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縫合

轟～

屋外吵鬧的摩托轟鳴聲把我吵醒，我連眼睛都沒有睜開，捲起身邊的被子往頭頂蓋住，面對着牆壁就準備繼續睡下去。

蹬噠蹬噠～

屋外的鐵皮樓梯在踐踏下發出細微的聲響，在寂靜的夜幕下，顯得是異常清晰。

……

…

砰

一聲響亮的撞擊聲讓我在床上感到，像是摔下床了的感覺。

我手腳下意識的在床上到處亂竄，想要抓住能抓到的一切。

我驟然的清醒了過來，看着眼前那一碰就掉灰的牆壁上，還是那灰濛濛的顏色，居然莫名的感到了一陣心安和困意。

我下意識的捲起身體側着睡覺，頭儘可能的往床角邊上靠，甚至是碰到能掉灰的牆面上。我又拿起了那一番單被，往頭上重重的壓上去。

……

「……窩囊……現在還……」

「……一天的……沒個正……」

「……天賣……能賺…千…你…摩托……幾個錢。」

「……當初…我…福……」

「……狗吃…是…還…男人……」

房間外，一個聲音在大聲的說話。不知為何，我只是聽着這個聲音，就感到了一種註定失去卻要承受的感覺。

我好像習慣了這種生活，即使外面的說話聲吵得我睡不着，我也只是忍着。忍着，等過去就好了，等不吵了就好了。

我把左手伸到枕頭下面，右手放在壓着我的單被上面，然後雙手對着耳朵的位置，用力的按下去。

啪！

一聲清響的響聲在房間外響起。即使隔着關上的房門和耳邊的東西，也清楚的進入我的耳朵里。

咚

隨後，像是什麼東西被撞到了的聲音也在外面響起。

「……敢…然……」

房間外，原先的那個說話聲變得小了，小的似乎要結束了。

但我卻感到身體像是着涼了的，在床上不停發抖。明明已經把耳朵給捂上了，但我卻感覺聽的更清晰了。

「……果不是…我…就能…騰…」

啪！

「……我…給你…好食好喝…果…和你那…賣……」

「我呸！就你那點…不夠我打…的錢。」

啪！

「你還有…要不是…我會在老家那邊…下去！？」

「當初是誰…拿着錢…都不問…就花…去了？是誰沒錢了又來…借？」

啪！

「你還有臉說？要不是你賣到了我同…上，我也不會被…起，也不會住在這個破屋…更不會像現在這樣沒…嚴的活着！」

「來啊！用本事打死我，看看你舍不捨得這…萬塊錢的東西流產了。」

啪

「聽到錢就不敢動手了？你真是窩囊……」

啪

「你打我？我現在就去打了…看看你還想不想要這錢！」

「打就打，沒這野…我一樣能賺…」

砰！

……

房間外驟然安靜了下來，似乎吵架的倆人都已經離開了。

我鬆開了緊緊捂著的雙手，緊繃着的的身體也放鬆了下來。滿身的虛汗像是厄運般將我籠罩着，把我與名為害怕的情緒關在一起。

哇哇哇～哇哇哇～

房間外，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哪個？」

「……」

「給我點時間，我很快就能有錢了……」

「……」

「……」

嘟～嘟～

嘣！

「錢錢錢！我上哪弄來這十萬塊錢！」

「五萬接了一個月就要還十萬，真當我的錢會從天上掉下來不成！」

……

咚咚咚

「兄弟，我…你…？我…有…你…聽一下？」

——

轟轟～

飆車黨們猶如一群孫悟空駕馭著筋斗雲，在只有幾盞稀疏路燈的漆黑路面上呼嘯而過。

路邊一間關上鐵皮門的商鋪邊上，羅余手裏拿着一件藍色的保安服，在昏暗的陰影中注視着飆車黨離去的路口。

……摩托車沒有明顯的外觀改裝、燈光改裝也沒有、但排氣管的聲音明顯經過了改裝——聚眾、擾民——飆車黨……治安不行……社會環境偏差……門後世界發生改變……

羅余把目光移到了馬路對面的一家雜貨鋪，那裏有個身穿灰色衣服的人蹲在店門口的鐵閘門下面。

半響后，灰衣人站起身來，一副諾無其事的樣子撐開了鐵閘門，露出了裏面那道有一道U型鎖的玻璃門。

灰色人諾無其事的拿出自己的倆把「鑰匙」，一前一後的插進U型鎖里。插進后，灰衣人稍微側過頭，左看看右看看，在確認沒人後，才把開好的U型鎖取下來。

……盜竊？——擾民、盜竊——治安環境惡劣——與前一次進入不符——黑色的脈絡……

如果有人在一旁看着羅余，那將會看到一個奇怪的人。大晚上走夜路居然不低頭看路的怪人。

羅余他的身體在「分工合作」，腦袋在思考、倆隻眼睛卻在眼眶裏無規律的晃動、雙手手掌在有規律的交替進行握拳再鬆開、雙腳在平緩的前進著。

羅余走在一片菜地邊上的壓實過的小土道里，走着走着，羅余的身體就驟然的出現一些裂紋。

眼眶、脖子、雙手手肩、雙腿腿根，這些部位都出現了不明顯的裂紋。這些裂痕像是在體內延伸出來的，而且上面還有細微的顏色變化。

羅余還在走着，走着走着，那些裂紋的縫隙開始增大。眼眶邊上的裂紋在一瞬間，就蔓延到整個腦袋。其他三個部位的裂痕也跟着跟着裂開了，只不過都集中在附近，並沒有蔓延到其他位置。

裂痕的出現貌似沒有給羅余帶來什麼影響，雙眼依舊在進行着視野跳躍，從一處上沒有任何軌跡的移動到另一處。雙手和雙腿也在各做各的的本職工作，互不影響的進行靈活的活動。

不，不對，裂痕的出現貌似讓羅余變得更「自由」了。那佈滿裂痕的臉上，流露出了一股滿足的神情，連帶着胸膛都膨脹了幾分。

明明臉上表現的那麼舒坦，但那碎瓷片般的眼眶裏的眼睛，冷漠的像是看見了一塊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雙手交疊在一起，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用着短小的指甲使勁的抓過保護著血管的皮膚。但因為指甲太短了，無法刺穿那並不算堅韌的皮膚，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刮痧出一道不斷猩紅的痕迹，留下白色的灰末在上面，點綴著做出這番舉動的人心中的絕然。

雙腿像是被腳鐐鎖住了，又像是有一座山壓着，一步踏出，重重的踩在了田埂上，一步踏起，留下一個壓出的鞋印留在原地。

每一處裂痕斷開的身軀，所表現的神情都不一，但卻以這種矛盾又集中的方式出現在羅余身上。羅余像是五個不同人生經歷的人，各自獻出自身的某樣物品，最終縫合出來的存在。

滅卻人慾的獻出了雙眼，只留冷眼觀世界；重回自由的獻出身軀，此身再難逍遙遊；痛恨己身的獻出雙手，舍大取小斷軀殼；身負千鈞的獻出雙腿，念想如山皆不動。

羅余突然心有所感，停下思緒驀然回首望向來時路。只有蟲鳴的響的田埂上只有一片陰影。

在羅余的眼中，一道道自己走過來的虛幻身影如同明燈般出現在田埂上。連那裂痕和身體的種種行為都清晰可見。

「能勾起人心中的負面么？」

這是羅余在門後世界世界第一次用疑問句來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