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穿上常服,披上小襖,張相終於離開了溫柔鄉。
「官人,大官人……」
還未走兩步,便聽見家丁又急匆匆跑了過來。
張浚眉頭微皺,怒斥道:「慌慌張張,又怎麼了?「
家丁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的解釋道:「秦相公說……說不必去書房,他在府外等您。」
府外等自己?
嘿,這個秦會之,搞什麼名堂?好好的熱茶不喝,跑去喝西北風?
「你去取兩個手爐來,不要讓外人說咱家不懂待客之道。」
張浚沉吟片刻,沒好氣地對家丁吩咐了句,隨後邁開腳步朝府外行去。
剛走到側門前,就看見側門大開,孟可背著雙手正仰首望天。
「秦相,此刻天還未明,不知到訪寒舍有何貴幹?」
張浚冷哼一聲,刻意在『天還未明』四個字上加重了音調。
孟可的臉皮也厚到了一定境界,絲毫不以為恥,淡笑著說道:
「德遠且看,夜空之上明月皎皎,老夫就不能是來請德遠隨老夫一同觀賞夜色嗎?」
明月?哪來的明月?觀賞夜景?喝西北風去吧!
要不是看在前日,兩人在朝堂上聯手過一次的交情,此刻他恐怕已經破口大罵了。
「秦會之,你有話就說,莫要扯著不著邊際的客套話。」
孟可笑容一滯,眼神閃爍,隨後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
「既然如此,那秦某便直說了……」
下一刻,一幕讓張德遠後悔得想自己扇自己嘴巴的場景出現了。
只見孟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給了自己兩巴掌之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往下流,口中更是連連大呼:「張相,罪臣不該為了一己私利破壞抗金形式,懇請張相救救大宋朝,救救百姓吧!」
「......」
張德遠呆若木雞。
這唱的是哪齣戲?堂堂樞密使……
等等,樞密使跪拜右相,這是不是有點……
「秦會之,你想害死老夫啊?!」
緩過神來的張德遠眼眶刷得一下就爆紅,面色更是氣得鐵青。
連忙伸手去拉孟可起來。
孟可卻是順勢抱著他的腿,又在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的軟肉,再度痛哭流涕道:
「張相,罪臣是為了一己私慾才做了如此惡行,絕對與張相無關,罪臣願意受任何懲罰,只求張相救大宋一命。」
張浚已經明白孟可說的是哪件事了。
不就是慫恿官家收回岳飛的大半兵權嗎?
他此刻內心呵呵,好嘛,與我無關。
只要有官員聽到動靜,出來一看……
這件事就算不是我做的,我也得背鍋,更別說我還真的參與進去了。
還有這樞密使跪拜右相,求右相救國……
頭上那位本就生性多疑,祖制在這裡,當面不會說什麼,過幾天說不定就找個借口罷相發配了。
「兩位相公,手爐來……來……」
提著兩個手爐的小廝看著這一幕,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會被殺人滅口吧?
再看看旁邊早已傻了眼的護院和車夫,他放心了。
就算死,也有人陪著我一起。
而雪地里的兩位主角還在深情對話,沒任何人搭理他。
「秦會之,你先起來!這種事,咱們去書房商量!」
張浚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才會攤上這麼一個反覆無常的盟友。
當初慫恿我去勸官家收回岳飛兵權的人是你,現在你又變卦了?
「張相不答應,我就跪到天荒地老。」
孟可不依,繼續哭泣。
反正臉已經丟了,怕啥?
張浚咬牙切齒,恨不得一腳踢死這個不知好歹的老匹夫。
可他又擔心孟可的身份,只能壓住憤懣。
「你想讓老夫答應你也成,不過老夫醜話說在前頭,若是到官家面前又是老夫背鍋,那老夫寧可玉石俱焚,也不會促成此事。」
「好,成交!」
孟可擦了擦眼角掛著的幾滴淚,站了起來。
「此等威脅之事,可一不可二,否則......哼。」
張浚冷哼一聲,轉身便要走。
孟可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笑道:
「張相,不是說好了嗎?咱們都是聰明人,何須繞圈子?此事於你無利,於我更是無利。怎會再二再三?
再說了,你我都是為了大宋利益著想,若是旁人知道了,也只會贊一聲張相好氣魄。」
「讓你家馬夫將車停下,去門房喝口熱茶吧。你隨我來書房,咱們商議一下該如何與官家解釋。」
張浚心底嘆了口氣,揮袖甩掉孟會之的手,轉身便走。
「老秦頭,聽到沒?」
「諾。」
馬夫聞言,趕緊駕著馬車,跟在家丁身後進了宅子。
書房內,燭光躍動,一盞香爐裊裊升起清煙,散發著沁人心脾的味道。
張浚端坐在桌案前,看著跪坐在自己對面的孟可,開口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張相在說什麼?」
孟可故作糊塗地問道。
「少跟老夫裝糊塗!」張浚猛地拍了下桌子,怒吼道:「你秦會之是什麼人,老夫還不知道嗎?無利不起早,次次都以官家旨意為先,此次居然妄圖違逆旨意。。」
孟會之卻是渾然不懼,笑眯眯地捋了捋鬍子,悠然地說道:「張相何出此言?老朽一向謹遵朝廷法律,豈敢欺君罔上?這次自然也是為官家著想,為大宋著想。」
「你......」
「更為你我二人的利益著想啊!」
孟會之笑了笑,目露精芒,沉聲說道:「張相只甘心做半壁江山的右相嗎?我又只甘心做這南方的樞密使嗎?還有岳鵬舉密奏陛下之事,你真不知曉嗎?」
「......什麼密奏?」
張浚皺眉,心中覺察到了些許不妙。
「金人慾遣欽宗皇太子趙諶南下,繼承大位。陛下前些時日還找我商議過此事,我給陛下的建議是議和。」
孟會之輕描淡寫地說道。
張浚聞言,腦海轟隆一下炸響!
他終於明白孟會之這番折騰的用意了。
議和確實有幾率讓金人放棄換皇帝的想法,畢竟換不換都一樣,都挺聽話。
但事實上,現如今朝堂上是自己這一方的主戰派佔據上風,官家一味求和,只會讓朝臣失望。
當這個時候,再出現一個比趙構血統更純正、而且又是對金人有血海深仇的繼承人,主戰派大臣們難免會有其他小心思。
再加上金人的助推……
也就是說,議和其實更容易讓官家帝位不穩。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新皇真的登基,自己與秦檜這些廢帝心腹會有什麼下場,就不得而知了。
……
天色漸明,孟可拉上張浚,二人掐著點等在宮門前等候召見。
「官家還在著衣,這天寒地凍,二位相爺還是進來暖暖身子吧。」
少頃,一名盛裝著甲打扮的將軍從宮門處走出來,躬身請兩人入宮。
「今日竟是楊節使當值?」
張浚微微沉了沉身子,算作回禮。
來者正是趙構的心腹大將,一生出入宿衛四十年、掌理殿前司二十五年的楊沂中。
去年於藕塘大破劉猊,名震北方,被官家由神武中軍統制升至保成軍節度使、殿前都虞候,后更是兼領馬步軍帥。
可謂是深得九妹寵幸。
不論是張浚還是秦檜,都得給他三分薄面。
孟可自然也隨著張浚微微欠身還禮。
「請!」
楊沂中將兩人引進皇城內。
皇城內的守備極為森嚴,每隔三丈左右就有一隊御前班直,個個手持佩劍,面容冷肅。
不論打仗,單就賣相而言,他們堪稱天下無敵。
張浚和孟可二人在楊沂中的帶領下,很快便抵達了寢閣外。
守門的殿前班直看見是楊沂中和兩位相爺,立刻放鬆警惕,放行讓二人入內。
從小門一直到了寢閣側殿內,楊沂中忽然頓足道:「二位相爺稍候片刻,末將去看看官家有何吩咐。「
「有勞楊節使了!」
孟可拱手道謝,看著楊沂中離去的身影,沖一旁的張浚使了個眼色。
待殿門闔上后,張浚一張老臉面露難色,低聲說道:「一會真要那樣?老夫……老夫活這把年紀,還……還未曾如此粗鄙啊!」
「張相,凡是都有第一次,您就當做為家國天下獻身一次吧。」
孟可捋著短須,輕聲安慰道。
少頃,殿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兩人忙站起身來,恭敬的等著殿門打開。
一名穿著紅袍常服的中年男人,緩步走進大殿,在兩人面前站定。
來人正是趙構。
「臣拜見官家!」
兩人同時施禮道。
楊沂中則悄悄退了出去。
「二卿平身!」
趙構揮了揮手,示意兩人起身。
「謝官家。」
「究竟是何事,能勞二位卿家清早進宮啊?」趙構坐在了主座上,端起桌上的熱茶,抿了一口,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問道。
「稟官家,微臣是想請官家做主啊!」
開口的是孟可,他再次揪了一把自己的軟肉,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撲向趙構:「張相他……」
「誒誒誒,朕剛換的衣服……」
好,又得換了。
趙構臉色一陣扭曲,剛想開口怒斥,卻又想起包龍圖噴仁宗一臉口水,而仁宗依舊笑面以待的事。
只能深吸一口氣,擠出個笑容聽孟可哭訴。
PS:三千一章,一天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