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號:obj904A冬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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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故事(睡前小故事)

冬是憐愛,而無能的神。

她降下茫茫的白雪,去掩蓋秋所留下的讓她心疼的衰敗,就像我們,往逝者身上,蓋下一張白毯。

她最受憐愛的人,被挽扶著坐上王座,面對着又一次撒進殿堂,清冷的陽光,這位年輕的女皇,正扶著腦袋細細批閱著封封奏摺,從圖拉,到赤塔,不知多少封之後便到了察里澤,高大的宮牆,矮小的人們,沉浸在青白的寒光中,沉默地站着,安靜,什麼也聽不見,除了偶爾的咳嗽聲。

近侍大臣的嘴唇顫動,卻一次次隨着長呼出去的空氣而暫時停止,他小心翼翼地斜瞟一眼,只看到女皇如積雪般灰白的頭髮,和在那下面如河冰般閃爍的雙眼。

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也鼓足了勇氣,他說「陛下,」聲音足以在寬闊的殿堂中回蕩「您有什麼念望嗎?」

女皇的眼睛從爬滿墨痕的紙上移開,望向全身發抖的近侍大臣,就像你可以透過河冰看見魚的影子一樣,可以透過那微微發藍的虹膜看見一絲驚訝,她轉頭看向台下的文武百官,他們的面孔不知何時變得堅定,而又很快在她柔和的目光中塌陷。

「願望..」她放下手中的捲軸,仔細地審視着眼前的一切,然後在某個角落停頓,思索着什麼。

「我希望人民幸福。」

台下的臣子互相望着對方的眼睛,似乎早料到會這樣,近待大臣也低下了頭,高挺的朗膀也慢慢垂了下去。

「不,陛下,我們說的是您有什麼心望:「最勇敢的將軍梗著顫抖的脖子說。

「這個不算嗎?」她用溫柔而帶有疑惑的目光回應。

「當然不算!」最精明的大臣說「我們說的是」他的聲音膜糊不清,一旁的守衛看着他激動的樣子,發現他的衣服胸前的一塊,竟因心跳而抖動

「您的!」守衛幫他說道。

「對...對...」

女皇癱在王座的靠背上,一縷頭髮從皇冠上散落,像雪掩蓋冰河一樣遮住了一隻眼睛,她看向近侍大臣,但他卻低着頭,她看向守衛,可守衛也低着頭,她看向角落裏的醫生,但他也只是和其他人一樣,殿堂籠罩着讓人難以忍受的死寂,使她不知所措。

「你們這是幹什麼?」她問,但沒有人回答。

她長嘆一氣,再一次掃視一遍浸在寒光中的人們,伸出手來揮了揮,大臣們愣了好一會,終於還是選擇了離開,每個都走得很慢,好像關節被凍上一樣。

近侍大臣仍舊低着頭,垂著鋼灰色的眼睛,女皇的手放在桌上,肩膀用力地支撐著瘦弱的軀體。

「我想活着。」她輕輕地吐出這幾個字,隨之而來的是更輕的嘆息。

「她想活着,」近侍大臣對一眾人說,突然好像有人從後面刺了一下,略直了直脊背「陛下說她想活着。」

房子裏的人相互打是,最後都注視着近侍大臣身邊的醫生。而醫生去卻對着他們眨眼,彷彿不理解為什麼一樣。

「我說過了。」醫生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頭。

千年傳說的災難,沒有留下任何的可靠的記載,只有女皇家族一化化遺傳的病害。但誰也沒想到,這種病在她身上會這樣早的發作。

那場災難,什麼都沒留下,人們唯一知道的,是月神的犧牲,以及她死前,賜予四位戰士的力量:夏,被賜予了嚴熱月海,秋被賜子了亘古不息的洇潮,美麗而空靈的月暈被賜予給了春,至於冬,他們那位於世界極端土地的神明,被交付的,是廣袤卻嚴寒荒蕪的月背。

她是冷酷的神,她不會哭泣,她的土地也不相信眼淚。

她是憐愛的神,她的故鄉與月神一起被災難吞沒,為此她流盡了淚水。

她是強大的神,她擁有最強大的月背的力量,遠高於其他三神的總和。

她是無能的神,她無法讓她愛的一切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溫暖,而只有無盡的寒冷。

近侍大臣的雙眼閃過一道青光,立該是想到了什麼。

望鎢。

先前的人們有時會在雪中找到這種奇特的金屬一樣的物質,每粒只有豆大,卻有着神奇的力量,與它接觸的生命,將暫時無法死亡,但也僅此而已了,它無法醫治任何的病痛,無法予人任何的力量。

現在望鎢已經在雪中絕跡,冬國的人們,為記念憐愛而偉大的冬神,把所有的望鎢集中,融化,鑄為了一柄微微發藍的劍。現在,它正安靜地躺在冬都教堂的正中間,接受着一次次朝拜。

女皇在一位女侍衛的攙扶下回到房間,她躺在紅色的床上,待衛為她蓋上厚厚的天鵝絨被,房間里很是溫暖,加熱的空氣從天花板送來,寒冷的則從牆根處的小孔中送走,她躺在床上,看着窗玻璃後面無邊無際灰白的天空,沉重的外衣和披肩被卸下,像王座上的她一樣癱在椅子上,古典優雅的木桌,積上了一層灰塵,她不讓僕人擦去,說是以後大概不會再用,就不必天天勞煩了,但桌上的書卻都十分乾淨,像書架上的一樣,侍衛就站在門旁,隨時可以請她拿下幾本,只是這個月來,她已經沒么力氣將它們拿起來,只能讓侍衛慢慢地讀出那可能歡快可能晦澀的句子,自己合眼靜聽。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侍衛右手的書頁已經溜到另一邊去大半,她抿抿嘴,記下讀到的頁碼,確認女皇睡着后便合上了封面。《庫帕琳娜》,她盯着那大字好一會才站起來,這是講一個生活在玫瑰園的小女孩的故事,在書里,不論何時都有溫暖的夕陽,以夕陽下沉睡的玫瑰。

當那柄劍出現在她面前時,她的思考似乎便已經被斬斷了,她抬頭看向四周,用充滿疑惑的眼睛與每一個人對接,但每一個人都選擇了拒絕。

「你們要幹什麼?」

「陛下,請原諒。」近侍大臣雙手持劍說「我們來為您實現願望了。」

她眼中的不解又對增添幾分,獃獃地看着近侍大臣那笨拙的姿勢,思索了好一陣,才明自己的願望竟被這樣懸蠢的誤解,縱使醫生臉上總是堆滿笑容,但她的身體是不可能欺騙她的,她明白自己的靈魂馬上便將與來曾見面的母親相遇,只是不知那一刻將比她猜測的更早來臨。

她抬頭看着每一人,無不雙眼通紅,他們儘力將頭髮理正,也難掩其中的凌亂與頹唐。

她心軟了。又一次。

不願辜負她臣子的善意。

也不願讓他們將來為她哭泣。

在冬國最遙遠的地方,有一簇常年覆雪山巒。

這幾天裏,降下的雪要比先前多上不少,冬神漫步在這黑白相間的森林中,一次又一次踏過同一條冰河,一次又一次走遍同一座山峰。

她不知道她眷戀的土地發生了什麼,她的寒風無法像秋的落葉一樣將訊息傳遞,只隱隱約約感到一塊沉重的堅冰,正壓迫着自己的靈魂與心。

她終於還是忍不住要去那裏看看,一路上不斷安撫著自己的不安,以使得她周圍的風雪不要傷著了沿途的一草一木,以及每個她深愛的人。

突然聽到幾聲哭泣,她控制不住自己遁聲找去透過玻璃,她看見了個抹眼淚的孩子,她問「你怎麼了?」孩子轉頭看見她慈祥的雙眸,就像黑夜中迷路的飛蛾看見了火光,他回答說母親因為受凍,生了重病,而他的村莊卻沒有能治好她的藥物。

冬神聽罷,為難地回過頭去,不敢直視孩子眼角的淚珠,她由衷為那位母親感到同情,村莊上空越來越大的飛雪便是證明,但奈何她是無能的神啊,她哪能像春一樣,在這裏颳起治癒的風?她只能快步走去,以免讓愈發寒冷的天氣加重母親的病痛。

她儘力不去聽四周的聲音,但不久她看到樹林里有一個黑色的身影,搖搖晃晃,倒在了潔白的雪裏,她控制不住走過去看看,是一個獵人,在雪窩中發抖,她問「你怎麼了?」獵人睜眼看見她善良的眼睛,就像枯死的種子感到了濕潤的風。他說,他正在回家的路上,但因這寒風太急,身體凍僵,再沒有力氣,他希望能找個火堆,或者喝點諸如熱湯或酒這樣的東西。

冬神聽罷,為難地垂下眼晴,不敢直視獵人凍黑的臉頰,周圍多風雪又大了些許,但奈何她是無能的神啊,她那能像夏一樣,為世界獻上溫暖的祝福,她只能轉身離開,怕更加沉重的雪將他的歸路掩埋。

她又儘力不去看八方的景象,但又一會,她感到了空氣中的一絲嘆息,她控判不住順着找去,一位蒼老的婦人獨自走在路上,她問「你怎麼了?」她抬頭看見她柔和的眼瞳,就像將要凝固的血液觸碰到鮮活的皮膚。她說北風來的太快,今年收成不好,一家人在桌上挨餓,盤中卻沒有餘糧。

冬神聽罷,為難的退後兩步,不敢直視婦人枯瘦的身體,冬風又一次加急,夾着飛雪,打地人臉生疼,但奈何她是無能的神啊,她那能像秋一樣給人們富足,只能向那路徑通往的雪霧奔去,再不理會一切,她不忍見到的一切。

侍衛獨自站在殿堂的大門外,看着越來越暗的灰白的天空,看着天空包裹下的城市,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大家都在那房子的壁爐旁,看着火焰吮吸那枯術里殘存的意志,咀嚼煤碳中遺留的靈魂,一些殘渣乘着暖和的空氣,從煙囪中升起,升向雲間的天國,然後被寒風冷卻,被飛雪擊落。

她感到一陣極冷的風,不由打了個噴嚏,睜眼卻發現身旁多了一個高挑的身影,抬着手臂,應該是被那了噴嚏嚇到,眼裏滿是關心,似乎在擔心她的狀況。

來不及打量這個突然出現的傢伙,她拔出鐵劍攔在門前,大聲地喊「你不能進去!」

那個闖入者愣了好一會應過來,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只是輕輕地要將侍衛推開,侍衛哪裏肯走呢?她用力想把那隻手打開,卻發現它不僅十分有力,且寒冷異常,縮回一看,發現自己那套在手套里的手竟被凍傷。

冬神來了!她腦中閃過這個讓她震驚的結論,抬頭看着那高她足足半俄尺的傢伙,發現她有着女皇一樣如積雪般灰白的頭髮,如河冰般閃爍的眼睛。那雙眼睛現在被歉充充斥,堂堂一位神明,現在卻如做錯事的孩子,好像確實符合那把劍象徵的憐愛。

冬神似乎想看看侍衛的凍傷是不是很嚴重,但張開的手又握成了一團,她狠狠咬了咬嘴唇,轉身推開了殿堂沉重的大門。

她來這裏什麼?可能侍衛比她知道的更多,她不過是循着自己的內心而來,而侍衛,清楚門後有什麼東西。

侍衛沒有再阻攔,任憑冬神踏進這宏大的殿堂,裏面一個人也沒有,光從高處的窗戶拋下,照得堂中冷冷清清,冬神的眼睛在牆與地板來回打量,最終鎖定在正中央台階最高處的王座上。

她確實活着。

但也僅此而已。

冬神的腳步很重,像女皇的披肩一樣,在這死寂中壓得人根本喘不過氣,但她根本聽不見,即使聽見也沒有什麼用,她沒有足夠的力氣去思索。

灰白的頭髮停止了生長,胡亂披落在那並不寬大的肩上,心停止了跳動,奔流的血液已經停滯,只有那病痛還在折磨,摧殘這她已經極其微弱的意識。

但她確實活着,或許還能感到那微渺的呼吸。但也確實僅而已。

冬神沉默著。

但外面卻刮著從未有過的大暴雪。

天空也被染得微微發紅。

她緩緩地單膝跪下,女皇的雙眼微睜,但已經失去了光澤。

青白色的光,籠罩着冬神,和她憐愛的人,以及空無一人的殿堂,在灰白的頭髮上散落,落在那柄劍上,折出刺眼的光。

它穩穩地插在王座的靠背上,當然也刺穿了女皇的身體,女皇的心臟,讓她能夠穩穩地坐在王座之上,讓她能保有微弱的生命。

冬神的手緩緩握緊,又緩緩鬆開,最後還是放在了女皇的右肩,另一隻握在劍的柄上。

憐愛的神明,無能的神明。

春都無法治癒的疾病,以冬的力量,只讓傷害徒增。

冷酷的神明,強大的神明。

剝奪死亡的權利,讓苦難再無終點!

冬神低着頭,深吸了一口氣,顫抖地,緩慢地將劍拔出,女皇的神色住舊安祥,但冬神的眼角卻閃看寒光,屏住呼吸,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被拔出的劍,須勢從冬神手裏脫落,向後飛去,摔在了聞訊趕來的近侍大臣腳邊。異殿堂里格外寒冷,望鎢劍乘載着冬神的力量,如冬神自己一樣。

停滯已久的血液,從傷口緩緩流出,流到外衣的下擺,當冬神把她抱在懷裏時,它也便流到神的衣袖,神那蒼的手,最後滴在台階上,一級一級的。

大臣,侍衛,以及其它趕到的人們,向兩邊退去,讓開一條通往門外的路,又跟在冬神后,走下宮殿門前的台階,走到城中的路上。

城中的居民,無不驚訝地透過多層的玻璃,看着那極高的,生著灰白頭髮的黑色身影,看着那身影懷中好像正在熟睡的女皇,和在暴雪前進的隊伍。

她到城外的一處空曠的雪地中停下來,把女皇安置在雪上。

近侍大臣等人跟在後面,深一腳淺一腳儘可能地跟緊冬神,迎著那紅色的空中吹落的雪,頂着遠處雪霧中撲來的風。

冬神伸出一隻手,天氣瞬間變得更加惡劣,赤紅色的冰從地面升起,冬神憤怒的力量,將女皇的屍體包裹,堅不可摧,永不融化!

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驚地冬神彷彿從夢中蘇醒,她環顧四周,發現那聲音的來源,是大雪壓斷的松樹枝。

雪停了,風也變得微弱,天空的紅色也頃刻消散,她怎麼也沒注意,才這麼短的時間雪已經與她膝齊,回頭見大臣們與侍衛站在一旁,頭頂,披肩上,都積滿了雪。

她看着周圍的一切,看着自己那雙蒼的,沾染血液的手,即使拂過的是熾熱的熔岩也會使其瞬間凝固的手。那嵌在她眼眶中,河冰般的雙眼,搖晃,閃爍著,彷彿將要融化。

一位冷酷的神!一位強大的神!

降下茫茫的白雪,加重孩子母親的病痛,掩埋獵人回家的路徑,奪走婦人一家的食糧。讓孩子看着自己親愛的母親逝去,讓獵人回不到自己熱愛的故鄉,讓婦人無奈讓自己疼愛的孩子忍受飢餓!

她望着蒼白的天空,一粒陽光隱約從她臉頰滑落,在眾人的眼前,她化作了一片片雪花,消失了,伴着北風走了。

侍衛走到她先前站立的地方,在那雪中翻找著,果然,她用手指將雪塊扒開,發現一粒豆大的晶瑩的石子。

和她猜想的一樣,鑄成那劍的望鎢,正是冬神眼淚的結晶。

冬天就這麼過去了。

人們把冰棺用磚塊包起起來,將那把劍插在上面,為皇建造了一個簡小而精緻的墳墓.

從此以後,似乎就再也沒見到過冬神了,人們不知這她去了哪裏,也好像並不想去知道,寒冬退去,只有女皇的墳墓旁仍舊寒冷。冬留下的積雪化作溫暖的水,伴着春送來的暖風一起喚醒了秋吹落的,在冰雪之下長眠已久的種子,讓它發芽,生長,到了春離開的時候,夏又帶來了它們茁壯成長所需要的雨水與高溫,待秋到來,種子都已經長得很高很高,在他的吹拂下,它們成熟,結出了果實,長出了新的種子。

然後,便是冬本應在時節,但卻再感不到冬的氣息,再也沒有了漫天的飛雪,再也沒有了凌冽的寒風,大地再也不用長久地沉睡,天空再也不會漫長地休眠。

在冬離開的時候,沒有什麼人會再到他的教堂向她禱告,人們不理解,為什麼千年前的人們,要那樣忠愛這位無能的神明,他們開始在她的土地上建造他國的教堂,感謝生機勃勃的春,感謝熱情奔放的夏,感謝老實誠懇的秋。冬,人們漸漸將她忘了。

月海,在黑夜中為人照明,月暈,為人們預示天氣的變化,潮汐,給人生生不息的力量,月背,沒有人會記住,沒有一幅畫,沒有一首詩將它歌頌,將它記錄,但明明人人兜里都有的硬幣,都定會有正反兩面。

她並不知道,事實上,月神並沒有告訴任何人,但也可能是人們忘了,她也忘了,就像那場災難一樣。

冬神走了,寒冷不再降臨,只有女皇的墓旁,只有那柄劍的旁邊,有異於世界的地方,人們安居在太陽照耀的土地上,無時不沐浴著和煦的陽光。

一年又一年,最後的雪在向冬國的北境不斷退卻,天空的極光也愈來愈暗淡。

女皇的近侍大臣,與冬國的眾人商議著,沒有了冬的積雪,在泥土中的種子不及萌發便讓飛鳥啄去。沒有了冬的嚴寒,兇殘的野獸在城村間肆虐。他們前往夏的國度,希望夏能找到冬的下落,可夏說,他尋找冬神已久,沒有冬的降臨,蟲害在他的土地頻發,糧食難以再接着支撐百姓的生活。他還說他們可以去找春,春與冬關係最好,應該向她打聽線索,於是他們便前往春的國度,可春說,她也尋找冬已久,現在很是焦急,沒有冬的積雪,她難以提供萬物生長的甘露。她說,想清他們去找秋,秋有落葉傳信,或許可以找到冬的蹤跡,於是他們便又展轉到秋的國度,秋說,他早就這麼做了,從冬失蹤的那一刻,他便不斷讓落葉飄到世間每一個角落。他還說,他還隱約記得,月神將月背的力量交付給冬,有極端重要的原因,但奈何千年磨洗,具體是什麼,他記不清。

大臣們無無功而返,這將一切告訴了冬國人民,但獵人說:冬掩埋了他回家的路,男孩說:冬沒能救活他的母親,婦人說,冬沒有讓她的家人擺脫飢餓。人們散開了,繼續在陽光的沐浴中生活,只有侍衛,在守護女皇墳墓時,向望鎢劍致敬。

終於有一天,最後一片雪花化成了水,最後一抹極光在空中消失,冬國的北境空然出現了數不清的怪物,它們的皮膚像玄武岩一樣,它們的鮮血如岩漿一樣,它們從雙眼如紅鐵一樣,他們熾熱無比,向人類發動着龐大的戰爭,也正是這一天,天空突然從先前極光存在的地方破裂,露出純正的黑色,而往日溫暖世界的太陽,正鑲嵌其中,輻射著熾人的光芒,使人們的雙目失明,使他們的皮膚脫落。

人們罕見地聚集在冬的教堂,向她一次次禱告,他們乞求春夏,希望他們去找尋冬神,可春說,秋在一個月前便親自動身去搜尋下落,並讓他們不要擔心,兩位神明會抵抗這一切。

但事實比兩位想的更加嚴重,春與夏似乎並不能將怪物阻止,也更不能填補天空的破洞,絕望的人類聚集起來,四國的人民只能憑自己的力量苟活。

秋終於找到了她。

他根本沒想到她會到月背來,到這樣一個黑暗,寒冷的地方。

她說,她愛她的人民,但她覺得,自己根本只會傷害他們,就連自己的淚水都會。所以她來到了這裏,讓她不再影響他們一分一毫的幸福。

她坐在月神的墓旁,思考月神托負給這個憐愛的傢伙什麼樣的使命,她從沒聽他說過,也可能是她忘了。

怪物與裂空的輻射,蠶食著遼闊的冬國,人們在絕望中築起防線,要為守護祖國最後的土地戰鬥。

他們突然發現,怪物的前進放緩了不少,裂空的光芒也有所削弱,又過了幾天,奇迹在這片土地上發生,許久未見的雪花再一次從空中飄落而下。

冬神回來了,和秋一起,人們爭着跑到她面前,為她的到來歡呼。

憐愛的神啊,她看見她的孩子們有的雙眼上纏着繃帶,有多拖着焦黑的殘肢,但他們無不笑容滿面,憐愛的神明啊,她的心簡直要碎裂,深深為自的失職而責,幾乎就在一霎那,天空被灰的雲布遮蓋,狂風伴着大朵大朵的雪降臨人間。

北境盡頭的怪物無法忍受這樣的寒冷,他們的血凝成了石塊,他們的皮膚不再熾熱,紛紛化作雪中的石像,然後崩解,碎裂。

人們終於與女皇重縫。

他們收復了冬都,集聚在女皇的墓前,那柄劍仍舊插在那裏,散發着親切的寒氣。他們在那裏相互擁抱,唱着勝利的歌曲。

但冬神並不在那。

春見她默默從人群中離開,便跟了上去,那是北境的方向,冬的腳步很快,春根本跟不上。

憐愛的神啊,她不願接受孩子們的贊春,獨自離開了,前進的路上,她一次次想起的不是潰敗的怪物,而是沿途破敗的房屋,焦黑的屍體,還有與怪物一起倒在她冬神力量下的,自己的戰士們。

她還是那個無能的神啊,她默默問前走着,身邊的風雪卻越來越大,越來越了強,為她掩埋了一路落下的望鎢淚珠。

人們再也沒看見冬神,但秋走之後,卻能感到她的氣息。

但與之前的冬天相比,這以後的,似乎溫柔,輕淡不少。

時間過得很快,新的城市在廢墟上建立,包括春的教堂,包括夏的祭場,包括秋的廟宇。

但卻並不包括她的。

在這場戰爭中,近侍大臣倒在了保衛冬都的最前線,忠誠的侍衛戰死在女皇的墓前,倖存的人們,醫生,戰士,還有平凡的人們,都污上了女皇一族的那種疾病,勝利后不久便都死去了,只有那些逃到他國的人們和那些沒有經歷過這一切的孩子話了下來。

獵人的孩子話了下來,他說:冬曾經要用雪將他父親活埋。男孩的孩子話了下來,他說:冬曾經害死了他的祖母,婦人的一個孩子活了下來,他說:冬奪走了他們家的收成,又有些人站了出來,聲淚俱下地描述冬怎樣壓塌了他們的房屋,熄滅了壁爐的火焰。他們感謝春夏秋這三位明,感謝他們幫助他們重建,幫助他們從廢墟中站起。

春感到內心有些許不安,她拒絕冬國的人的她致謝,還告訴她的子民,十萬不要忘記冬的功績,冬的貢獻,但這卻僅僅無讓冬國人為她的形象上又加上了謙虛善良的內容,無奈的春,只能去找到秋,希望他將這一切告訴給北境的冬。

但秋卻以為,這不過是些小問題,冬畢竟是他們的神明,總有一天她的功績將被他們再次憶起。

又過了幾年,秋再一次來到冬的土地,借幫助他們豐收的機會,偷偷聆聽人們對冬的議論。但讓他震驚是,冬的形象在他們中愈發冷酷無情,他們說正是冬神殺死了女皇,他們說望鎢是冬神無情的象徵,它會剝奪死亡的權利,讓苦難無限延長,最讓他懷訝,甚至害物的是人們說。冬神是故意離開了冬國,縱怪物侵略他們的土地,屠殺他們的父輩,只為了以救世主的形態降臨,以洗白她一切的罪惡!至於父輩們的疾病,也被認為是她清滅證據的行為。

秋久久地站在冬被摧毀的教堂前,這個在怪物手中存的建築,倒塌於它庇護的人民手上,秋是誠實的神,他不願再讓冬受到這樣的蒙蔽,命落葉帶看他多話尋找冬神,飄到春所說的,冬神所在的地方。

冬離開了冬都,獨自前往北方,尋找著怪物的來願,發現在極光的中央,有一個流淌著岩漿的巨大洞窯,往那其望下,什麼都看不觀,只有深不見底的深紅。她沒想到自己己經離開這麼久,也沒想到在這裏坐落的冰川,是為了封鎖它而存在,當然,也可能是忘了。

千年前的災難,吞沒了月神,吞沒了她的故鄉。春太過軟弱,承受不起這樣的責任,夏不夠理性,難以駕御強大的力量,而秋又過分缺乏感情,缺乏對一切都愛意,只有憐愛的冬,才最能接受月背,為自己所愛的人們,為自己所愛的土地守衛一生。

極光再一次出現在夜晚的天空,照去耀着連綿不斷,錯落有致的冰川,光照耀着冰川上孤獨的冬神,她無不思念自己的孩子們,卻不敢再回到他們身邊,只得依靠着幽寒的堅冰,望着心愛的人被安葬的方向。

時間就這麼一年年過去,冰川上出現了數不清的,形態各異的冰樹,可能是為消磨時間,可能是為轉移注意,她一次次雕刻着冰塊,要還原那模糊不清的,千年前的記憶,她的作品遍佈極光籠罩的每一方冰川,只有一件讓她最為滿意,但卻好像缺了些什麼,缺了像眼睛之於人類這樣的東西。

她細細回想探索著記憶的最深處,但卻被某個熟悉的冬西吸引——秋的落葉。她終結了落葉的使命,將它展開,仔細讀完秋給她寫的每個字,沉默不語,但灰白天空卻再一次發紅,身邊的風雪變得極其駭人,就像在冬都的那天一樣。

然而,僅僅幾秒后,天容便恢復了平靜,冬神的眼皮略微下垂,然後便將落葉拋去,隨它它乘風繼續飄泊,直到重歸秋的土地。

她低下頭,發現她站立的地方,站立的雪地上,刺出了不少赤冰,她蹲下去,仔細看着赤冰中隱約可見的自己,一頭如積雪般灰白的頭髮,一雙如河冰閃爍的眼睛,還有常伴身邊的寒風,縈繞着她的飛雪,那是怎樣和藹面容,就像那靜謐莊重的教堂,那撒滿陽光的宮殿。

那年冬天,格外寒冷。

但對長眠於地下的人們而說,格外親切。

春像往常一樣來到冬國,驚訝地發現每一座墓碑,即使是簡單的木十字架都掛上了冰制的花環,都擦盡了一切的污垢,女皇的墳墓上,那柄劍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細小,蒼白,爭相開放的冰花。

她不由為她的好友擔心,向遙遠的北境跑去,冰雪漸漸融化,冬神留下的望鎢為春而指路,她追着這晶瑩的石子向北方趕去,不安無時不擾動着她的心臟,一片一望天際的冰川,冬神的淚水在此重新被厚厚的積雪掩埋,她在冰川奔跑,在冰樹組成的森林中冒着雪徘徊,什麼也沒找到,月亮升起,太陽落下,繁星如魚一般在黑紫色的水中遊動,等候着破繞結成的天藍色的堅冰再次將它們與地面上的同伴阻隔。

她沒有找到冬神,只找到了冬神最滿意的那棵冰樹。

它有三四個她那樣高,生著細長的枝條,上面掛着艷紅的,剔透的果實,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迷人,格外漂亮,她採下一枚,用雙手將它包裹,賜予了它生命,讓它變得鮮活,不再寒冷。

她最終還是沒找到冬神,只帶回了那枚果實。在女皇的墓前,她將它種下,種在那年春天,終於感受不到望鎢劍散發的寒冷而爭相生長的花從中,她為它帶來春風,助它破土而出,生枝抽芽,夏到來時,也送來雨水與溫暖,讓他長出茂盛的樹葉,開出團團簇簇雪白的花,秋聽聞此事,賜它豐收的力量,讓它結出了與春種下的,一模一樣的果實,並將它帶向遠方,帶到各個國家的每一座山峰之上。

不知道又過了幾年,又或是幾個世紀,冬神依然沒有回來,只有女皇的墓前,赤塔的山坡,察里澤的河岸上,落白的花又一次開放,又一次凋零,在風中飛舞,好似極光之下的雪花一樣。

她還是沒有回來,這無神憐愛的土地。

人們也還是沒憶起她,這無人憐愛的神明。

【作者題外話】:同志們,你們好,很高興能在這裏和你們相遇,我是埃爾蘭蒂(Зрланти)。平時我喜歡寫一些短篇小說,並會在校刊發表,有同學建議我去網站試試運氣,所以我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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