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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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沈宓還是被送進手術室了，溫煥和陶予微又趕了過來。手術做了很久，簽了一大堆通知書和同意書。
等天快亮了手術才結束，溫泱去繳費的時候看了眼自己的手機，自己打過去的電話到現在還沒有收到回復，信息也沒有。
手機里只有盧穎、許擁川還有宋航一的關心信息。
回到病房商量過後，白天還是由溫泱陪着，晚上再換陶予微過來。
她一點胃口都沒有，但是身體上的疲倦讓她不得不吃點東西補充能量。昨晚上陶予微貼心地讓溫煥買了麵包和牛奶。她硬塞進口，然後用牛奶將麵包壓下去。
沈宓剛到病房就醒過來，護士說術后需要下床走動適量運動，等查完房之後溫泱扶着意識清醒不少的沈宓，在樓層里慢慢走着，她扶著牆上的扶手，另一隻手被溫泱攙扶著。
醫院的冷氣打得很足，溫泱還幫沈宓拿了件薄一點的外套。
走到盡頭的窗戶前時沈宓就沒有什麼力氣了，她扶著扶手，坐在有點掉漆的休息椅上，說要休息一會兒。
溫泱將外套蓋在她腿上，沈宓瞥見溫泱紅紅的眼睛就知道自己動手術的時候沒少哭。
真等沈宓和她說起這些事，她就像個小孩子一樣開口先是埋怨：「為什麼不早點說呢？早點檢查出來的時候，沒準還可以治。」
那會兒查出來的時候沈宓就已經是四級了。
她偷偷去做了穿刺，是惡性的。
那時候溫泱剛念大學，當時她已經開始打工自己賺生活費和學費了，也從不和沈宓要一分錢，不僅如此還要貼補在國外念大學的溫煥。那時候沈宓年紀也大了，自從嫁給溫成輝之後她再也沒有上過班，也沒有任何工作經驗，只能幹沒有什麼難度要求也低、工資也低的零工。
當時壓根沒有錢去看病。
後來溫煥要結婚，溫泱畢業，等家裏日子好過一些之後，她的病已經拖得沒有辦法再治了。
「你和小路說了嗎？」沈宓不著痕迹地將這個話題結束了。
溫泱一慌，她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有聯繫上路軫了。但是她知道最近他們公司出了問題，下意識她替路軫辯解了一句：「他這兩天特別忙。」
沈宓看到了溫泱慌張的樣子，只是笑笑：「媽就隨便問問。」
陪着沈宓又走了一圈之後，溫泱舉著吊瓶將她扶了回去。
一直擱在床頭柜上充電的手機在她們回病房的時候正好結束了鈴聲。同病房的阿姨提醒她：「小姑娘剛剛有人給你打電話。」
溫泱道了謝，先把沈宓扶到床上坐着。
拿起手機發現有兩個未接電話，一個是張致堯打來的，一個是路軫打來的。
她原本想給路軫先回個電話，但是指腹不小心先碰到了張致堯的號碼，她索性沒有掛掉，張致堯在電話那頭告訴她是早上路軫手機沒電和他藉手機給她打電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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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致堯瞄了眼旁邊聽見路軫已婚後驚訝的人：「想什麼呢？」
裴斐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一樣，趕忙搖了搖頭：「我就是在想路總太太是什麼樣的人，應該特別優秀吧。」
張致堯想了想，「嗯」聲被拉得拉長。想到以前傅望欺負路軫和溫泱的所作所為，他點了點頭：「反正就做人這方面沒話說，人品很好。「
電梯門打開，張致堯只看見一個懷着孕的女秘書在，就連秦簡都不知道去哪裏了。
王姐：「秦特助送路總出去了，火急火燎的。」
得了，一聽火急火燎張致堯就知道路軫去找誰了。
……
醫院白天的時候，門口的馬路容易堵車，裏面停車也是一件費勁的事情。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人來這裏求醫，失望而歸的角色每天都不會缺席。
路軫看着前車車尾亮起的紅燈，到醫院這一小節路已經不知道堵了多久了，手伸向門把手：「我就在這裏下車了。」
早上住院部的電梯就像是超市打折雞蛋貨架前一樣，擠滿了人。
根據樓層的索引，路軫轉身朝着消防通道走過去，裏面成為了不少住院家屬心照不宣的「抽煙室」。
從消防通道里出來，一推開門就看見了等在電梯口，背對着他的溫泱。
「泱泱。」
溫泱聽見聲音，扭頭環顧四周，轉身看見了從消防通道里出來的人。
看見面前氣息不穩的人，溫泱走過去：「怎麼爬樓梯了？」
路軫視線先是落在她身上，隨後朝着她身後的病房看過去，答非所問：「媽怎麼樣？」
聽到沈宓，她瞬間變成了被戳中傷心事的小孩模樣：「昨天晚上嚇死我了，然後動了手術稍微好了點了。但醫生和我們說……也沒多少時間了。」
那時候她六神無主，給他打了電話他卻沒有接。
「昨天晚上我剛到家沒多久就去警察局做筆錄了，審訊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出來。他們收走了我的手機和電腦，等早上拿到手機的時候已經沒有電了，一到公司我就拿張致堯的手機給你打電話你沒有接，等我開機看到你給我發的信息之後我就立馬過來了。」路軫並不想為自己辯解或是開脫，但也希望溫泱不要太生自己的氣。
之前路軫就和自己說過他們公司在查信息泄露的事情，但是溫泱萬萬沒有想到已經嚴重到了半夜去警察局呆一晚上的程度。
病房裏沈宓很憔悴地靠在床頭，單單一個咳嗽都彷彿會讓她的身體散架。
她將帶了血的紙巾丟進垃圾桶里，朝着走進病房裏的路軫扯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剛剛溫泱出去的時候就和她說去接路軫了。
她客氣：「不用過來的，今天不是還要上班工作嗎？」
路軫走到病床邊：「阿姨昨天晚上有點事情，所以沒辦法過來。」
沈宓搖頭：「沒關係，不用特意過來的。」
溫泱將床邊的椅子拿出來給路軫坐，自己坐到床邊：「媽，你肚子餓嗎？我去給你買點小米粥？」
拒絕的話到嘴邊了，沈宓又改了口：「好。小路吃了嗎？」
路軫沒回答，但人已經起身了：「我去買吧。」
溫泱拿起手機，想到他昨天晚上在警察局裏呆了一晚上，她說：「我去吧，給你也帶碗粥可以嗎？」
溫泱走了，病房裏隔壁床的阿姨不知道去哪裏散步了。路軫後知後覺自己來的時候兩手空空，猶豫着準備開口去樓下超市買點水果時，沈宓卻開口叫了他的名字。
她臉上氣色很差：「阿姨求你件事好嗎？」
他猜到了是什麼，心一沉：「阿姨你說。」
「阿姨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除了泱泱我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了，以前小煥和別人一起欺負你阿姨不求你原諒他，是阿姨和叔叔沒有教好他，但泱泱和這些都沒有關係，阿姨想你能答應我，好好照顧她。」
托遺孤一樣的話，沒有人能夠拒絕。
路軫知道這時候說什麼奉承安慰的「您別這麼說，您還能活很久」之類的話都沒有用，沈宓想聽見的只有那一個回答。
路軫：「我會的。」
沈宓還是懇求一般地看着他。
路軫：「我發誓，永遠。」
連着好幾天路軫下了班都會過來，沈宓的身體狀況並沒有隨着時間好轉，但是她還是會每天問問來醫院看自己的孩子們今天工作如何、晚上吃飯了嗎？
溫泱已經好好幾天都沒有去店裏了，她天天都待在醫院裏，誰也不能夠把她勸回去。病情惡化了一次，她又被推進了手術室，當天晚上溫煥也沒走。
溫泱已經熬了好幾個晚上了，看着從手術室里出來稍微穩定些的沈宓，陶予微相勸溫泱回去睡一覺。
她不肯，最後還是被路軫哄到車上睡一覺了，醫院陪護的床位也就一張，她要是再干坐一晚上，沈宓沒好她也要倒下了。
今天夜風很大，路軫將車窗降下來，椅背放下，溫泱很累可就是怎麼都睡不着。
路軫：「閉目養神。」
溫泱閉上眼睛，但是很快就又睜開眼睛：「我怕。」
當然不是因為睡在外面害怕，她是害怕沈宓出什麼危險。
路軫懂她說的是什麼意思，朝着她伸手，他扣進溫泱的指縫。被他拉住手的瞬間，溫泱不爭氣地想哭：「我好捨不得我媽。」
「我知道。」路軫用指腹摸着她的手背，妄圖幫她舒緩一下情緒，「我媽走的時候我沒在身邊，當時我爺爺把我接走了，他不准我和我媽有聯繫。我媽知道我只有跟着我爺爺才不用吃太多苦，她就像是小時候把我送到我爸身邊一樣，又一次趕我走了。」
溫泱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起他媽媽，眼睫毛上還掛着眼淚，扭頭看着他。
車頂的天窗看着，星輝和月光落滿了車和她的眼睛。
「然後呢？」
路軫繼續說：「她大半輩子都在我們以前住的出租房裏，那個房東對我們很好，我媽臨死的時候因為不想拖累房東，怕死在裏面不吉利，以後房東房子租不掉，她用一把掃帚當拐杖強撐著從房子裏走出來，最後摔在了衚衕口就再也沒有起來了。我接到電話的時候在上課，趕回出租房時我媽還躺在地上，周圍的人就圍着看着。」
他平淡地掀開自己的傷口，再想起已經沒有六年前那麼難過了，只是隱隱還是會心臟不舒服。
這樣悲傷的話題不應該再繼續了，溫泱不再說話，但路軫又開口了：「你高三聯繫我的時候我正好在忙我媽媽的葬禮，所以那時候沒有接到你的電話，後來我給你打電話，你說不要聯繫了，後來還把我刪掉了……能告訴我當時發生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