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生命永遠在開始

新年到來，李哲來酒吧的次數變得多了起來，那些仍在上學的朋友們已經迎來了屬於自己的假期，那些已經步入工作的朋友們也大多心猿意馬，用力敷衍著假期前最後的這段時間。

酒吧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一個從不拒絕收留年輕人的地方。

王曉珂放了假，常常陪著李哲來這裡修改稿件。許昊宇三人也偶爾回來湊個熱鬧，他們的關係在得到修復，只是進度很慢。

一月末，尹凡從BJ返回縣城，李明倫的女朋友也來到縣城，他們看起來要共度春節，許昊宇也有了新的女朋友，宋丹。

每個人的生活看似都在滾滾向前，隨之而來的是酒吧的聚會更熱鬧了一些。

他們常常喝醉，有時大笑，有時抽咽，李哲告訴了自己手裡那本小說的存在，他完完整整地記錄了這一年大家在酒吧里的情況。

他們很驚訝，但同時，也很好奇。

李哲沒告訴他們他寫得有多真實，哪怕是關於他自己的部分。在他看來，這是一份給他們的禮物，他們或許會擁抱自己，或許會徹底離開自己。但在他的眼裡，這就是生活，它結結實實地砸在李哲的眼前，讓李哲無法迴避。

二月，陰曆新年，酒吧照常營業，他們也有了新的朋友，只是在某個所有人都喝多了夜晚，尹凡在李哲去衛生間的時候拉住了他。

「很難做到，是嗎？」

李哲點了點頭。

尹凡沒有多說，只是很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胸口。

他注意到了李哲的變化，他在人群里變得安靜起來，他比以往更專註於自身，他的眼裡似乎只剩下了王曉珂。

春節過去后，尹凡回京，朋友們也都為新一年的生活做著準備。李哲和王曉珂獨處的時間慢慢多了起來。

「我們結婚吧，好不好？」

李哲是在某個黃昏說出了這句話。

那天的黃昏很美，像一片橘色的光海。

王曉珂那時點了頭，她的臉上有另一片晚霞。

時間很快到了三月，俄烏衝突讓酒吧里嘈雜起來，但是韓超的生意並沒有變得更好。客人們只在打折的時候才來，這條商業街上過了晚上八點，就變得格外空曠。

焦慮和不安分外銳利，抵在了人們的心尖。

油價、菜價開始普遍上漲，王曉珂也偶爾吐槽學校的食堂既吃不起，也吃不飽。

這一切讓李哲感到煩躁。

「一些滿嘴只知道夸夸其談的人，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狗屁東西。」

李哲惱怒的時候這麼對韓超罵道。

人們眼前的世界變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它從一個老氣橫秋，每天只知道罵罵咧咧的老人變成了活蹦亂跳的叛逆少年，世界範圍內的股價下跌，能源上漲開始了，人們越來越多地討論危機、物價和日漸的單薄的生活。

不過這沒影響到李哲和王曉珂。

他們照例在酒吧喝酒，聊天，接吻。在一次很深的擁吻過後，王曉珂注視著李哲的眼睛。

「我們現在更危險了。」

「我會怕自己失去你。」

她的聲音很輕，李哲知道這不是情話，她真的在怕。他沒說話，只是緩慢地撫摸她的頭髮。

「如果會失去，是不是就不該開始？」

她眼睛眨動著，李哲看到她長長的睫毛上沾著淚珠。

「我們會死的。」

李哲也放輕了自己的聲音。

「我們終會失去生命的，但生命永遠在開始。」

這是三月中旬的一個晴天，屋外草木生長，蚊蟲都變得多了起來。

「我們——」王曉珂在哽咽。

「我們會失去彼此，這是一定會的。」李哲平靜地告訴她。「我想，那是在我們失去生命的那一天。」

他們擁吻，熱烈而深沉。

那時的李哲合上了雙眼，他看見手捧木槿花的白裙少女正笑著向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