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遠親不如近鄰
距離煎餅攤不遠處，大志左手有節奏地拍著自己的大肚子，右手舉着手機，點頭哈腰:「有信心，當然有信心了！謝謝您的提攜，今後我就跟着您奮鬥在房地產界了。」
瘸老三伸手找大志討香煙，嘴上自然要奉承一句：「地產圈好，找機會巴結上地產鱷魚，讓他們投資拍電影，你演男一號，隔五分鐘就安排一段激情戲。」
「那叫地產大鱷。」石憤慨翹著二郎腿，鄙視地斜了一眼瘸老三，「沒等上床，先給鱷魚塞牙縫了。」
大志沒好氣地扔出一根香煙，像在動物園裏喂狗熊一樣，不僅虛晃了幾次，還故意讓瘸老三不容易接到，但瘸老三依舊笑嘻嘻。
大志走到石憤慨身邊：「朋友介紹我去拆遷公司，你說我去嗎？」
石憤慨點點頭：「黃金行業，大有前程，有的官員唯一的本事就是扒老百姓的房子。」
楊爺爺指指石憤慨：「你這張嘴啊，早晚給身子惹禍，趕快上班去。」
老靳在修電器，好像一直沒抬頭，卻突然來了一句：「走不了嘍，警察來了。」
大家往衚衕口看，確實有兩位警察正一前一後向這邊走過來。
瘸老三瞟了一眼紅姐家，門開着，沒有從足療店帶過來的客人。
突然遠處傳來刺耳的警笛聲，兩位警察轉身往回走。
「多虧是中班，有熱鬧看了。」石憤慨邊說邊起身往衚衕外走。
個子高一點的警察氣憤地說：「這是誰家的孩子？做家長的要是不管教，我們就帶走好好管管了！我們剛把警車停這，人還沒走出多遠，就把警笛給鼓搗響了。這是能隨便弄的嗎？誰幹的？給我站出來。」
看熱鬧的人們嘴上還在起鬨，但腳下已經開始往後退，只有大虎和二虎仍舊踮着腳往警車裏看。
警察摸摸大虎的光頭：「回家吃飯去吧。」
大虎歪著腦袋斜着眼往上看：「剛吃完煎餅，肚肚不餓。」
二虎拉拉警察的衣角：「叔叔，你有手槍嗎？」
警察含着笑點點頭。
二虎說：「讓我和哥哥拿回家玩幾天，你說好不好？」
大家笑了起來。
警察揮揮手：「行了行了，各位散散，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有不忙的帶我們去找一下王瑞春，他住在哪屋？」
結果大家都不忙，一幫人在前面帶路，有個小夥子嗓門特別洪亮：「王瑞春，警察找你來了。」
王瑞春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手扶著門框，眼中充滿了興奮的光芒，聲音顫抖得厲害：「抓住了？」
警察搖搖頭。王瑞春長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門檻上，眼中的光芒不見了，淚水又流下來。
警察想要進屋，王瑞春坐在門檻上，並沒有讓開的意思。警察只好坐在旁邊的小馬紮上：「王瑞春，你的遭遇大家都很同情。但是你也不能太過分，現在牆上、樹上、電線桿上到處都是你貼的條子，這個肯定不行，這叫城市牛皮癬。再說你那些尋找目擊證人的條子，如果有效還用等到今天？另外前天在正信路上的交通事故，你當時在現場，可能責任是在機動車司機身上，他碰倒了騎自行車的婦女，但是怨誰不怨誰的，由交通警來解決，用不着你路見不平，人家司機並沒有要跑的意思，你上去拉拉扯扯的，拽住人家不放手，這個事情的性質就變了，你懂不懂？」
王瑞春頭也不抬，話也不說。
警察站起來，口氣變得嚴肅:「今天我們來，
還有一個事要鄭重地告訴你，上周一的事情只此一回，下不為例。你跑到市局門口，舉著一個『距事發9５天尚未破案』的牌子，你什麼意思？當時正是上班上學的早高峰，如果造成了交通堵塞，你知道影響有多壞嗎？」
王瑞春剛要張嘴說話，就被警察的話壓了回去：「再告訴你，有的案子一輩子也破不了！怎麼着？你還不活了?」
王瑞春還是不抬頭，嘴裏翻來複去重複著警察的話：「有的案子一輩子也破不了，一輩子也破不了，你們說我還活嗎？」
一個警察叉著腰，一個警察背着手，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石憤慨小聲嘟囔著冷嘲熱諷的話。
石憤慨的媳婦揚手給他後背一巴掌：「想吃窩頭鹹菜，我回家給你做。」
石憤慨覺得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了面子，想要對媳婦發作，又擔心這個婆娘不懂配合，人來瘋的勁頭一上來，更加不可收拾，所以有了幾秒的停頓。
就在這時，一直蹲在前排的大虎邊打哈欠邊站起來：「沒勁，光說話，也不掏槍。」
大虎拉着二虎跑出衚衕。
這兩個小活寶不知道從哪裏弄來個大墨鏡，鬆鬆垮垮地架在大虎的鼻樑上，大虎的小手得扶著鏡架，要不然墨鏡就掉下來了。二虎在後面推大虎，大虎是走三步退兩步，後來乾脆就不往前走了。大虎把墨鏡給二虎，讓二虎在前邊走。
二虎戴上墨鏡，貓著腰，一步一步地湊到門前，大墨鏡頂在門上，從門縫往裏看，看一眼縮一下頭，再看再縮頭。
門打開了，大虎二虎尖叫着往回跑，墨鏡掉在地上也不要了。二虎腳下一絆摔倒在地上，顧不上站起來，嚎叫着手腳並用地向馬路對面爬。
從屋裏出來的是丑疤。
丑疤惜言如金，常常幾天不說一句話，遇到問話，都是點頭搖頭或者乾脆低頭，此刻終於開口：「當心。」
大虎二虎站在遠處，用手捂住臉，從指縫裏才敢看丑疤的樣子，擺出隨時準備再跑的姿勢。
丑疤從口袋裏掏出兩元錢放在地上，用磚頭壓住錢。
看着丑疤回身進了屋，大虎二虎這才歡蹦亂跳地衝過去拿錢。小賣部的老闆去廁所方便，臨時鎖了門，小哥倆隔着玻璃往裏看，口水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警察從衚衕里走出來坐上警車，看看周圍仍舊等著看熱鬧的人：「老少爺們，還不散？坐車跟我們回所里？遠親不如近鄰，拜託各位有工夫好好開導開導王瑞春。」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語議論起來，警車開走了。
丑疤坐在床上，心裏默念著剛剛聽別人說過的話：有的案子一輩子也破不了。
丑疤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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