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恭送

第58章 恭送

「將軍,谷口的人放進來了,方才我去瞧過,來的就是紀豐。」一參將拍馬而回,欣喜答道。

陸抗冷笑道:「想不到這麼一顆小小石子,能絆倒這麼多大人物。」

「恭喜將軍,賀喜將軍!」陸抗身邊一名副將朝着他拱手說道。

如今白虯得手,庚州兵被衝散,安王身邊羽翼盡剪,敗亡與身死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陸抗沒有理會他,只是聚精會神的將目光投向戰局。他並不喜歡這位副將,不光因為他是蚩琺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更多的是對他狐假虎威的鄙夷。

「不想這李鐸確實有幾分膽色。」陸抗沒來由的說了一句。

「擊鼓傳令,告訴白虯給他留口氣,夠他活幾個時辰就行。」看着那副將詫異的神情,陸抗怡然自得起來,能逗逗他也不錯,免得他這麼得意。

另一副將低聲詢問道:「那剩下這些?」

「無妨,谷口開條口子,有命走的讓他們走就是了。」陸抗遙望遠處,不以為然。

要將這到手的軍功拱手讓人,家將們面上毫無異議,那副將更是面無表情地安靜退下,命人擊鼓。

「庚州兵軍心已散,咱們沒必要在這和他死磕。」陸抗說着,朝身邊的家臣黃祖問道:「西北邊還有大魚,總得留個報信的回去。黃叔,你說是吧?」

黃祖滿臉堆笑「不打緊,不打緊。」

「陸小將軍似乎早有算計,此地刀兵兇險,咱家先回了。」這人聲音尖細,正是監軍富海生。

陸抗眼中滿是不屑,對於富海生的不滿置若罔聞,只假意恭敬道「下官恭送監軍大人。」

火把即將燃盡,谷中火光也零落起來,但天色卻是逐漸明亮起來,直至此時,雙方兵馬才發現,兩軍已經廝殺了半夜。

安王陣前,帥旗依舊飄揚,雖已是千瘡百孔,仍顯其間威風凜凜。

「安王殿下何在?!」紀豐衝進庚州亂兵中,歇斯底里的喊著。

「軍師!我們在這!」一聲略帶哭腔的聲音傳來。

紀豐聞聲,如遭雷擊。

連忙循聲找去,終於在一棵槐樹下,發現了被一眾親衛簇擁的安王。

李鐸倚在樹下,一劍斜刺入胸,衣甲已經被小心卸下,由於這劍的角度極為狠辣刁鑽,縱使安王隨行的妙手良醫不在少數,卻是沒人敢上前造次。

紀豐連忙喚來死士,兩人仔細端詳著這柄劍,這劍客出手極為老道精妙,他的劍尖僅偏離心口半分,此中劍氣既沒有落地生根,氣行五臟沖肺腑,發周身竅穴。

也沒有一氣呵成,將傷口撕裂擴張,傷及體魄。只是淺嘗即止,甚至還在棄劍時封住李鐸血脈。

此劍之中的玄機,稍縱即逝,極難把控。非劍術大成不可做到。

紀豐望向帶來的死士首領,後者無奈搖頭,表示難以回天。

望向一旁的許良,紀豐怒氣橫生,一把扯住他的青衫,怒目圓睜,一字一頓的說着「為何要貪功冒進。為何要如此急功近利!」

推搡間,許良鼻間兩抹鮮血滲出,他卻一言不發,只是輕輕抹去。

紀豐這才注意到許良亦是面色慘白,比李鐸也好不了多少,拉扯中感覺不到絲毫力氣,也僅是強撐而已。

李鐸已是氣若遊絲,見有人爭執,抬眼瞧去。

「紀豐,你別怪許良。」

「都是本王一意孤行,你走之後,許良殫精竭力。只不過...只不過他與你不同。

咳咳咳...」李鐸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

緩了口氣后,虛弱說道「與你不為本王折腰的快意不同。他是本王的死士,即便本王要死,他也只能奉陪。」

「殿下,紀豐明白,紀豐這就帶你出去。」紀豐俯身靠近安王,他如何不知道安王對他的恩情和縱容。

「紀別駕不可。」許良見紀豐真要去扶李鐸,連忙阻止。

死士頭領也按住紀豐的手,在其耳邊小聲說道「四老爺,殿下傷勢極重,若是貿然移動,劍身但凡偏去毫釐,殿下便要殞命當場。要是維持現狀,尚能拖延些時辰。」

紀豐只覺被抽盡了氣力,他恍惚的坐到李鐸身邊,充耳不聞周遭的震耳廝殺。

「紀豐,庚...庚州兒郎還剩多少。」李鐸艱難開口道。

紀豐思量片刻,還是如實答道「后軍三萬步騎被衝散,我聚攏了不到八千,軍心已經散了,沒帶過來了。我讓於讓接替后軍統帥,此時正在峪豐口接應。」

「好啊,好...咳咳咳...重整軍隊,尚...能一戰!」李鐸口鼻間鮮血溢出。

周圍將官寒蟬若禁,許良想開口阻攔,卻又沒能出口。

好在一向直言的紀豐卻是說了此生第一個謊話「殿下放心,將士用命,兒郎效死,咱們庚州兵還有勝機。」

「哈哈哈...」安王笑着,一口濁血吐出。

「與你相處多年,終於是說了句本王愛聽的話。」安王拉過紀豐,在他耳邊耳語一陣,隨即坦然道「紀豐,本王死後,你替本王寫罪詔,本王要將它立碑在庚州城門。」

「本王死後,若是能保全屍首,不要將本王帶回庚州城,本王誤了百姓,不願再回庚州,只需草席一床...」停歇片刻,笑道「便可,哈哈哈....」

安王手中握拳,狠狠錘向劍柄,劍身偏轉,心口立時鮮血四濺,一旁的紀豐滿臉不可置信,但從臉頰滾落的血珠卻是實實在在。

「恭送安王殿下!」四周將士如秋風掃過,盡皆倒地跪拜。

隨着一聲吱呀的木杆斷裂聲,安王的帥旗轟然倒地。

瞥見紀豐將安王扶上馬背,陸抗深知戰事將歇,心下暗道「大將軍給的這趟差事,真是讓小侄獲益匪淺吶。」

「小侄也得給大將軍送份回禮。」

陸抗拔劍出鞘,號令左右道:「傳令下去,放安王屍首離開。」

「谷外西北角設有缺口,過了口子的庚州兵不用理會。若有降俘,饒其不死!」

諸位家將面色一凜,齊齊應道:「尊令!」

手中青峰落下,數千騎兵從預留的馬道中奔騰而出。

陸抗終是親身陷陣了。

顯元十七年,九月初三

西路軍主力在曹仁的佯攻掩護下一路急進,竟是數日就兵至吳山,兵力的優勢和搶佔的先機讓安王和許良都如釋重負。

安王李鐸率騎軍奔襲虎口澗,準備火燒魏軍糧草,奠定勝機。

西路軍在殺入虎口澗前,佔據了全局的優勢和主動,一路走來,安王馬踏南魏兵。

那些零散的南魏駐軍被庚州精騎的洶湧浪潮衝擊的潰不成軍,狼狽逃竄。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南魏敗局已定,安王的大勝唾手可得!

直到過了虎口澗,當四面山中火起,照亮了烈陽崗前的南魏伏兵,明晃晃的鈎鐮和大刀相交輝映,漫天的火雨如天發流星。

陸抗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他在安王動身之前便將大營交給副將,-隻身去了沛水調兵。

安王本還有一線生機,只可惜沛水關守將如陸抗所料,始終畏戰不前,斷了安王的退路。

雖是遇伏,但在安王的親自臨陣下,庚州兵並沒有一擊即潰。

士兵們深知必死結局,但憑着對安王的絕對忠誠,煥發出了極強的韌性和戰力,作戰依舊勇猛,深知在一段時間內,佔據了上風。

但安王遇刺身亡,帥旗的突然折斷,讓這支殘兵軍心大亂。

陸抗最終率四千精騎沖陣,成了壓彎庚州兵的最後一根稻草。

廝殺一夜,已經精疲力盡的庚州兵馬無力再戰,四散奔逃,全作了魏兵的刀下亡魂。

安王副將親自斬殺了數十員潰逃的將官,許良強提真氣,帶着紀氏門客和死士衝到陣前去與士卒一同廝殺,想勉力維持陣線。

可惜一切都太遲了,敗局已定,無力回天。

虎口澗一役,庚州兵馬幾乎全軍覆沒,三萬精騎僅剩數百騎兵逃回裕豐口匯合。

安王李鐸也成了承平朝近年來戰死的第一位親王。

西路軍總計七萬人,敗軍在紀豐的聚攏下,也只聚回兩千餘人,狼狽往大風口逃竄,欲從此地回庚州。

此行庚州的正副總兵均殞命於此,軍中折損副將九員、十六員參將殞命,毒士許良下落不明,庚州別駕紀豐重傷,安王宿衛將軍及親衛悉數戰死。

自承平開國以來,對南魏的戰事中,從來都是以少勝多。

即便是前贇時期,魏國軍事鼎盛時,也未曾有過這般的大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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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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