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拿起刀子
大壯又開始了撕心裂肺的咳嗽。
大壯媽顧不得禾小善，扔了鞭子去看兒子的情況。
而其他人一看到大壯開始咳嗽，就連忙走了出去，生怕被傳染上。
——
寒冷的冬天晝短夜長。
夜裏的容家歸於寧靜。
昏黃的燈光照射在大壯那張蒼白的臉上，猶如鬼魅一般。
綁在柱腳上的禾小善看着他。
「你也看到了，我是怎麼收拾你媽的。」
大壯的眼睛動了動，卻仍舊是沒吭聲。
禾小善的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自己的頭之前本來就撞了好幾下，現在也跟漿糊似的，頭疼欲裂。
可思路確很清晰。
她抓住大壯孝順的弱點，說道：「如果以後結了婚，我就這樣收拾你媽，鬧得這個家裏雞犬不寧，就算是你死了，我都不會離開，我就是要折磨她，讓她下半輩子每天都過着豬狗不如的生活。」
「你跟她無冤無仇，何必這樣……」
「無冤無仇？哼，說的可真好聽，我身上的這些傷，都是誰弄出來的！她瘋了一樣，要毀了我一輩子，這算是無冤無仇？」
大壯無法反駁。
她輕聲笑道：「你媽太愚蠢也太軟弱了，居然能被你奶奶欺負。換做是我，我就不會，我年輕，而她，年紀越來越大了，生老病死會纏着她，到了那個時候，我一點一點的折磨她，讓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而你這個大孝子，只能在九泉之下看着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壯被她說得受不了了，厲聲喝止：「夠了，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他說話牽動着肺部，又開始咳嗽了起來。
禾小善看着他：「我要回家！」
「我做不了主。」
大壯自嘲的看着自己：「你看到了，我現在連走幾步路都費勁，我也是受人擺佈，要人照顧的，這件事，我更是做不了主。」
禾小善不屑的說道：「你這就是在等死。」
「是啊，我在等死……」
禾小善嗤之以鼻：「不就是個肺結核嗎？又不是什麼不治之症，我奶奶當初肺結核，比你還嚴重，不也是治好了嗎？」
大壯眼中燃起了希望，隨即又有些懷疑：「真的假的？你奶奶……」
「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幹什麼？」
禾小善眼神清澈，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說謊的人：「我奶奶那個時候病的起不來炕，去醫院的一路上，都要靠人抱着，一天吐三遍血，我大伯三叔連棺材都準備好了，是我爸不死心，說事在人為，把她送去了醫院，果然把人救過來了。」
大壯沉吟著，能看得出來心動。
禾小善再加一把火：「八百塊錢，有這八百塊錢，你去醫院治病多好，何必花在這勞什子沖喜上，白搭這麼一大筆錢。」
「醫院我也去過，醫生也開了葯，吃了這麼多，也沒什麼用……」
「不是沒用，你看看你自己，一副『我不想活了，我活夠了』的德行。你中午吃的葯，後來全都吐出來了，我看你也沒跟你媽說。」
大壯嘴唇動了動：他的確是覺得自己死期將至，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徒勞的掙扎而已。
所以，連吃藥都已經是做給他媽看得而已。
「你看看，你這樣吃了吐吐了吃，就算是你媽給你求來太上老君的靈丹妙藥，不也沒用嗎？」
禾小善盯着大壯，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剛才聽你媽說那麼多，她這一輩子吃了那麼多苦，唯一的盼頭就是你這個兒子，你只有好好活着，她這輩子才有盼頭。就你媽那個瘋魔勁，你信不信，你前腳死了，她後腳就能直接拿繩子弔死在你墳前！你想想她這一輩子為你吃得苦，你不心疼嗎？」
大壯嘴唇哆嗦著：「別，別說了，我……」
禾小善說的話扎了他的心。
他淚流滿面：「正因為我清楚媽媽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我才想努力讀書，就是想要出人頭地，讓我媽媽能跟着享福。可我剛看到一點光亮，就得了這個病……我……」
「你不用說，我都明白，我也有我在乎的家人。」
大壯眼含熱淚，看着帶着哭腔的禾小善，有些不解。
禾小善抽了一下鼻子，努力將眼淚憋回去：「你知道，我爸媽剛剛去世半個月，可你不知道，我家裏還有三個妹妹，最大的才十三歲，最小的才七歲！我的那些親戚，他們就是一窩子踩狼虎豹，吃人不吐骨頭，能賣一個我，就能把我三個妹妹也賣了。她們還那麼小，什麼都不懂，無依無靠的，也沒有人照顧她們……」
兩行清淚順着她的臉頰流下來，配上她臉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讓人格外的心疼。
大壯忍不住安慰：「沒事，你奶奶……」
「我奶奶？你還說我奶奶，難道我不是她賣出來的嗎？」
大壯的心頭微微一顫。
禾小善說道：「你心疼你媽，想要給她一個盼頭，可是我三個妹妹要怎麼辦？我爸臨走的時候，拽着我的手，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照顧好我的三個妹妹……」
她說着說着再次哽咽了起來，以至於完全說不下去了。
大壯鼻頭髮酸，舌尖發苦，這一次，卻說不上是為了自己的母親，還是為了禾小善。
屋子裏再次陷入了寧靜之中。
良久之後，大壯動了。
他穿鞋下地，強撐著走到了柱腳跟前，費力的解開了禾小善的繩子。
「你走吧，回家去，照顧好你的妹妹。」
兩個人近在咫尺，他看着少女的眼睛。
明媚清澈，透著一股子生機勃勃的倔強。
這讓大壯的心，再次微微顫動。
禾小善可不知道他心裏都在想些什麼，手腳剛一恢復自由，徑自走到了窗戶跟前，就要打開窗戶逃跑。
大壯見她變臉這麼快，頓時楞了一下。
窗戶被從外面釘上了，同樣打不開。
任由禾小善拚命推著，就是巋然不動。
禾小善轉頭盯着大壯。
……
深夜，大壯媽聽到被兒子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連忙奔著兒子的屋去了。
自從兒子得了病，她就沒有一天睡踏實的，只要兒子那屋，有點風吹草動都能聽見。
反倒是守在兒子屋門口的那兩個年輕人正呼呼睡得正香。
大壯媽嫌棄這兩個人睡得跟豬似的同時，又有些羨慕兩個人健康壯碩的身體。
她多希望自己的兒子也能擁有這樣的健康。
可終究只是想想嘆了一口氣，推門進去，大壯媽看到了讓她撕心裂肺的一幕。
禾小善正拿着一把小藏刀橫在她兒子的脖子上：「讓我走，不然我現在就要了你兒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