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凱恩 - 偷獵 ①（Poaching - P…

接近正午時分，自由港的中心教堂廣場上聚集了的大批民眾。有粗布衫或綢緞衣服的大陸人和東方人；也有身穿寬袍頭戴頭巾的瑞格人；還有大熱天還穿着毛皮外套，內里卻赤裸上身的巴博人；甚至是穿着怪異的穿搭，把自己打扮成像水桶一樣滿臉鬍鬚的矮人。他們穿着各色的服飾，操著不同的方言，不約而同的前來觀看行刑。

許多小販推著小車當街叫賣他們車上的吃食，也許連自己都說不上那是由什麼肉做的。瑞格人和東方人的會商人將篷車停在廣場顯眼的位置，裏面展示著華麗的小玩意和絲綢服裝。

有兩個戲班子在廣場左右搭台，一邊演着精靈王子和矮人公主相愛的戲碼，另一邊演着逃婚到船上的處女和男美人魚的愛情故事。兩邊舞台的演員都拚命叫喊著台詞，試圖壓過對方的聲音，荒唐異常。

鬼鬼祟祟的小偷擠在人群中趁機順手牽羊。妓女靠在牆邊，穿着低胸的束腰，正面對幾個粗壯的矮人水手奮力扭動着大屁股搔首弄姿，為自己招攬客人。還有的乞丐正纏着那些腰包鼓鼓的高個子巴博人的大腿，隨後被打的滿地找牙。

孩童們三五成群，手裏拿着木頭小劍嘻嘻哈哈的相互追趕，摔的滿身是泥，完全不顧後面提着裙子滿頭大汗追趕的婦女。吵鬧聲、吆喝聲、叫罵聲與苦哭笑聲此起彼伏。

總之，這裏就是全大陸最熱鬧也是最混亂的廣場。

凱恩·星河靠在廣場一個陰暗角落，輕輕掂量著兜里的錢袋，心中十分不滿。三十五枚金幣，這可比他預料的要少的多的多。割喉者布里克，一百枚金幣。那張通緝令上是這樣明明白白的寫着，他本以為可以拿到八十、至少也是七十枚。

每當回想起賞金獵人公會裏的那位胖子官員，他就感到無比憤怒。胖子也許叫納維恩，或者是萊瑞爾，無論叫什麼都改變不了他本身是一坨讓人看了就想作嘔的肉糰子。

那坨肉坐在櫃枱窗口后，看起來隨時都像要仰下去摔倒。他上身穿着超大號的白色襯衣加翻領外套，下身穿的也許是世界上最大的背帶褲，然而就算如此，這身衣服也讓人感覺隨時都會崩開的樣子。他臃腫的身子剛好卡在一個木頭座椅里，那座椅足夠坐下三個凱恩。

令人驚訝的是，胖子面前的辦公桌上各類文件和文具都擺放的異常整齊規律，相比櫃枱外凌亂、嘈雜的大廳，彷彿判若兩個世界。「割喉者布里克？」胖子擺弄著自己的單片眼鏡，眯縫着他的小眼睛，透過櫃枱想要仔細看清凱恩身後綁着的裸體男人，「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個了，而且你的這位看起來還不太健康。」說完，他向旁邊努了努嘴。凱恩那時才注意到，大廳一側的角落裏捆着的另外兩個裸體男人。

三名賞金獵人很快就爭執起來，當然誰都堅稱自己的獵物才是真貨。除了他們，旁邊似乎也有兩三群人正在為誰的獵物才是「真貨」而吵成一團。讓人意外的是，「凱恩的布里克」突然放聲大笑：「我才是割喉者布里克，那兩個狗屎一樣的東西怎麼配合我相提並論？」緊接着，他因為笑的停不下來，鼻子上和肚子上又各挨了一記重拳，分別來自另外的兩名獵人。

聽到笑聲后，胖子的胖手突然猛拍面前的辦公桌。上門的文件跟着著飛起，隨後散落一地。現在，裏外看起來一樣亂了。公會官員拿起通緝令不斷地仔細比對，這過程又耗費了足有十分鐘。「這幾個傢伙看起來都長得很像，

不過既然他已自己承認，我們就必須尊重神聖的律法……公會認為這位紳士就是真正的割喉者布里克。」

接着，胖官員費力的起身，走到櫃枱后，從一個精緻的大鐵箱中一枚一枚的數着金幣，口中喃喃自語，「一百枚金幣，公會收取百分之五十的什一稅……再有十枚，一人五枚……因為這兩個傢伙看起來也絕對不是什麼守法的公民。嗯……還有這五枚，你懂規矩的，凱恩·斯塔瑞。」

胖子嘿嘿笑着，從錢袋再次夾出了五枚金幣，迅速塞入了自己的口袋，粗大的手指並沒有妨礙他這一系列動作，精準無誤。

「是星河。」凱恩沒好氣的糾正。

「那麼這時你應該說謝謝，凱恩·斯塔爾。」胖子撇著嘴，將乾癟的錢袋扔出了櫃枱。

「多謝。」凱恩說完，解開腰間的口袋，布里克同夥的們的頭顱就像一個個西瓜，在公會大廳內翻滾。

想到這些，凱恩將一口濃痰吐到地上，抬頭看着眼前紛亂廣場的中央。現在那裏綁着十多個赤裸著上身的人，其中有男有女，下身則統一穿着破爛發白的囚犯褲子。每一個囚犯身上都佈滿傷痕，目光獃滯。

曾經這些囚犯也是被允許吃上最後一頓飽飯的，但因為經常會有人臨死前破口大罵侮辱神明，所以最後的飽飯都被提前到了行刑日的三天之前。至於對這些人的審判是何時進行的，包括凱恩在內，根本無人關心。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參加自由港的公開行刑，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這個每百日舉行一次的儀式，現在儼然已演變成了一個固定的節日——成了商販們的狂歡。

他目光冷峻地盯着那些被捆綁着的、等待死神的人，心中沒有一絲憐憫，也沒有任何憤怒。他沒有情緒，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這些人只是他的獵物，獵人怎麼會對獵物產生任何情感呢？不過，割喉者或許是個微小的例外。因為他忽然發現，另外兩個假「割喉者」也同樣被綁在刑台上。

看來，他們都幸運的趕上了這次的行刑。否則再蹲個上白天的黑牢，可就不一定是什麼樣的死法了。公會最後還是分不清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布里克，所以乾脆都一起砍了方便。

不過，我應該感謝他，至少那傢伙還算有點骨氣。他這樣想着，摸了摸腰上的錢袋。

自由港是安索斯特大陸東方的港口，在這裏，僅僅是一名小小的碼頭官員，也可通過每日收取的停船費來養活至少三個情人。

在戰爭爆發時，格羅特·盧卡爾的父親泰倫·盧卡爾從一開始就憑藉着商人天生的敏銳洞察力，堅定的加入了愛恩索德的義軍旗下。隨後，父輩的付出得到了回報。在全新的聖劍王國統治下，自由港已發展成為了擁有超十萬人口的超大城市，同時也是王國唯一、不要求居民統一信仰的自由貿易城市。

如今，每年王國將近三分之一的財政收入來自於盧卡爾家族。當然，這主要也歸功於新王國的那條對自由港徵稅四成的貿易律法。這個數目極為嚴苛，但相比巫師王朝時期的七成，簡直讓格羅特·盧卡爾公爵做夢都笑醒（如果他會笑的話）。

稅收的福利僅相對於富有的人來說是如此。對於平民，就又是另一回事了。無論是什一稅，還是什麼別的名目的稅，絕不可能讓凱恩笑出來。他不懂得什麼家國大道理，只知道因為這些那些的什麼狗屁稅，本該屬於他的資產，最終大多數落入了這些貴族的口袋。所以，凱恩對他們從未有過好感。

此時，廣場上忽然掀起一陣歡呼。隨後，只見中心高架的刑台上走上來一名禿頂騎士，他身穿銀白色的板甲，佩劍穩穩的掛在腰帶上，背後系著紅色的斗篷。「肅靜！有請梅洛尼的代理人、公正聖騎士、真理騎士團最高領導者、人民的裁判官、自由港公爵——格羅特·盧卡爾！」

公爵的首席事務官鄧普斯·埃爾德爵士渾厚的話音環繞在廣場。舞台停止了表演，小販也不再叫賣，縱使是小偷或者地痞流氓，在這一刻也都像中了魔法一樣靜止了。在一兩個心跳后，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再次大聲歡呼，並鼓起掌來。

格羅特·盧卡爾公爵在轟鳴的掌聲中走上台來，三名少年跟在這位自由港的主人身後。凱恩認出，前面兩人是公爵的二個兒子，瑪爾拉和喬特恩。而另一位，是來自奧古克城的人質王子——瑞格人曼特雷克。

另有三名全副武裝的護衛騎士，以及一名穿布袍的高個子光頭男人跟隨在盧卡爾家族身後。公爵沒有佩戴頭盔，除此之外，他所穿盔甲與他手下的騎士們並無多大不同，全身再沒有任何額外的華麗裝飾。只見他向鄧普斯爵士揮了揮手，並沒有開口說話。禿頂騎士已經會意，立刻高聲宣佈：「正午已到，行刑開始！」

公爵身後的兩兄弟都有着一頭整齊的暗金色長發，瑪爾拉和喬特恩身穿着金色釉彩的全身板甲，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金色光芒，就像兩座金子做成的雕像。而質子曼特雷克只是一身黑兮兮的普通盔甲，甚至還不如旁邊的護衛騎士。凱恩的位置看不清曼特雷克臉上的表情，但他知道這位奧古克的王子臉色一定不會太好。

相比公爵的家庭，更多引起他注意的是那個穿布袍的光頭男人。這個人頭頂光亮，和盔甲一樣反射著陽光，甚至更為刺眼。他背着一根長棍，靜靜的站在公爵身旁，顯然地位並不一般。凱恩依稀記得在哪裏見過此人，但距離太遠，又看不太清。

這傢伙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