在去年因為涉及一起刑事案件被青龍派出所拘捕,他們當時扣押了我的手機、手錶、駕照、身份證和部分現金,還有一條腰帶,這些物品當時都有登記,並且有我的簽名。我昨天刑滿出獄,今天來青龍派出所拿回我的個人物品,但他們只承認扣押了我的一部手機,對於其它物品拒不承認,而且態度惡劣。我現在來反映問題只是想拿回屬於我個人的被青龍派出所扣押的物品,我沒有其它訴求,也沒有其它問題反映。」「現金具體是多少?」「記不清了,大概五六百塊吧。」「手錶是什麼牌子的,價值多少?」「手錶是歐米茄的,價格我不太清楚,因為是朋友送的。」「你留個聯繫電話。」我讓二姐夫把他的手機號碼給了她。「你反映的問題我已經如實做了記錄,我會上交給領導,感謝你的配合。」「你們多久可以給我解決問題?」「大概需要幾個工作日吧。」「我是請我的姐夫開車從金安縣送我來的,你也知道沒有電話和身份證我是寸步難行,我希望你們現在就幫我解決。」「我知道你的難處,但你也要理解我一下,我們信訪工作是有流程的,我要把你的材料上報給領導,然後由領導來核實之後再處理你所反映的問題。」「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現在只是想拿回我的東西,我不想因為這件事情而影響到任何人,這也不是我的本意。其實這只是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事情,我請你幫我一下,我相信你可以幫到我。」「我只是信訪辦的一個工作人員,我真的幫不到你。」「你絕對能幫到我,你只需要給青龍派出所的領導打個電話就可以,他們只需要認真的查一下,肯定就可以查出來的。」她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不行,我不能幫你打這個電話。」「你們信訪辦本來就是解決問題的,你打個電話就能馬上解決的事情為什麼不能幫我一下呢?這樣你好我好,對青龍派出所也好。」她笑了一下,嘆了口氣:「你回去等我們的通知可以嗎?你放心,這個事情肯定會幫你解決的。」

二姐夫問我怎麼辦,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我讓二姐夫開車去青龍派出所,我想先把手機拿回來。到了青龍派出所的門口,二姐夫的手機響了,二姐夫把手機給我讓我接。我接通:「喂?」「是魚知淼吧?」「是我,你是誰?」「我是青龍派出所的副所長,我姓錢,你現在來我的辦公室找我可以吧?你從辦公樓的大門進來,我交待過了,門口有人會接你。」「好,我馬上來。」

辦公樓的門口站着一個很年輕的協警,他攔住我,問我是不是魚知淼,我點頭說「是」,他帶我上了三樓,指著一間開着門的辦公室讓我進去。我走進辦公室,裏面靠窗的辦公桌後面坐着一個四十多歲的警察,他看到我馬上站了起來:「你是魚知淼吧?」「嗯,是我。」「快請坐,快請坐。」我剛坐下,他就給我遞煙,我沒有接,「我不抽煙。」他又遞給我一瓶礦泉水,我也沒有接,「我不喝水。」他笑着把礦泉水放在了我的面前:「首先我要跟你道歉,這個事確實是我們弄錯了,現在登記本已經找到了,你的東西也全部都在這裏。」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膠袋放在我面前,我打開袋子清理了一遍,我的東西一樣不少。「魚知淼,我要給你解釋一下,這裏面有誤會,因為你的手機拿到檢察院之後又拿到法院,再轉回我們這裏就沒有和你的其它物品放在一起,所以才發生了今天這樣的事。但誤會歸誤會,我們這裏某些工作人員的態度絕對是要嚴肅批評的,我作為值班領導也是有責任的。」他拿出手機撥通號碼:「你現在給我跑步上來,立刻,馬上。」我聽到「咚咚咚」的樓梯聲響,很快跑進來一個協警,是前台拿手機給我的那個協警,他在錢所長的面前恭恭敬敬的站好。錢所長指着他的鼻子:「應該怎樣接待群眾你不知道嗎?你不得了了是不是?你不想混了是不是?你馬上給人家道歉。」協警轉過來面對我不停的彎腰道歉。我知道他們是在演雙簧,我站起來,看着錢所長:「領導,你說是誤會那就只能是誤會,即便不是誤會我也絲毫沒有辦法,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我是不是可以用你們所謂的有罪推論來判斷是你們合夥想要黑掉我的個人物品呢?」錢所長的臉色很難看,「呵呵」笑了兩聲:「我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呢?你這個判斷不僅不成立,還實在是太過荒唐了。」錢所長拿出紙筆,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寫收條。

二姐夫送我到鎮上的派出所上戶口,戶籍民警讓我先到司法所蓋章,我和二姐夫來到司法所,司法所的工作人員給我和二姐夫照了一張合影才給我蓋章。辦好戶口之後二姐夫要送我回家,我讓二姐夫送我去縣城,二姐夫把我送到縣城之後硬塞了一千塊錢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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