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1章 歸航
鄭和下西洋，是從永樂三年的夏天出發的。艦隊先向南，再向西一路航行。途徑三十多個國家，最遠到達了今東非、紅海一帶。
寶船船隊沿途搜集了無數小藩屬國獻上的奇珍異獸。其中就有後世所稱的長頸鹿。不過鄭和為了討個彩頭，稱之為「麒麟」。
寶船能容得下幾頭長頸鹿。這也從側面說明寶船船體之龐大。
除了在爪窪島跟西爪窪王發生了點誤會，又在三佛齊滅了陳祖義，剩下的航程中順風順水，一路太平。再也沒有經歷任何戰鬥。
因為，沒有任何一個沿途國家，敢跟強大的大明水師為敵。沒有任何一股海盜，敢去碰龐大的寶船船隊。
轉眼到了永樂四年的冬天。船隊正式開始返航。
這天上晌，常世勛坐在甲板上曬太陽。鄭和走了過來：「世勛，今日你又不當值。怎麼不下船艙去，跟水手們打葉子戲？」
常世勛笑道：「鄭公公，快別提了。我學藝不精。昨兒差點把褲子都輸給船工們。」
鄭和道：「也對。旗艦的船工們都說，萊州伯是個散財童子。」
常世勛望向遠方：「唉。離家一年零五個月了。不知道我爹他老人家怎麼樣了。」
鄭和道：「東萊伯一定還像以前一樣，精神矍鑠，身體康健。」
常世勛又道：「我女兒笑嫣應該已經出嫁了。兒子知理也到了開蒙讀書的年紀。小孩子個長得快。等我回去，恐怕會認不出他。」
常世勛這一年半來一直漂流海上。他尚不知弟弟常雲翔出世、親家朱能暴病而亡、解縉被貶這一系列變故。
鄭和跟常世勛這個兄弟說了句知心話：「其實，我挺害怕歸航的。皇上交待我的那件重要差事，我沒有查出一丁點的線索。」
常世勛道：「伯爺是在愁朱允炆的事吧？」
鄭和微微點頭：「是啊。船隊出發前，一艘寶船發聲了爆炸。你爹抓到了罪魁，竟然是朱允炆的貼身太監王鉞。他炸寶船，組織船隊南下，說明朱允炆有可能真的去了南洋甚至西洋。咱們每次靠岸，我都派人登陸打探他的下落。結果一無所獲。唉，差事沒辦好，回了大明我怎麼有臉去見皇上啊。」
常世勛道：「鄭公公，實不相瞞。歸航我也愁的很啊。回到大明，恐怕有一件天大的愁事等着我。」
鄭和問：「哦，什麼事？」
常世勛道：「鄭公公，你我同舟共濟幾萬里，親如兄弟一般。有些話我敢對你說。我是愁......回了大明可能要攪合到太子、漢王、趙王三方形成的政潮漩渦之中。」
鄭和聞言色變：「世勛，我勸你一句，千萬別攪合進三位皇子的事情里去！朱能和解縉在這件事上摻和的太深。我跟你打個賭，等到再過十來個月，咱們返回大明時，他們絕不會有好下場。」
常世勛欲言又止：「可惜，我有難言之隱。就算明知摻和奪嫡之爭會引火燒身，也得......」
常世勛的話說到此戛然而止。聰明的趙王朱高燧在北平抓住了他的小辮子。把柄在人家手上，有些事由不得他。
常世勛越想越心煩，他道：「鄭公公，我還是下船艙，找船工們打葉子戲吧。」
鄭和點點頭：「嗯，葉子戲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能讓人暫時放下一切煩惱，專註於遊戲。」
常世勛這人沒有什麼架子，這一年多來，他跟底層的船工們打成了一片。
船工們見常世勛進了艙，紛紛笑道：「哎呦欸，散財童子又來了！」
「別胡說，咱們伯爺是來賞咱們錢花了！」
常世勛道：「別廢話，擺上擺上。」
「嘩啦」。一個老船工將一匣子葉子牌倒在了桌上。
眾人忙不迭的碼牌，摸牌。好不熱鬧。
與平常一樣，常世勛輸了個底兒掉。其實，他輸錢並不是因為牌技不好。而是故意放水給那些苦哈哈的船工。
他常家一門兩伯，有的是錢。這些船工則不同，他要是大贏一場，那些船工輸掉的就是家裏老人的看病錢，孩子上私塾的學資......
故而常世勛將給別人放銃視作糊牌。這也是一種有趣的遊戲方式。
八圈過後，常世勛伸了個懶腰：「算算籌子吧！我該回去睡覺了。明日還要當值呢。」
寶船之上，上到鄭和，下到普通船工，都是分為四班倒的。每人每隔一天當值六個時辰。
老船工道：「不好意思，伯爺，您一共輸給我們三個一兩三錢銀子。」
常世勛頗為豪氣的摸出一枚二兩的銀錁子：「給，不用找了。你們自己分就是了。」
常世勛回到了船艙，隱約之間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小時候跟着父親常歌，扛着魚竿到玄武湖邊釣王八。父子二人忙活了一天，只釣到了一隻三兩重的小王八。回了家，母親宋盼兒還是用這隻小王八給他們二人熬了一鍋王八湯。
忽然間，他在夢中長大了。騎着一匹快馬去了北都。
在北都的一座寺廟裏，他見到了一個清瘦的和尚。
清瘦的和尚對他說：「你要抓我便抓我吧。」
常世勛念及舊情，對他說：「不，你還是走吧。」
清瘦的和尚收拾行囊，離開了寺廟。
和尚走後不久，一群身穿黑衣的人包圍了寺廟。為首的黑衣人抓住了常世勛的手：「好啊，你竟敢放走他！這事兒要是讓皇上知曉，你們常家上下所有人都得死！
想不泄密也可以。今後你要替我辦事！」
......
常世勛突然從夢中驚醒。天已經大亮了，他來到了甲板上，望着飛翔的海鷗一臉愁容。ζ°.XX.♂
他不知道父親常歌對他的教導是不是錯了——做事要行雷霆手段，懷菩薩心腸。
在北都，他遇到那個人的時候，的確懷了一次菩薩心腸。奈何讓自己徹底失去了自由，成了他人的傀儡。
他只能祈禱，祈禱事情千萬不要敗露。祈禱抓住他把柄的那個人，不要將事情泄露出去。父親常歌為大明效力了近四十年。他不想父親最終因為他不能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