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遙想當年荒野黑店
老頭拉住他：「你這是幹什麼?」
宋老闆摟住老人，從頭到腳摸了一遍：「叔，我先背你進屋。」
老頭倔強著要站起來：「用不着，我行，我自己能走。」
宋老闆眼圈紅了：「叔，你要是自己走，你先把我宋文明的兩條腿打折了。」
跟宋老闆同車來的一位硬朗的小夥子背起老頭往洗浴中心裏走，老頭趴在小夥子背上：「文明啊，剛剛有人借給我手機用，還有人一直在保護我，別忘了替我謝謝這些好心人。」
宋老闆回手指著楊經理：「剛剛幫了我叔的人，一個不能少，一人一萬，馬上辦，現金。」
宋老闆掏出手機，剛按了一個鍵，旁邊一位六十多歲戴着墨鏡比他稍晚兩分鐘趕來的男人立刻湊上來：「我已經通知過了，私人醫療保障團隊馬上就到，牛副院長親自帶隊，油門踩到底。」
宋老闆點點頭，把手機放回衣兜里：「誰吃了豹子膽？」
「墨鏡男」看看跪在地上的黑哥，宋老闆跟着看過來。黑哥不敢直視宋老闆，只是一個勁地磕頭，額頭已經滲血。
宋老闆沖黑哥做了一個讓他站起來的手勢:「起來吧，好好休息，一會兒勞您大駕再給我幾拳幾腳。」
黑哥站也不是跪也不是，臉色難看，大小便即將失禁的狀態。
在旁邊，從楊經理手上接過百元大鈔的人們，恍若如夢，驚訝得只會不停地說謝謝。而更多沒有拿到錢的圍觀者，後悔剛才為什麼不抄起磚頭去和打人者拚命。
這時候救護車趕到了，從車上下來的醫生個個面色凝重，他們猜測不出即將看到的是怎樣的場面，可以令牛副院長親自出馬而且各科室精英悉數登場。更令他們目瞪口呆的是眼前這位「墨鏡男」竟然用手指戳着他們牛副院長的胸口說：「從頭髮到腳趾，仔仔細細查一遍，你家不是三代從醫嗎？如果出了差錯，不會再有第四代。」而平時說一不二的院長只是唯唯諾諾，俯首甘為。
醫生們識趣地跟在院長身後小跑着進了洗浴中心。
黑哥向前爬，抱住「墨鏡男」的大腿，哀求着：「曲總管，您可得救我啊!幫我說說好話。」
曲總管頭都沒有低一下，只是冷冷地說：「十年前我看錯了一個人，因此瞎了一隻眼。可惜十年後，我看你還是看走了眼，當初真是不該用你，如果這次叔有個三長兩短，我剩下的一隻眼也該瞎掉的。」
宋老闆揮揮手招呼員工們站到自己周圍來，對曲總管說：「這兩年日子過得舒服了，但早年的事情還是要經常講一講，不能忘，不能丟了傳統，這麼多員工都在，你給大家講講那個砂鍋，那砂鍋里的醋椒豆腐。」
曲總管點點頭：「這要說起當年給老闆開車的司機，姓魏，那時候我招喚他小魏，現在見面可不敢這麼叫了，人家成了大老闆，生意做得紅紅火火，也是靠咱們宋老闆的提攜，咱們宋......」
宋文明擺擺手：「說正題！」
「將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們還在艱苦創業階段。那天晚上真是又累又餓，小魏連續開車七八個小時了，沒想到在那荒郊野地還真看見一個小飯館，我、宋老闆、小魏下車進去點菜吃飯。還沒吃上幾口，老闆娘就過來了，又肥又高的一個女人，說你們先把飯錢結了吧，一萬五，桌子上兩個冷盤兩個熱菜六碗米飯三瓶啤酒一個砂鍋醋椒豆腐，宋老闆說，你們開店不容易，我們出門在外也不容易，
說話間給她放桌子上三千元，那年月工廠里的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也就幾百元。女人把錢放進包里，把手伸出來，說，還差一萬二。小魏剛要站起來說話，女人把一砂鍋醋椒豆腐扣在小魏腦袋上了。這時候門帘子撩開，裏屋坐着一家人，女人的公公婆婆、五歲左右的女兒正在吃飯，旁邊站着女人的丈夫和他的兩個弟弟，哥仨都是膀大腰圓，沖我們就過來了。我和老闆沒動，開車是小魏負責，這種事也是小魏負責。宋老闆對小女孩說，乖寶寶聽話，跟爺爺奶奶媽媽在屋裏，不要出去。小魏從宋老闆手裏拿了一萬二，走出屋，招呼哥仨來拿錢。三個人還挺高興，他們哪裏知道小魏的好身手，不大一會兒，小魏進屋把錢還給宋老闆，外面三個彪形大漢躺在地上哀嚎呻吟。女孩的奶奶嚇得跪在地上求饒，宋老闆把老婆婆扶起來，也沒要女人哆哆嗦嗦還回來的三千元錢，宋老闆說，給孩子添幾件衣服吧。小魏走到女人面前，說，你給打盆水，我把頭上的醋椒豆腐清理乾淨。」
「我為什麼讓你們的曲主管講這件事情？」宋文明伸出一個手指：「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在外邊不要惹事，遇上事，姿態放低一些，能忍讓過去就忍讓過去，更不要欺負別人。」
宋文明伸出兩個手指:「不過凡事有個底線，如果過分欺負我，我就用命和你搏！」
宋老闆伸出三個手指:「但無論何種情況，都不能打老人，不能打孩子，不能打女人，否則連畜生都不如，你們要記住。」
這時候，牛副院長走到宋文明身邊：「你放心，老爺子沒有大問題，一點皮外傷而已。慎重起見，我帶他到院裏，再仔細檢查一遍。」
宋文明一直緊繃着的臉總算有了緩和，雙手合十，沖着向救護車走去的醫生們說：「謝謝大家，醫生們辛苦了，我們楊經理已經把銀行卡片交給司機了，一人一張，各位別忘了去拿。」
還是那個硬朗的小夥子背着老頭從洗浴中心出來，老頭腦袋轉來轉去在找人，宋文明說：「叔，你放心，在地上跪着呢。」
老頭擺擺手：「有個娃，好像還是你的員工，可是個好孩子，我要謝謝他。」
宋文明扭頭看楊經理。
楊經理沖着人群喊：「肖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