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人存
"其實我們一直都是兩個人！"如此簡單的幾個字，入耳如雷，讓楊子俊身體發震，驚愕不言。
"果然還有一個鬼！"天機聞言，凝神視看站在對面的雲音，目光如炬，一道jīng光閃過，驚咦說道，"先前倒是沒有發現，原來是兩個鬼魂共用這一個身體。"
"什麼兩個鬼魂！？"楊子俊伸手按住天機的肩頭，急聲道。
"沒錯，是兩個鬼魂，一個雲音，一個韻雲，兩個早已死了的人。"雲音苦澀笑道，言辭話語裏帶着對命運玩弄的無力，慢慢想要合上雙眼。她虛弱的像是搖曳若息的燭火，隨時可能倒下。
"你怎麼了？"楊子俊閃身扶住她，剛一碰觸他所有的懷疑也都煙消雲散。這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沒有溫度而又僵硬，就連此刻她面上表情也都開始木然呆板。芳華剎那流盡，逝去的韶華早已湮滅於涼冰的皮膚里，揚起的秀髮也逐漸開始如腳下干野的枯草沒了生機，寶石雙眼的光彩也在點點消失……
兩幅不斷交換的面孔，開始模糊，模糊！
"我能救你們。對，我能！"像是想到了什麼？楊子俊拿起自己的手臂奮力的一口咬下去，手腕處殷紅的鮮血隱隱散發寶光，順着手掌滴滴向下落去，他迫不及待地把手腕放在雲音嘴邊。
忽然，被一雙強有力的手給死死抓住，不能動彈！"你給我閃開，我要救她們！"楊子俊怒道，當下五彩神光從眼眸里迸shè而出。天機自然不敢怠慢，一手引過突shè而來的神光側身向後一擲，轉過頭同樣有些惱火，直盯着像只失去理野獸的楊子俊，道:"你這樣救不了她們，你的血塵世的陽氣太盛，而她們屬yīn間鬼怪，你若強行讓她們喝下去，只會讓她們死的更快，信與不信，由你！"
天機說完，便撒開了拉着楊子俊的手掌，輕輕在他流血的地方劃出一道白芒，蓋住了他的傷勢。也不回頭向遠方走去，慢慢遠離了這個地方。
踩着腳下沙沙聲響的荒草，天機最後還是回頭看了眼倒在楊子俊懷裏的雲音，低頭一嘆，自言道:"我這是怎麼了？她是鬼我是道，更何況她還害了這麼多無辜生命，為什麼我卻還要提醒他，我道心又不穩了嗎？綺蘭，這次我又沒出手！"
天機拍拍背後掛着的天機劍，天機劍突然嗡嗡響了下，像是回答天機的話，而他似乎也早都習慣了有這種聲音。
當初楊子俊引身血，奪命魂，救的是還有生氣的楊子清，他血中蘊含的陽氣之盛自然有用，而對於鬼yīn卻是傷害。對於這些，楊子俊定是不懂，慌神里只知道他的血能救人，卻不知能救什麼人？
"道法道，人間道，情理情，塵世情。一度生死，人鬼殊途，道也，法也，情非也！"
天機無奈慨嘆，自顧吟著這艱難苦澀的幾句道語搖頭而去。
"道也，法也，情非也！"楊子俊斟酌思量，低頭看看手腕暗下去的白芒，那裏沒了汩汩而流的鮮血，完好無損。懷裏的冰冷的身體這刻居然輕輕顫動，一股股白氣從她身體向外散去，她費力道:"楊子俊，你知道我為什麼放過你嗎？"
眼前這幅面容換成韻雲，楊子俊抿唇搖頭，只是靜靜扶攬著這個隨時可能倒下的屍體。"因為你善良！"韻雲魂魄變得越來越模糊，連五官都開始虛幻，她細柔的聲音止下片刻，又突然輕笑，道:"還有就是……你說了姐姐壞話，說我是蛇蠍心腸的毒婦，我有那麼老嗎？還毒婦！"
"楊子俊，我不是存心要騙你的，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對你種魂媚種的，你能原諒我嗎？"韻雲的話剛落，雲音魂魄又蓋住她，一雙眼睛裏還能看到虛幻的水汽籠罩着。
"雲音！是你嗎？"楊子俊悲喜交加，喜的是因為看到她，悲的是她確實如天機所言對自己下了魂媚種，才讓自己對她念念不忘，生出愛憐。
"是我，我這就替你去了魂媚種，讓你忘了我！"雲音抬起已經快要消散的霧氣的手臂，攤開手掌放在楊子俊眼前。"不用了，既然你存在我心裏，就不需要再拿去！"楊子俊躲開了。
"雲音，你沒看錯人，我們都沒看錯人，楊子俊，我已經不行了，就讓我也善良一次，為你們爭取點時間。"面孔轉成韻雲，她欣慰笑笑，說完后她的魂魄徹底散開，化作一團濃重的白氣全部湧進了雲音的身體里。過了片刻，那張冰粉模樣的雲音緩緩睜開眼，噙著淚，悲戚痛苦，用盡全部力氣對着黑漆漆的夜野荒地，泣聲，道:"姐姐，你這是何苦呢？"
沉沉地嗚咽盪開這籟靜的暗黑之地……
"韻雲，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當最後的她虛幻面孔里那燦爛的一縷笑消失，卻始終無法和獄池血咒，這個罪惡都城的締造者聯繫到一起。楊子俊說不出的感覺，似憐憫，似惋惜，他迷惘在複雜的情的世界裏。
"道法道，人間道，情理情，塵世情，一度生死，人鬼殊途，道也，法也，情非也！"悠揚遠唱道語，又響起，來告誡著芸芸眾生需要時時深省。
二鬼同佔一佳身，舍魂助力殘魄存。
笑別陽世魂散盡，六道輪迴不由生。
秉持善心成美事，何嘗知曉天弄人。
"姐姐，你自以為把所剩的yīn鬼氣全部化了給我，就可讓我繼續偷生嗎？你還是忘了，我豈是個人？"雲音潸然淚下，只對着望不穿，看不到的虛空，自言自語。
楊子俊則是安靜地陪在她身邊聆聽她的哭訴，從雲音流露的悲傷情感里，他自然能感覺兩個人是至親，對於安慰人他的確不擅長，只好攬着她慢慢行走在枯地。
許久，雲音才從剛剛的哀痛里醒轉來，她偏頭看看一旁默不做聲的楊子俊，勉強笑道:"你不怪我了？"
"不需要，也沒必要！"楊子俊尷尬笑笑。雲音看看如今這番模樣的楊子俊，心底也暗自鬆了口氣，以往的他在她看來都是虎頭虎腦，而小屋裏的他嚴肅的模樣倒是讓人不敢靠近。雲音心裏愧疚萬分，生怕楊子俊會因為這件事變了，她難辭其咎，更何況，她也喜歡……楊子俊在男女事上那種呆呆傻傻的樣子。
雲音本yù說些什麼，身體剛想直挺，可骨頭和皮膚堅硬使活動大大受限，她縮縮手掌輕輕握住，指甲碰觸掌心的剎那，她苦澀撐起硬張的臉皮，呢道:"原來屍體的感覺是這麼冰冷！連我自己也討厭了！""你說什麼？"楊子俊聽到旁邊的低聲嘀咕，笑問道。
"沒，沒什麼？"雲音矢口接道，微弱的月光透過雲層照下，映出一張模糊同樣不失俊俏的臉蛋，她直盯盯地看着……
神sè恍惚里，記憶如cháo，她在街頭巷道被人戲弄的那群賊伙全部化成白氣散走，從楊子俊出現的瞬間，她自己也把這身影納入軀體，種上魂媚之種。
一段籌劃的愛戀，戲劇xìng地上演，深植人心，默默受着魂媚種，守護別樣的戀情。
"楊子俊，你知道為什麼我要接近你嗎？"雲音沉默許久，慵懶地俯在他的肩頭，低語道。
"哦，你說吧！"楊子俊也自然想知道雲音為何偏偏對他施了魂媚種，隨即饒有興趣地聆聽雲音的答案。
雲音突然止下腳步，月光剝開濃郁的烏雲，露出半個舟尖，星明璀璨。她仰望墨sè夜空，沒來由笑了下，她伸出冰冷的手臂，遙指蒼穹，聲音略帶嘶啞，黯然神傷，道:"黑夜才是我們這些孤魂野鬼的良辰，我可還有明rì？今rì我都對你說了吧！"楊子俊腳下不穩，盯着那白紙的臉龐，下意識的將她摟緊幾分，他才意識到旁邊的人已經是該埋在黃土大地的屍骸，他yù開口言，卻被一隻手捂住了。
冰冷沒有溫度……
雲音如霜冬美人，全身唯一靈動的便是那雙正脈脈深情守望的秋水眼眸，她做每一個動作都顯得艱難無比，哪怕是一個最簡單的微笑，也那麼難！"其實我們是想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