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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江還是這麼湍急洶湧,一直滾滾奔流。黎溪鎮挨着省道的房子又變多了,但給我的感覺還是這麼親切,我總是認為這裏有一種屬於我的舒適感。身上只有幾千塊錢,我也不考慮那麼多,我只想住在這裏,能住多久是多久。來到上次住過的賓館前台,愛笑愛臉紅的女孩子還在,還是愛笑愛臉紅。她懷裏抱着個嬰兒,我希望她能認出我,但她好像沒有,我跟她要上次住過的房間,她紅著臉笑着遞給我房卡。接過房卡,我的心底泛起些許哀愁,她懷裏的嬰兒擺動小手,將她胸口的衣領扯的很低,我不敢多看,趕緊離開。

房間里還是以前的擺設,把空調打開,洗了個澡,我倒頭便睡。電話鈴聲將我吵醒,是陌生號碼,我掛斷,用被子蒙住頭繼續睡。電話又響,還是剛才的號碼,我接通:「誰啊?」「淼哥,是我。」是江濤,肯定是李為峰告訴他的,只有李為峰知道我的號碼。我坐起來:「幹嘛?」「淼哥,幾年沒有看到你了,你是不是躲在哪裏發財?」「我能發什麼財,還不是老樣子,過一天算兩個半天。」「那你現在在哪裏?」「在廣東,怎麼了,有事嗎?」「嗯,有好事,我在深圳寶安,你快點來找我。」「你先說是什麼事。」「你快點來,來了我跟你說,我馬上把地址發給你。」「那好,我明天過來。」

江濤讓我有些意外,一見面就把欠我的錢還給我,算是給了我一個驚喜。「淼哥,幾年了,也不打個電話聯繫一下,太不夠意思了。」「我又不是過得很好,何必要打電話讓你笑話我呢?倒是你,一見面就還錢,應該是過得很滋潤。」江濤咧著嘴笑:「是有點小滋潤的,我一個朋友專門辦信用卡,他幫我辦了七八張出來。淼哥,你要不要辦信用卡,我讓我朋友幫你搞幾張,簡單的很。」「不辦。」「卡一下來就是錢,為什麼不辦?」「我怕到時候刷爆了還不起要坐牢。」「怎麼可能?左卡倒右卡,多辦幾張一點問題都沒有。」「你該不是專門叫我來辦信用卡的吧?」「當然不是了,是有好事,賺錢的好事。」

江濤住的是小旅館,雙人間。我把背包扔到床上,拿兩個枕頭疊起來躺下:「你什麼時候來的深圳?」「剛過來沒幾天。」江濤扔了支煙過來,又遞了張紙給我。我接過一看,是一張欠條,欠款人是王志強,欠陳勇九萬塊錢,按的有手印,借款日期是去年的五月十一號。「這誰給你的?」「陳勇給的。」「陳勇是什麼人?你跟他認識?」「認識,你也認識。」「我也認識?是哪個陳勇?」「就是我們鎮上以前開三輪拉客的那個陳勇。」我有些吃驚:「不會吧,怎麼會有人欠他這麼多錢?」江濤看着我笑:「想不到吧?陳勇來這邊好幾年了,搞發了財,他有一家麻將館,還有一家按摩店,現在是有車有房。」「是陳勇讓你幫他收這個賬的?」「嗯,陳勇打電話讓我來找他的。陳勇說賬收回來他只要一半,如果收不回就讓我打那個傢伙一頓,一定要打的那個傢伙住院,打人的話陳勇會給我三萬塊錢。」「那你怎麼想的?」「我沒怎麼想,喊你來就是讓你做主,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我從床上坐起來:「陳勇跟那個王志強什麼關係,怎麼會借九萬塊錢給他的?」「陳勇跟我說了,那個王志強是湖南的,是陳勇老婆的一個什麼表哥,王志強把按摩店轉給了陳勇,自己去開了個五金店,說是資金不夠,找陳勇借了九萬,講好的半年還清,結果一年半了,一毛錢都沒有還。」「陳勇老婆不是我們鎮上的嗎?怎麼會有個湖南的什麼表哥?」「陳勇早就離婚了,又在這邊找的個湖南老婆。」「王志強的五金店開在哪裏?」「龍崗,陳勇帶我去過一次。」「好,我們明天就去找王志強要賬,欠債還錢,必須要他給。」「他不給怎麼辦?要不要動手?要動手我就去找陳勇商量,三萬少了一點,要陳勇再加一萬。」「動什麼手?王志強既然能做五金生意,幾萬塊錢他肯定是有,我們跟他慢慢磨,總會有辦法的。」「行,淼哥,聽你的。你要不要去找陳勇,他的麻將館離這裏不遠,你去了他絕對是安排的妥妥的。」「不去,我混的又不好,去找人家幹嘛?你也不要告訴他我過來了。」我把欠條遞給江濤:「欠條收好,明天去龍崗之前複印兩張。」「是哦,這個東西還真要複印幾張。」「你這幾年在家裏做什麼?」「能做什麼?還不是每天混日子。」「黑鬼跟姚成他們在幹嘛呢?」「黑鬼半死不活的,天天在麻將館混。姚成就比較慘了,他玩打魚機輸的像個鬼一樣,欠了一屁股債,婚也離了,他應該是躲起來了,我蠻長時間沒有見到他了。」

五金店有兩間門面,門口停著一輛嶄新的皮卡,不知道是不是王志強剛買的。我跟江濤走進去,裏面有一男一女在吃午飯,小桌上擺的兩菜一湯,兩人四十來歲,應該是夫妻。「老闆,想買什麼?」男的笑着問我。我走到他跟前:「你就是王志強吧?」「嗯,是我。」我把複印的欠條遞給他,王志強接到手裏看了看,又抬頭看着我,臉上已經換了一副表情:「是陳勇叫你們來的?」「對,陳勇他自己實在是不好意思來了。」王志強把欠條揉成一團扔到地上:「沒錢,你們出去,馬上出去。」我往前走了兩步,抬手把桌子掀了,湯湯水水灑了一地。女人端著碗退到一邊,沒有說話,可能是被嚇到。「敢掀老子的飯桌,老子看你是要死。」王志強站起身朝我一拳打過來,我閃身讓開:「你打不贏我的,你最好還是還錢。」王志強又一拳打過來,我低身避過他的拳頭,上前抱住他,把他摔到了地上。王志強爬起來就往廚房跑,手裏拿了一把菜刀站在廚房門口指着我:「你跟老子滾,不滾老子砍死你。」我知道他是虛張聲勢,真有膽子直接就砍過來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用不着嚇唬我,有種你就砍,我讓你砍。」江濤從貨架上抽了一根短鋼管想要衝上去,我伸手把他攔住。女人把王志強手裏的菜刀搶下來放到一邊:「我們現在確實沒錢,你們這樣鬧也沒用。」我拉了個凳子坐下:「我們沒有鬧,也不想跟你們鬧,你們把錢還了我們馬上就走。」王志強又要去拿菜刀,被女人攔住,女人罵了王志強幾句,拿了兩瓶礦泉水遞給我,我沒有接。我偏頭看了看門口,有幾個人站着在往裏面張望,不知道是看熱鬧的,還是想來買東西的。女人搬了個凳子坐到我旁邊:「我們跟陳勇的關係一直都很好,要不然也不會把店轉給他。陳勇可能誤會了,認為我們是看他把按摩店的生意做起來了眼紅才不還錢,其實我們是真的沒錢,錢都壓在貨上,等錢回籠我們會還的。」我笑了一下:「也許是這麼個情況,但現在說這些沒用。」「你給我們一點時間,等到年底我們一定還。」「可以,一天還一千,還到年底也差不多了,我們就住在這裏等。」「我們要做生意,你們住在這裏怎麼行呢?」「你還錢,我們就馬上走,你不還錢,我們就住在這裏。」「那好吧,隨便你們。」看着女人收拾碗筷,掃地拖地,我也不打擾她,我讓江濤去買一條被子來。江濤馬上出去,很快就把被子買來。我讓江濤把被子鋪到地上躺上去,江濤蠻配合,直接躺到被子上玩手機。女人手裏拿着錢,走過來遞給我:「先還一萬,我們現在只有這麼多。」我不接錢,也不說話。「你們先回去行不行?你們這樣我怎麼做生意?」「你把錢還清我們馬上就走。」「你這樣我只好關門了。」「行,你關門,就把我們關在裏面。」女人把坐在一邊的王志強拉起來,兩個人走出去,真的就把兩間門面的卷閘門拉下來了。屋裏變得有些黑,我找到開關把燈打開。江濤坐起來看着我:「淼哥,現在怎麼辦?」「能怎麼辦?等唄。」「他們一直不回來呢?」「那就一直等,名正言順的事情,就算警察來了也不怕。」等了兩個多小時,卷閘門打開,女人和王志強走進來。女人從包里拿出一摞錢遞給我:「五萬,我們剛找朋友借的,剩下的到年底我再想辦法可不可以?」我把錢接到手裏,我知道她包里還有錢,她只是想跟我討價還價。「老闆娘,我們爽快一點,你今天還八萬,我就把欠條給你,這個事就算完了。」女人想了想:「六萬。」「不行,六萬我交不了差,最少七萬。」「好,說話算話,欠條給我。」女人從包里掏出兩萬遞給我,我讓江濤把欠條原件給她。

回到寶安,我把錢放到床上,拿出三萬五遞給江濤:「你把錢給陳勇送過去,我等你回來一起吃飯。」江濤把錢接到手裏看着我笑:「淼哥,你還真要分陳勇一半?」我會過意來,想一想,陳勇要怪也怪不到我頭上,只能怪江濤坑了他。我又數了兩千遞給江濤:「你接的業務,你應該多得一點。」江濤接過錢,把手機掏出來關機:「淼哥,這裏不能呆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金安?」「回去能做什麼?我不回去。」「那就隨你了,我現在就走,我會換號碼,有事再聯繫你。」

江濤走了,我也不想呆在寶安,我打了一輛計程車到龍華。到龍華已經天黑,我不想有任何人跟我聯繫,我買了張電話卡把號碼換了。找了家酒店開了個房間,站在窗前看外面的夜色,燈光璀璨,霓虹閃爍,一派繁華。我突然很想喝酒,很想讓自己醉,我下去買了一份滷水燒鵝,再買了一瓶半斤裝的白酒上來。酒很苦,很辣,很難喝,我一口一口慢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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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性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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