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外婆的故事 2
這隻怪物還在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這時似乎它突然意識到剛剛自己脫了帽子脫了衣服，於是匆匆的轉過頭去，發現小男孩並沒有注意到他——小男孩正坐在沙發上看着一本漫畫書。
怪物放心的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狡猾的笑容。怪物的喉嚨里止不住的發出呵呵呵的得意洋洋的聲音，它想着，等到天亮的時候就把這小子拖到北山那裏，到那時候它的孩子就有東西吃了。
「嘿嘿嘿嘿。」它一邊戴上帽子穿上衣服一邊止不住地嘿嘿嘿的笑。
這個渾身長毛的外婆走到沙發邊，它用那隻還殘留着雞蛋清的手撫摸著男孩的後背，這時的嘴巴里留下了垂涎的口水，這發臭而又骯髒的口水滴到了男孩的脖子那裏，頓時一股腐爛的味道撲面而來。
男孩忍受着這股腐爛的味道，他面不改色的看着漫畫。
「外婆呀，你會害怕什麼東西呢？」
「這個嘛，倒是也有，我害怕打雷。一打雷我就會渾身發抖，渾身難受，我就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哦哦。」男孩子說到這裏時緩緩地將手裏的漫畫書放到一旁，這時候他下意識的往廚房看去，瀰漫的霧氣還攜帶着一股溫熱。飄來的那股霧氣有點燙，濕漉漉的，他知道水沸騰了。
男孩又轉過頭去往另一個房間看，那房間里有一個大大的水缸，那是一個褐色的圓肚的水缸。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臉上露出了冷笑。
男孩往窗外看去，雨還在噼里啪啦的下，模糊的窗玻璃上面還沾著許多水，水流緩緩的往下流。他睜開眼睛，看見遠處的閃電不時的傳來。不過那是屬於遙遠的地方的閃電，而現在屋子的周圍並沒有閃電出現。雨水既沒有變得密集也沒有變得稀疏，它們只是不知疲倦的，喧嘩著往下墜落。窗旁邊的那朵淺粉色的玫瑰花已經被雨打濕了，雨還在打，它的鮮艷的花瓣上沾著晶瑩的雨水。一隻孤獨的甲殼蟲正說在滿是塵埃的玻璃邊緩緩的往角落裏蜷縮。
男孩一動不動的看着這隻甲殼蟲，它黑色的後背上面的條路在微暗的燈光下依舊清晰可見，那是一些像流水線條一般的豎線。甲殼蟲通身黑乎乎，它的觸鬚一節又一節的，頭上的角也很尖利。一時間真不知道這隻甲殼蟲是死了還是沒死，男孩帶着戲謔的目光看着甲殼蟲，他下意識的伸出一隻手去觸碰著甲殼蟲所在的那個位置的窗玻璃，可遺憾的是這隻甲殼蟲縮在玻璃外面的縫隙中。
廚房裏的水已經沸騰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男孩子的臉上露出了一股冷笑，只需要等待一場雷電的到來，到時候他就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了。
這個時候那個所謂的外婆正對四處探頭探腦，它那一張尖尖的嘴巴和臉龐在微暗的燈光下若影若現，毫無疑問，這個傢伙怎麼可能是自己的外婆呢，這一看就是一隻母親所說的生活在北山裏的怪物。
「你在廚房裏煮什麼呢？」這個外婆用尖尖的聲音說。
「我在燒水呢，不過我剛剛洗完，那可是為外婆專門燒的熱水，等下你就可以有熱水洗澡了。」男孩微笑着說。
這個外婆受寵若驚，它咯咯的笑了起來。
「好好好，真是我的好外孫呀。」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火爐還在旺盛的燃燒，柴火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那聲音顯得清脆而又動聽，就好像是用腳將乾枯的竹子給踩碎時發出的清脆的響聲。
屋子頓時變得暖烘烘的，火柴的清香也撲面而來，這時候外面的雨還在嘩啦啦的下。那個外婆已經躺在沙發上昏昏欲睡了，也許他是假裝的，因為他時不時的就咪開一隻眼睛偷偷的往小男孩的那個方向瞧去，同時還在不停的咽口水，那是捕獵者看到獵物時所留下的貪婪好吃的口水。
「那麼大的一塊肥肉，不不不，應該是五花肉，看起來美味極了，要是可以和我的孩子吃上一口的話我和孩子們簡直會幸福的跳起舞來。」
這時候雨微微停了一下，小男孩就站在窗口處不時的往窗外看去，他看見大團大團的雲，那是烏黑的像是沒團一般的雲，補時有閃電從更遠的地方轟然一下打的過來，不過雷太遠了，雷聲並不大。
「只需要耐心一下。」男孩子自言自語。
這時候外面還在下雨。
那個所謂的外婆正悠閑的坐在沙發上，它正等待着男孩子睡去，到時候他會悄咪咪的把男孩子給綁起來，然後趁著天沒亮就背着男孩子跑回自己的老窩，也就是北山。說實在話，它有點想自己的孩子了，它的孩子正嗷嗷待哺，現在估計正縮在陰冷的洞穴里等待着它的歸來。
雖然它有時候一想，面前這個白白嫩嫩的男孩也是某一個母親的孩子，要是這個孩子就這樣被吃的話那個母親肯定也會很傷心。但生活就是這樣殘酷，魚吃小蟲，小蟲子吃海藻，然後魚又被人或者大魚給吃了。想到這樣，它的口水又止不住的往下咽，咕嚕咕嚕，那聲音就好像是水管發出的吞吐聲。
男孩子有點焦躁不安，不過一會兒之後它又恢復了冷靜，它有時候撇一撇坐在沙發上的那個外婆，有時候止不住的往窗外看。烏雲正往這邊襲來，發亮的閃電不時顯現。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隆隆！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天上猛地出現了一系列的雷電，轟隆隆的雷聲響來。這時候雨還在噼里啪啦的下，窗戶旁邊的玫瑰花和一大堆綠色植物的葉子都被打得沙沙沙的響，與此同時屋裏面的那個外婆被雷聲嚇得幾乎要瘋癲的尖叫着，他一邊尖叫一邊揮舞着手腳，那幅狼狽不堪的樣子到顯得十分滑稽。
「打雷啦！打雷啦！救命呀。」這時候這個外婆翻露出了真面目，它的帽子不小心被打下來，那一張猥瑣的尖尖的像貝卡一樣瞅著點頓時顯現出來。這時候那個妖怪被嚇得魂不守舍，哪裏管得了那麼多。
「外婆外婆，打雷了打雷了，好可怕喲，快，咱們躲進菜壇裏面。」
那個所謂的外婆老老實實的跟着小男孩來到了一個小隔間那裏，裏面果然放着一個圓度寬口的大菜壇。
「你快躲進去吧。」小男孩溫柔的說，「可能等下雷聲更大呢。」
「轟隆隆轟隆隆。」這時候雷聲又響了起來，那怪物急急忙忙的說都不說的就躲進了那個菜壇裏面。
小男孩把頭探到口子上，對着那個所謂的外婆說，「外婆你先躲好，我先用這個蓋子蓋上，到時候不打雷了我再叫你起來。」
「好好好。」這個怪物哆哆嗦嗦的說，他眼裏滿是恐懼，渾身上下都止不住的顫抖。
小男孩咯咯咯的偷偷笑，然後將蓋子蓋上。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弄來的一些盆盆罐罐和一個大鼓，接着他拿起鼓槌子輪流的敲擊著那些罐子，鐵盆和大鼓，頓時噼里啪啦咚咚隆隆的聲音填滿整個房間，一時間房子都在止不住的震動起來。再加上外面傳來的轟隆隆的雷聲，準時整個房子就如同是沸騰的水一樣咕嚕咕嚕的響。那個菜罈子裏不時的傳來怪物驚恐的哇哇哇的叫聲，它已經害怕的渾身止不住的像是不停跳動的青蛙一樣哆嗦，它的牙齒還在止不住的打顫。
「嘿嘿嘿嘿嘿。」男孩在外面開心的大笑。
不一會兒男孩就用小推車推著一大盆沸騰的水來到菜罈子面前，他用盡九牛二虎的利益將這一大盆水通過滑梯推到菜罈子口。
男孩緩緩的打開那個蓋子，他滿臉微笑着對那個外婆說，「外婆呀，估計等下雷聲就要下去了，你別害怕，有我在呢。」
那個所謂的外婆在裏面不停的哆嗦，它的牙齒也在於止不住的打顫。
「好好好好。」那個外婆連忙回答。
小男孩的嘴角露出冷笑，趁著那個怪物躲在陰暗處沒注意，男孩將來一大盆沸騰的開水放到了菜罈子口，他一邊冷笑一邊嘩啦的將整盆水倒進了菜罈子裏。
「啊啊啊。」裏面傳來的慘叫聲。
男孩子急忙將蓋子蓋上了同時一屁股坐上蓋子，他將蓋子壓得嚴嚴實實的，而罈子裏的怪物還在不停的撲騰，但隨着時間的流逝，裏面的動靜也越來越小了，驚叫聲也像是退潮的海水一般漸漸平息。不一會兒之後沸水瀰漫出來的蒸汽就籠罩住男孩，濕漉漉的氣，男孩的臉上泛起了淺淺的一層汗。
當他再次打開那個鍋蓋時，發現那個怪物已經翻著白眼張大著嘴巴死翹翹了。
盼了好多天之後，母親回來了。母親看到屋裏的情形嚇了一跳，推開全部的門進去之後看到男孩正坐在桌子邊看一本漫畫書。
「這孩子真是聰明，不過當時可把我嚇一跳。」母親逢人便說出男孩經歷的事，人們也都誇這個男孩聰明。至於那頭怪獸最後被怎麼處理就算是另一個故事了。」
外婆總是喜歡講奇奇怪怪，形形色色的故事，她一邊講故事一邊不停地微笑，同時還用自己那雙粗糙的大手撫摸着我的後背。我總是沉溺於外婆所長的故事，每當她說完一個故事時我的腦海里總是自然而然的想像出一幅又一幅關於這些故事的畫面——我想到了那個怪物，想到了怪物的孩子，也想到了那個聰明的甚至有點冷酷的男孩。想到了夏天和雨，想到了打雷，想到了許多許多。
「還記得多年之前，那時候堅果還很小。他的媽媽那天晚上要去村裏面組織的灌溉隊那裏挖水壩，於是我就陪着小小的堅果一起睡覺。堅果當時還很小，我忘了那時他多少歲，大約十歲，也有可能是十一歲，那時他的臉蛋圓嘟嘟的，一張方方正正的腦袋，頭髮稀疏，他的頭髮是褐色的乾巴巴的頭髮。他的眼睛永遠瞪得很大，身上的皮膚也光滑了幾乎像是牛乳。」外婆一邊用他的那張大手撫摸着我的後背一邊自言自語的追憶著往事，她身上還飄散著一股雪花膏的味道，同時我還可以聞見她衣服上殘留着的洗衣液的味道——那是一款老牌子的國產洗衣液，飄散著淡淡的艾蒿香味，總之我很喜歡聞外婆身上飄散出的味道，那味道帶着一股古色古香，同時還非常親切。
「那時候我就陪着這個小子，那時候夏天呢，蚊子很多，天氣也很炎熱，電風扇吹的風根本不起什麼效果。於是我一邊用蒲扇給那小子扇風一邊給他講熊貓的故事——那群可愛的小小的熊貓遇到陌生人的時候總是喜歡爬到樹上。小時候我的祖父還是個獵人，他見到過可愛的熊貓呢，不過他也說了，有時候這些熊貓可不會一味的裝可愛，它們還擁有着堅利的牙齒，兇狠起來就好像是一頭大棕熊，他們上車會把人咬死之後吃人肉呢！那小子把卧室的門打開看電視，他一邊迷迷糊糊的看着電視一邊聽我講故事，時不時還嘟囔著身上哪個地方癢，於是我就用我這雙手幫他撓撓。那小子的皮膚很光滑，吹彈可破，身上還泛著淡淡的香味，那是獨屬於小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床上那薄薄的粉色的帘子薄的就好像是一層雲，摸起來十分的光滑，屋子裏還散發着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外婆說到這裏嘆了一口氣，「我真希望可以永遠你給我親愛的那小子講故事，就這樣講啊講啊講，講到滄海變成了桑田，講到我已經老的咬不動一粒米飯，講到我像夏天的雪糕一樣化掉，講到我衰老的成為了一棵草，唉，人死不能復生，人死不能復生啊！」
外婆說到這裏難過的嘆了口氣，她的眼睛憂鬱下去，那是一雙比海更深的憂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