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二月初四
二月初四之期日漸臨近，仍有不少不知實情的門派陸續來到長青別院，準備共同商討結盟一事，少林派智心等三位高僧也已率領門下弟子趕到，先前他們已收到消息去過燕子嶺，知道那裡剛剛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惡戰，只不過終究還是晚到了一步。
儘管伏擊天火教失敗，但二月初四各派相聚於此共同商討結盟的議題卻是一樁更要緊的大事，清鶴、黃仙等人早早地開始張羅起來，殺豬宰羊宴請到來的各路人馬。長青別院也被打掃得乾乾淨淨，還掛上了彩燈錦旗，擺上了綠植盆景，一切都被粉飾得煥然一新，似乎燕子嶺一戰從未發生過，也沒有人再記得當日死去的人。
林簫跟魯思齊、花蓮英三人正在房中說話，忽見洪鎮熊闖進來，叫道：「聽說昨晚純陽宮掌教清雲真人親自到了，同來的還有秦山派掌門蕭雨樓，一早就與少林派智心大師，峨眉派無顏師太，還有黃仙等人關起門來密聊，也不知道聊的什麼。
魯思齊卻道：「還能聊什麼？無非就是謀划各派結盟的事情罷了。此番是各大門派第一次聯手與魔教正面對抗，雖然死傷慘重但也不是沒有收穫。儘管各派都派出了不少精英，但其實並未傾盡全力，畢竟清雲老道，蕭雨樓等人都未能親自到場，再加上少林派此番根本沒正面有參與，而魔教除了教主未到，教中精英幾乎悉數到場，這麼看來各大派聯手的實力應該還是遠勝他們的。」
林簫點點頭，「魯師爺說得不錯，此番天火教兩名堂主身受重傷，幾名營主又接連戰死，的確損失巨大，短期之內只怕再也沒有能力作惡了。」
魯思齊又道：「各派嘗到了聯手的好處，不少門派自然就支持結成同盟，尤其是對於較為弱小的門派來說，其中好處不言而喻，只要加入同盟，將來再遇任何威脅，便有整個同盟為其撐腰，魔教便不敢再對同盟中任何一個門派輕舉妄動。」
「雖然結成武林同盟好處是不少，但我只怕被某些不懷好意之人利用，到頭來卻成了他控制各大門派的手段。」林簫不無擔憂地說道。
「幫主所說的也是我等最為顧慮的，近期純陽宮不斷派人到處宣揚魔教威脅，聲稱再不聯手對敵只怕個個都會落得金刀門的下場，使各派心生膽怯尋求庇護，從而促成同盟。清雲又急匆匆地策劃這次伏擊無非就是想藉此抬高自己的威望，如能最終大獲全勝，這盟主之位名正言順便是他清雲的囊中之物。不承想中間出了這麼多岔子，想必他此番前來也是臉上無光，但此人心高氣傲，絕不會認為是自己的問題，估計又要將氣撒在了別人身上。
林簫腦筋甚是靈光，聽了這話已將前後許多事慢慢對上了，暗暗尋思純陽宮本意是通過奪取亂黨名冊來控制天火教，幫自己達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到頭來如意算盤卻落了空。這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才有了此次燕子嶺伏擊之事，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最終還是無法如願。
「對了，說起金刀門的血案我記憶猶新，當日我便身處姑蘇城中。我還記得少林智心大師曾對我說過，天火教吞併小門小派的事情雖然時有發生，但一向手段溫和，大多是許以好處，像對待金刀門這般如此手段兇殘的，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第二家了。魯師爺可知道這些年天火教還犯下了別的什麼大案嗎？
「這個嘛，倒沒怎麼聽說，魔教妖人神出鬼沒，舉止乖張，各派都視其為洪水猛獸，摩擦自然是少不了，打傷人的也有不少，不過像金刀門這樣的血案倒是也沒聽說過有第二起，你這麼一說也是奇怪，難不成魔教跟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恨？」
四人聊了一陣子，林簫出門去透透氣，走了一圈無意間經過錦繡山莊萬家公子萬蘊鑲的房間，忽聽裡頭傳來一陣打罵聲，接著門一開，一名大夫連滾帶爬地被踢了出來。
林簫不解發生何事，好奇地向裡頭瞧了一眼，只見萬蘊鑲氣呼呼地坐在床頭，一邊捂著肋下，一邊還在不斷大聲喝罵。林簫隨口問道：「萬公子傷情如何？是否需要在下幫忙？」
萬蘊鑲見到林簫，忽然眼睛一亮，說道：「林簫，你來得正好，本公子正想找你單獨聊聊，只有你一個人吧？」
林簫心想：「你我最多就見了一兩次罷了，連認識都算不上，究竟有何事要找我單獨聊？」隨口問道：「這大夫怎麼了，竟惹你發如此大的脾氣？」
萬蘊鑲氣憤地說道：「這狗奴才看了這麼多日，藥膏用了無數，居然連這點小傷都治不好，真是無用至極。」
林簫附和一聲，心想這種公子哥兒說話做事太過刻薄，以後少搭理他為妙，「萬公子還是好生休息，千萬彆氣著自己，如果沒什麼事，在下還有事先行告辭。」
「哎，等等！剛剛不是說了有話跟你說嗎？別急著走啊！」
林簫也不好拂了他的臉面，只好坐下說道：「萬公子有話請講！」
萬蘊鑲突然嘿嘿一笑，帶著狡黠的目光問道：「聽說梅隱劍庄的大小姐陳湘雪跟你很熟是不是？」
林簫聽他提起陳湘雪不免心中一驚，只怕他不懷好意，隨口應道：「不算熟，普通朋友而已！」
萬蘊鑲哈哈一笑，「林簫啊林簫，你可不老實，還普通朋友而已，我明明聽說她鍾情於你。」
林簫有些不悅，「這事與你無關！」
「你別生氣啊，是我多嘴了，我最後再問一句，你是不是喜歡魔教的大小姐？」
林簫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沒有的事，你別誤信傳言！」
萬蘊鑲奸笑一聲，「還騙我呢？」
林簫拍案而起，罵了一句，「無聊至極！」轉身準備離去。
「哎哎哎，你別走啊」，萬蘊鑲追上前又道：「我就跟你直說了吧，林兄有所不知啊，小弟雖與陳姑娘見了沒幾次面，但不知怎的卻被她深深迷住了，陳姑娘這一顰一笑，小弟實在是動心啊，這幾日茶飯不思，夢裡也全是她的影子，我知道她鍾情於你，但既然你們倆沒什麼，你喜歡的又是魔教大小姐，那林兄你可要幫小弟一把，得到美人芳心，小弟絕不會虧待你！」
林簫回過頭怒道：「我絕不會幫你的，少對他圖謀不軌！」
萬蘊鑲臉一沉，「怎麼，難不成你還想大小通吃？我就是有企圖怎麼了？說白了我未婚她未嫁這事兒跟你有什麼關係？要你幫忙不過就是抬舉你而已，我就不信了，我堂堂萬家大少爺，要個女人還得不到了，我過兩天便讓我爹去梅隱劍庄提親。」
林簫被他嗆得滿臉通紅，但又無法反駁，畢竟人家的事的確跟自己沒什麼關係，只得臨時拉出風肅清來，「你別妄想了，梅隱劍庄的風師兄必定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萬蘊鑲撓撓頭，「這倒是，你不說我還忘了，這風肅清天天黏在陳姑娘身邊，似乎也是對她有意！這老小子，竟敢打我小雪的主意，非得教訓教訓他不可！」
林簫大怒道：「你這人……簡直是不可理喻！」說完氣沖沖的出了房門，背後只聽萬蘊鑲罵道：「你有病吧？你又不喜歡人家，既然如此我跟她好你急赤白臉的做什麼？」
林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如此生氣，難道只是純粹地討厭萬蘊鑲這個人？還是打心底里不希望小雪跟他好？
林簫滿臉怒氣，走著走著竟然不自覺地來到了梅隱劍庄的住處，一抬頭暗想怎地走到這裡來了，正要轉身離去，忽見陳湘雪從拐角處迎面走來。
兩人已互相瞧見對方躲是躲不掉了。林簫滿心尷尬，輕聲打了個招呼，不料陳湘雪全然當他不存在，板著臉從他身邊快速走過，轉頭「砰」的一聲重重關上了房門。留下林簫傻傻地愣在那裡，神色尷尬至極。
接下來的幾日，魯思齊不斷想方設法套取純陽宮眾人的口風，想從中挖掘黑衣人的線索，只可惜一無所獲。須正、須平等人城府頗深，嘴巴又嚴，而一般弟子又毫不知情。魯思齊心裡清楚若執意再打探下去只怕會打草驚蛇，況且清雲掌教此刻已來到別院，若是傳到他的耳朵里這條線索就會徹底斷了，無奈之下只能暫時停止行動。
二月初四轉瞬即到，長青別院也迎來了各方武林人士。當天，整個議事大廳之內人滿為患，但凡有能站人的地方都塞得滿滿當當，甚至於門外長廊都被圍得幾乎水泄不通。
仙岩閣乃是東家，自然坐在上位，純陽宮與少林寺的座位被分別設在第一排的左右兩側。左側往後則是峨眉派，秦山派，以及括蒼派，而右側往後則是伏龍觀、芙蓉幫以及萬空島錦繡山莊。
此番畢竟是武林大會，錦繡山莊雖然在江湖上是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但相較於八大門派來說，無論弟子人數還是名望都是遠遠不如的，即便與雷家堡、鐵手門、飛鷹會這類中等門派相比也是有所差距的。因此對於萬家來說，能和八大門派同列上座已經是莫大的榮耀了。
在八大門派和錦繡山莊的外側還設置了百餘張椅子，乃是各個中小門派的席位。至於一些不在受邀之列的門派或慕名而來的人士，都只能站著旁聽。
待眾人紛紛落座之後，黃仙滿臉喜氣地朗聲說道：「今日長青別院蓬蓽生輝，天下英雄齊聚於此，黃某與仙岩閣上下實在是倍感榮幸……」正在黃仙高談闊論間，魯思齊貼在林簫耳邊輕聲道：「幫主你看，此人就是純陽宮掌教清雲真人！」
林簫定睛望去，只見純陽宮坐在前排的共有三位，左右兩側的清鶴真人和清鈺真人他都認得，而中間這位道爺銀髮長須，劍眉星目，面色光澤紅潤，一副仙氣飄飄的模樣。林簫年少時曾經跟著師父林重山去龍虎山拜訪過清雲掌教，但十幾年時間過去了早已記不清他的相貌，今日才算又一次見到了這位名動天下的前輩高人！
客套話說罷，黃仙立刻言歸正傳，談起幾日前燕子嶺一戰，高聲言道：「此次乃是各大門派首度聯手，便已將魔教殺得七零八落，不但重傷了兩名堂主，還擊殺了六七名營主，給予其重重一擊，徹底澆滅了魔教囂張跋扈的氣焰，戰果豐碩，成效卓絕，可謂是一場振奮人心，氣勢恢宏的勝利！」
黃仙侃侃而談，口若懸河，說到激動時甚至振臂高呼，但隨即聲音漸漸低沉下來，「可惜的是魔教增援實在來得太快，這一戰並未滅其根本，他日魔教養精蓄銳一陣子勢必捲土重來，只怕到時會更加兇殘，這金刀門上下一十四口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便是活生生的例子。燕子嶺一戰已將魔教實力暴露得一覽無餘，相信諸位也瞧見了，江湖中沒有任何一個門派有能力單獨與之匹敵，他日一旦受到魔教威脅，若再孤立無援，是什麼下場諸位可要好好想想啊。」
在場的不少人聽到這裡已是憂心忡忡，特別是鐵手門，雷家堡等一眾中小門派更是交頭接耳，紛紛異口同聲地附和道：「黃掌門所憂甚是啊！」
黃仙故意讓眾人吵嚷了一陣子，隨後又高聲說道：「黃某與諸位一樣心裡十分焦慮，為了自家門派的存亡，更為了門下弟子，妻兒老小的性命，黃某不得不急匆匆地邀請諸位英雄前來長青別院，共同探討該如何抵禦魔教，匡扶武林正義！」
「黃掌門一心為武林各派謀福祉，實在是有心了，有什麼好的提議還請黃掌門不吝賜教！」雷家堡少主雷震霆開口說道。
黃仙連忙搖搖手，「雷兄客氣了，今日純陽宮清雲掌教，少林派智心大師，還有錦繡山莊萬莊主等幾位江湖上響噹噹的大人物都在，想必這幾位心中早有決斷，黃某智慧與他們幾位比起來，如螢火與日月爭輝，實在不提也罷！」
清雲在一旁點頭還禮，「黃掌門勿要謙虛，燕子嶺一戰黃掌門身先士卒，帶領門人英勇殺敵。而組織這一次長青別院的武林大會，黃掌門更是鞠躬盡瘁，勞苦功高，說到底這都是為了我們大伙兒的安危，實在是吾輩之楷模。」說完帶頭鼓起了掌。
議事廳內頓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黃仙滿臉堆笑，心中更是洋洋得意。「清雲掌教謬讚了，黃某慚愧慚愧！人所共知掌教真人深謀遠慮，乾坤獨斷，該如何應對魔教還請真人多多賜教，我等洗耳恭聽。」
清雲擺擺手笑道：「賜教談不上，談不上，本道有些建議待會可供諸位一同探討。不過今日少林派大名鼎鼎的五大金剛到了三位，特別是戒律院首座智心大師一向有真知灼見，本道想先聽聽他的意見。」
「阿彌陀佛」，智心起身雙手合十，「既然真人要老衲先說，老衲恭敬不如從命，真知灼見倒是沒有，不過老衲出門前與方丈師兄以及幾位師兄弟都談論過此事，一致認為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要弄清楚天火教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清雲點點頭，「這一點本道也很想知道，大師若了解到什麼內情不妨說出來讓大伙兒聽聽。」
智心緩緩說道：「先前江湖上有不少門派陸續被天火教吞併，不過其手段一向溫和，多半是以利益許之，唯獨對對待金刀門卻是個例外，各位是否想過其中原因？更令人不解的是當日老衲前往金刀門拜壽之時，曾經與岳老門主聊起過關於天火教的事情，他竟然對此一無所知，聲稱從未受到過天火教任何威脅。他只是覺得這段日子似乎有人時常在暗中盯著自己，因此來跟老衲商量打算將妻兒老小送往少室山暫時躲避，老衲正準備回山與方丈師兄商量，不承想還未走出姑蘇城就發生了這等慘案，而天火教犯下此案后又突然銷聲匿跡，一直未再有下一步的動作，因此……」
峨眉派無顏師太此刻忽然起身，打斷道：「請恕無顏無禮，聽智心大師的話似乎是在等著魔教對誰家先下手，然後再從中找出他們背後真正的目的。難道大師認為魔教現有的威脅還不夠大嗎？還是想等著魔教再次犯下驚天血案？」
無顏脾氣火爆，又背負著峨眉派百年基業與門中數百弟子的安危，壓力之大可想而知，因此不顧情面衝口而出，當眾質問智心。
「師太誤會了，老衲的意思是天火教對金刀門犯下血案，這其中是否有什麼特別的原因？金刀門與天火教之間是否又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老衲暗中查到金刀門主岳鴻飛年輕時曾在宮裡當差，乃是建文帝親封的四大護衛之一，人送外號「虎衛」。而天火教從種種已知的端倪來看似乎也有廟堂背景，因此老衲想說二者會不會有當年的恩怨在裡頭。」
無顏卻道：「就算弄清楚了又該當如何？」
智心坦然道：「天火教來路絕不簡單，教眾大多都是成名高手，如此勢力龐大的教會，之前卻毫不被人所知，好似一夜之間突然從地下冒出來，這事情本身就極其詭異。老衲認為天火教真正的圖謀絕不是我們目前所猜測的這麼簡單。若不了解他真實的目的，只怕我們任何防範都是徒勞。如今天下初定，若天火教的突然出現不僅僅只是關乎武林安危，那麼我等是否應該藉助朝廷的力量來解決此事？」
清雲忽然笑道：「少林寺自北魏太和十九年建寺以來，歷朝歷代都與朝廷走得頗近，當年少林十三僧人還因相助李世民得了天下，受封天下第一名剎，自然覺得依靠朝廷名正言順。但智心大師該知我等江湖中人向來不與朝廷為伍，而江湖之事官府也從來不會過問，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從來都是如此。因此大師也莫要再提藉助朝廷力量解決，還是由我等江湖中人自行決斷吧！」
清雲一番話擲地有聲，在場眾人也是紛紛贊同，伏龍觀主何不凡此番也親自到了，在一旁附和道：「智心大師一番好意我等心領了，但清雲掌教的確說得不錯，江湖之事江湖了，江湖中人是一向不願與朝廷有任何瓜葛的！」
智心雙手合十，一聲阿彌陀佛，又道：「諸位似乎還忘記了一個人，那就是括蒼派數月前離世的原掌門林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