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吃味

因為宋苒裝病，公主府里靜極了。來來往往的奴僕也聽說了府里似乎鬧鬼、染了晦氣的事兒，面上都帶了幾分愁色。

好在，聖僧被公主親自從牢里接了出來，有聖僧在，想必很快就能超度亡魂、凈化污穢。

進了府，宋苒被一堆滿面憂色的太醫簇擁著先行離開，而宴無聲被侍女小翠領著，去往他的住處。

天色蒙蒙，走過山石迴廊間，宴無聲停下腳步。

「聖僧，這是公主為您安排的住處。」

房門被兩側的侍女打開，宴無聲聞聲望去，屋內陳設朦朦朧朧，被飄蕩的紅紗籠罩，隔著層層疊疊的紗幔，甚至能隱約看見床榻，隱隱約約的惑人暗香從屋內飄出來。

像是青樓艷窟。

這種事兒，若放別的男子身上，多半會覺得羞辱，然而宴無聲只淡淡看了一眼，便怡然自若地走了進去。

一旁的小翠本還擔心聖僧不願住在這種地方，見宴無聲神情淡淡，便也放下心——或許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違抗公主，所以認命了吧。

「聖僧，」小翠伏身行禮，「您看看，可還有需要的東西？」

宴無聲的視線在室內掃了一圈。

艷色紗幔中，頗具情調的鴛鴦戲水圖靜靜在桌面鋪展，已經干透的狼毫筆被隨意地扔在一旁，左側的案几上放置著一把斷弦的紅木古琴，以及兩盞玉制小杯。

「並無，」他語氣溫和，微笑說，「只是，這裡似乎有一些多餘的東西。」

宴無聲似是隨意地抬手，向角落裡指去，「勞煩姑娘將這些東西收拾出去。」

小翠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

這裡，是曾很受公主寵愛的李公子的住處，那畫和古琴，都是李公子的東西。

因為府裡面首實在太多，小翠也記不得那公子的面貌和名諱，只記得姓李，因為畫得一手好畫，以及彈得一手好琴，被外出遊玩的公主殿下收進府中，公主偶爾會來這裡與他花前月下，看他作畫聽他彈琴，與其把酒言歡。

在公主下令遣散面首后，這裡便空曠下來。直到不久前公主看上這裡的清幽靜謐，才讓人來這裡稍稍布置了一下，掛了些紗幔，撤掉了所有遮擋視線的屏風。

至於以前的陳設，公主說過能不動就不動，那些畫作古琴，自然也被留了下來。

如今宴無聲眼神淡淡地指著那些代表著公主與李公子花前月下的東西，小翠看著宴無聲漆黑的眼睛，不知為何感到了一絲尷尬和怪異。

甚至背後也有些涼意。

難道，這裡也有那些不幹凈的東西嗎？

小翠悄悄掐了自己一下，回過神，沖宴無聲行了個禮，應道，「是。」

回身趕忙叫人來搬東西。

兩三個小廝恭恭敬敬地進來了，輕手輕腳地把宴無聲說的東西搬出去。

小翠抱著畫回頭督促他們，又悄悄抬頭去看宴無聲。

他已經靜靜地跪坐在地團之上，佛珠緩慢轉動，他閉著眼，神色平靜柔和，彷彿是在冥想。

明明是肅穆平和的場景，但那怪異感卻揮之不去，甚至還更強烈了些。

小翠想起公主吩咐的事，小聲喚正閉著眼的宴無聲，「聖僧，公主吩咐，今夜請您到青雲閣為公主守夜誦經，去除污穢。」

青雲閣是長公主殿下的住處。

宴無聲並未答話，低著頭，甚至眼也沒睜，小翠卻看見他似乎是扯著嘴角輕笑了一下。

只是那笑消失地太快，彷彿是她的錯覺。

小翠不知為何有些惶然，更加覺得此地古怪，不敢多呆，在傳了話后，就領著人連忙退了出去。

書儀已經在院門口等了許久，見她抱著畫過來，扯住她問，「聖僧反應如何？」

作為公主身邊的貼心人，書儀十分了解公主。

公主既然這麼喜歡這位聖僧，甚至為其裝病，那她自然要將聖僧的動向時時掌握在手中，隨時向公主彙報。

小翠朝後看了一眼，又趕忙收回視線，小聲說，「聖僧沒什麼反應，挺平靜的，看不出是喜歡還是討厭。」

「他沒說什麼？」

「沒有，」小翠舉了舉手裡的畫，「只叫我們把以前李公子的東西收拾出去。」

書儀看了那些畫一眼，忍不住笑了。

她早聽公主的吩咐去牢里打聽聖僧這些日子的消息，知道聖僧根本不在意住處如何，這些於他而言都是俗物。哪怕所處之處如何髒亂，甚至有耗子與蟲蟻，他也不甚在意，如今這些畫兒和琴怎麼就礙了他的眼，非要叫人把東西弄出去？

怕不是在吃味呢。

「知道了，」書儀急著去告訴公主這個好消息，沖著小翠抬了抬下巴，「好好伺候著，做好你份內的事，每日記得向我彙報，屆時殿下定會賞賜你。」

「是。」小翠小聲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