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捷與庭柱

第46章 大捷與庭柱

顯元十七年,八月二十。

兵部終於收到了與南魏交戰以來的第一份捷報。

「西路軍大捷!大風口大捷!」

西路的安王李鐸在鄴州督撫勞戊圭的掩護下,奇襲大風口,大獲全勝!

為防止李鐸南下,南魏在大風口駐有守軍五千。

此役,魏軍主將被勞戊圭誘出營寨,埋伏已久的李鐸趁夜劫營,斬首一千餘級。順利打通南下的道路。

李鐸留下步軍殿後,親率三萬精騎急進,連戰連捷,竟是將巴州大半失地又收回囊中。

驚得兵部尚書朱樺連連驚呼「這仗打得,就像孩童嬉鬧般兒戲。」

在李鐸的一路高歌猛進下,南魏先前的大勝,一夜之間變成了跳樑小丑的把戲。

西路軍追著南魏的行進路線,繞過餚關,攜尾而去,直撲向陳關外的魏軍主力。

西路軍的驍勇善戰,李鐸的頻傳捷報,讓遠在承安城的太子李元長長的吁了口氣。

其實並非李元太過鬆懈,只不過南魏偏安已久,國力羸弱,軍備衰微。

自開戰起,李元就沒將南魏的北犯當一回事。

南魏數次對外用兵的失利,早已讓其喪失逐鹿天下的雄心。

南魏後主重文治而輕武功,民間促農重商,朝堂痴於詩詞歌賦。載歌載舞,歌舞昇平。

其間又不乏詞中大家,文墨奇手,誕生出不少驚世之作。

甚至掀起一股魏詞之風。

如此風氣之下,南魏保境尚可,若要北伐,那便有些痴人說夢了。

戰端初起時,非是太子李元一人,即便滿朝文武也覺無關痛癢。

畢竟與百年前的鼎立局面相較起來,南魏如今的北伐,只算是對承平南境的襲擾而已。

只不過李元的置之不理,讓言官們難以苟同,也阻礙了武將們的建功機會。

雙方才合力上書請戰,如今的捷報在他們看來,只不過是順理成章而已,絲毫不覺大驚小怪。

太子李元甚至已經讓欽天監算起了日子,準備著手替自己籌建新殿,甚至準備用俘獲的南魏嬪妃們來裝點新的宮苑。

整座承平朝堂之上,只有寥寥數人還在未雨綢繆,其中便有著東庭府的靖王李豫。

李豫自開戰時便上書朝廷,望太子李元准他率十萬東庭府軍南下。

被駁回后,又上書李元,告捷他調遣西邊的漢王兵馬入關,舉大軍以雷霆之勢覆滅南魏的北伐勢頭。

起初太子李元還召集內閣斟酌,在安王的西路軍連連告捷后,便再沒理會過靖王的文書。

其實想來靖王也能料到這個結果,畢竟本就在捉手削藩的太子殿下,怎麼可能讓這些封疆大吏們入關。

承安周邊僅有數萬兵馬。京師當中,禁軍數量也只有區區三萬之眾。

昔日前贇引王闖入京的前車之鑒還歷歷在目。

如今聖人病重,太子初立。

誰知道這些手握兵權的「忠臣」們是要南下還是準備北上。

會不會入了關便裡應外合,黃袍加身。

信王龍共平也進言讓皇子李吉帶兵南下,可惜不但被駁回,更是讓李元急得將壽州備鄲軍調往朔州布防,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離西京也曾進言釋放圈禁的枕崇義重領青軍南下。

卻是惹惱了李元,明令他不得再插手南魏戰事。

南境距京師本就路途遙遠,少了北司衙門的探子諜報,軍報的傳遞速度緩慢了許多。

在中路軍曹仁還在磨蹭躊躇時,東路的枕尚孺與崔讓卻是上書朝廷,由自己率步軍壓陣,枕尚孺領騎軍朝著汜州急行。

不過,對於王公貴胄們來說,只當他是搶功冒進而已,對枕尚孺的作為嗤之以鼻。唯有父親枕霄青看出了兒子的擔憂。

南境,西路軍大營

「安王殿下,別駕紀豐醉酒胡鬧,此時正在三軍營前胡亂言語,將軍不知該如何處置。派小人前來稟告殿下,請殿下定奪。」傳令武侯在帳外稟報道。

「進來說話。」

李鐸話音落下,卻是沒有回頭,他的目光始終聚焦在眼前的「巴汜地形圖」上,以手中短杖作筆,他在圖志上反覆比劃著,只有偶爾的若有所思,會喃喃自語幾句。

武侯掀開簾幕,踏入帥帳,面色卻顯得有些惶恐不安。

帥帳是臨時搭建,方方數十步而已,此時遍布燈燭,將整個帥帳照得燈火通明。

案台上剛送到的軍報、圖志清晰可見。

武侯跪倒在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在燈火的映照下,越加的映襯出他的無所適從。

李鐸身邊的謀士許良瞧出其中端倪,露出一抹不易覺察的冷笑,看似替心腹手下解圍道「張副將有何事要你來稟報安王?」

「說。」安王李鐸背對著他,看不出表情如何,只覺不怒自威。

「是...是大人!」武侯緊張的應了一句,哆哆嗦嗦的說道「那...那別駕紀豐在營前妖言惑眾,不但...不但...」那人警惕的瞥了許良一眼,見他似乎早已料到,心下安定不少,作為小小的執戟朗,他可不想招惹這位毒士。

「那紀豐不但辱罵許良大人少智無謀,還說殿下目光短淺。」武侯顫顫巍巍的說道。

武侯本以為李鐸會勃然大怒,甚至遷怒於自己。

「這個紀豐,這又何必呢。」

沒想到安王一陣雲淡風輕,只淡然問道「他還說了什麼?」

「紀豐還說了許多惑亂軍心的忤逆之言,他...他說恐汜州的布匹不夠,湊不齊日後所需的數萬萬素縞。」

安王劍眉一撇,但仍舊沒有發聲。

「他還...還說工匠不夠,即便日夜不停息,也打不夠棺...棺槨,可憐庚州好兒郎,多少忠骨曝荒野。」

武侯說完,納頭一拜到底。

脊柱看不出一絲挺拔,似乎成了一攤爛泥。

一聲脆響,安王手中,足有三尺見寬的短杖應聲折斷,隨後便是一陣讓人窒息的肅靜。

武侯面色大變,連連磕頭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只是傳話,這些話,全是狂士紀豐所說,不光小人的事啊。」

一旁的許良目光陰冷,卻少見的沒有落井下石。

整個庚州都知道,這位代表庚州本地士族群體的毒士許良,與隸屬他州謀士集團的雲中紀豐向來不對付,許良明爭暗鬥已久,紀豐本與他平分秋色。

但此番平亂當中,由於兩方策略大相庭徑,而安王卻傾向於許良的謀划,導致紀豐連番進諫被駁,但紀豐為人剛直,仍舊直言不改,致使其被逐出帥帳。

「紀豐安敢欺我!」李鐸回過身,遙指帳外罵道。

正欲發作,卻是想到些什麼,準備下令的手又緩緩垂下,吩咐道「你先下去。」

「許良,你也看出來了?」李鐸平淡說道。

安王是一方重臣,能讓雲中紀氏效力,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並非庸碌之輩。

「回稟殿下,許良自是看出紀別駕的心思,但紀別駕擾亂軍心乃事實,雖另有緣由,卻不可縱容。」許良中肯回道,但也對安王提醒催促道「如今兵貴神速,遲則生變。還請大人慎斷。」

「行了。」安王神色歸於平淡。

「紀豐無非是想面見本王,勸本王退兵而已。」

李鐸目光如炬,心中暗道「多年來戍邊未建寸功,如今,名垂史書的戰功唾手可得,自己難道要拱手讓人,將這個機會留給曹仁這草包嗎?」

「別說是形勢一片大好,即便九死一生,自己也要去搶一搶。」

李鐸打定主意,轉身回到案后,重新專註起掛在帳中的地形圖。

「許良,你下去勸勸紀豐,若是聽得聽去,能回營帳好生休養,本王便既往不咎,但若仍舊胡言亂語,那你就讓人將他拿了,押回庚州。」

「紀豐是名士,別為難他,讓人好生送回去。」語氣堅定中透著威脅的意味。

「既然紀豐想見我,那本王就偏偏不讓他見。」

營帳外,看著遠處走來的許良,紀豐心如死灰,跌坐在地,朝天感嘆道「庚州的爺娘們,紀豐有心,無力回天!」

「紀豐無用!愧對家中爺娘,無顏面對天下人!」紀豐說完,起身朝著營門立柱撞去。

張副將見狀連忙上前阻攔,可惜紀豐心懷死志,饒是衣角被官兵拽住,仍舊沒能攔下他。

「嘭」的一聲,紀豐一頭撞上立柱,登時頭破血流。

一代名士倒地不起,生死未卜。

......

興河縣參軍府邸

一個黑影翻牆躍入院子,院中,關喆與羅且早已等候多時。

「阿兄,與我所料不差,縣內武庫都是空的,戍所里晚上根本沒幾個人。」

黑衣人摘下斗笠,正是徐溫。

羅且聞言,不經眉頭緊鎖,心下暗道「我這岳丈將我置於此兇險之地,莫非瞧不上我,要借刀殺人不成?」

「阿兄,這個上永不太不對勁。遠比小弟想的麻煩,得好好捋捋。」徐溫生出幾分擔憂。

「朱由東難纏之前為兄就知道,不想這個唐吉也不簡單。」羅且意味深長道。

陳知縣雖是一方縣官,卻怕牽連其中,不敢透露絲毫細節出來。即便是隻言片語的談及,也都淺嘗即止。

陳知縣如此畏懼的表現,讓羅且記憶猶新。

「此事牽連過多,咱們來的時機敏感,已經讓他們覺察到威脅了。」

徐溫雖有擔憂,卻也不怯懼。

「留給咱們出手的機會太少,必須打蛇七寸,一招制敵。若不能一擊制勝,咱們就再無機會了。」徐溫說著,寬慰羅且道「阿兄也別太過擔心,局勢仍在預料之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見招拆招就是。」

「況且阿兄你也是康家的人,難保他們不會狗急跳牆。」

徐溫若有所思,小心的提醒著。

「如今我們的人手太少,得儘快回營提調些兵馬前來才是。」

羅且暗自嘆息,自己作為贅婿,本就不受康家待見。

如今自己更是影響到他們,這些人如何會念及一分情面,定是會對自己斬盡殺絕。

「敵暗我明,阿弟,咱們得投石問路。」

羅且少有的真知灼見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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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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