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暮色降臨華燈初上,經過一整天訓練的白羽綾希拖著疲憊的身體從會場的員工通道走出。
她身邊是最近混熟的幾位隊友,正嬉笑著討論之後的安排。
「車站附近有家拉麵店不錯。」
「拉麵的熱量太高了,後天就要公演了。」
「那去居酒屋?我知道有家居酒屋很不錯。」
「那我投居酒屋一票!」
到底是拉麵還是居酒屋,大家討論了半天都沒有得到一個統一的意見。
其中一個小圓臉見白羽綾希一直都沒開口說話,便偏過頭詢問起她的意見。
「綾醬你覺得呢?去拉麵還是居酒屋?」
白羽綾希擺擺手:「我就不啦,家裡人還在等著呢。」
像是覺得自己這麼拒絕太生硬了,她又解釋了一句:「你們知道的,我家那個哥哥超級啰嗦的。」
白羽綾希一提起她哥哥,其他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我們懂了」的表情。
「白羽你和你哥哥的感情還真好啊。」
「真可惜,車站那邊的拉麵店真的很不錯。」
「那你快回去吧,不打擾你和你哥哥的家庭時間啦。」
其他人不清楚白羽綾希家的情況,卻不止一次聽她提起過這位「哥哥」。
雖然她每次都說「我哥哥超煩噠」,但次數多了眾人也只當她這是甜蜜的煩惱。
「那我就先走啦,明天見。」
「明天見。」
白羽綾希微笑著和一同出來的隊友告別,等其他人全都朝著車站的方向離去后,她這才斂起笑容,反方向離開。
白羽綾希一路避開他人的視線,熟門熟路地拐進兩條街外的小巷中。
一輛白色馬自達正安安靜靜地停在那裡。
駕駛座上的人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閉著眼,似乎正在休息。
但在白羽綾希剛剛拐入小巷的時候,本在假寐的男人便立刻睜開眼睛,天青色的雙眼裡沒有一絲殘留的睡意。
白羽綾希背光,慢吞吞地走向馬自達。
車內的人判斷出來的人是她,不疾不徐地開了鎖,等白羽綾希打開副駕駛的門時,男人已是毫無破綻的樣子。
「今天怎麼樣?」
白羽綾希剛拉下安全帶,就聽見波本的聲音陰測測地從邊上傳來。
白羽綾希的手停頓了一順:「就和平時一樣。」
她扣上安全帶,啪嗒的聲響在安靜的空間轉瞬即逝。
等到馬自達駛離了小巷好幾條馬路,白羽綾希才幽幽開口。
「今天的午飯又沒飽,我已經好幾個星期沒吃過肉了。」
波本知道白羽綾希是在鬧小脾氣。
白羽綾希這人就很奇怪。
她對於當愛豆這件事始終都不熱衷,但是他給她布置的訓練和作業,她卻都有在好好完成。
她會抱怨,可從來都不偷懶。
只是再進一步就沒有了。
是的,白羽綾希從來都不會去做什麼。
「我記得你昨天的晚餐是雞胸肉。」
波本對白羽綾希的抱怨不為所動:「後天就是初舞台了,你要注意身材管理。」
他見過她初舞台的打歌服。
那套衣服實在沒有給白羽綾希長肉的空間。
白羽綾希炸了:「水煮雞胸肉也能算肉嗎?!」
「算。」
波本用餘光瞥了眼身邊的人,像是有些奇怪她為什麼會問這麼愚蠢的問題。
「如果你覺得不算也沒問題,那今晚的葷菜就只有白煮蛋了。」
白羽綾希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白煮蛋也能算葷菜嗎?」
波本:「算。」
白羽綾希不想和這人說話了。
這幾個星期她能接觸到的葷腥除了白煮蛋,就只有水煮雞胸肉,嘴裡都快淡得沒味道了。
她當初就是腦袋被雷劈了才會相信波本會做飯。
波本原以為自己的回答會引起白羽綾希新一輪的暴風式無理取鬧。
但是她沒有。
杠味十足的氣氛驟然冷卻,狹小的空間頓時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波本等了十分多鐘,還是沒有等到白羽綾希開口。
波本忽然有些不適應。
他搬入白羽家將近45天,這段時間裡他已經習慣在回家的路上聽白羽綾希抱怨訓練和伙食,然後想方設法地讓他減少訓練和小作文。
雖然他每一次都會拒絕,但白羽綾希總能立刻想到不一樣的花樣。
他們的相處和對話總是針鋒相對的。
波本知道這不正常,也不打算去改變。
可白羽綾希忽然改走沉默路線,還是讓他感到了措手不及。
波本又等了十分鐘,終於還是忍不住往副駕駛瞟了眼。
白羽綾希醒著。
她窩在副駕駛座里,把自己縮成了一團,前陣子剛染成亞麻色的長發搭在肩上,讓她看起來乖巧又安靜。
窗外的霓虹夜景在她紫色的雙眼裡不斷地倒退,可波本卻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接下來的這半小時里,波本又往副駕駛的方向瞄了好幾次,可都沒有得到白羽綾希的任何回應。
白羽綾希不是沒有注意到波本今晚過分頻繁的目光,只是她今天實在沒心情和波本抬杠。
直到波本把車停在公寓附近的小巷時,她這才有氣無力地開口。
「那我先上去了。」
白羽綾希還沒正式出道,可身為組織成員,她和波本有些地方不得不謹慎。
波本聽著白羽綾希的聲音不太對。
他飛快而又仔細地打量了一眼白羽綾希的臉色,見她不像是生病這才放心。
「那你先上去吧,晚餐還是老樣子,我放在冰箱里了。」
白羽綾希沒什麼興緻地點點頭。
她已經接受了波本除了沙拉之外什麼都不會做的廚藝。
只是當她看見自己今天的晚餐時,才意識到這人的廚藝還能繼續突破下限。
白羽綾希捧著從冰箱里取出的玻璃碗來到沙發邊,她正在找遙控,結果一低頭就看清了手裡的糟心玩意兒。
綠油油一片的碗里點綴著三四個小番茄,以及被切成碎塊的白煮蛋。
除此以外就沒有了。
連沙拉醬都沒有。
白羽綾希手裡的碗是冰涼的。
她心也是冰涼的。
她想,或許就連兔子過得都比她好。
白羽綾希垂頭喪氣地拌起碗里的沙拉,只當裡面淋滿了皇帝的沙拉醬。
電視機里忽然傳來一聲誇張的驚呼。
白羽綾希興緻懨懨地抬頭,卻發現今晚這節目香得誘人。
年輕的當紅偶像今天坐在一家平平無奇的拉麵店裡,面前是一碗熱氣騰騰的豚骨拉麵。少女的燦爛笑容在蒸騰的白霧中有些模糊,可她甜美的嗓音卻訴說著這碗拉麵有多麼的誘人。
浸泡了拉麵湯汁的海苔,提升湯汁鮮味的筍乾,金黃飽滿的甜玉米粒,還有讓這些濃郁的味道集中爆發的青蔥。
咕嘟。
白羽綾希咽了咽口水。
沒什麼胃口的她被硬生生地給說餓了。
她再看看手裡的玻璃碗,碗里的蔬菜在她的攪拌下和蛋黃混在了一起。
白羽綾希看得越發沒胃口,但到底還是抵不住餓,只能認命地閉著眼,用叉子胡亂地紮起一把往嘴裡送。
「早知道還不如去吃拉麵,總比在家吃草要好。」
波本一開門就聽見這話。
他剛才去便利店轉了一圈,這會兒手裡還拎著一個塑料袋。
正在看電視啃沙拉的白羽綾希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回來,波本換了鞋徑直朝客廳走去,首先看見的就是白羽綾希手裡那碗被攪得面目全非的沙拉。
「你剛才在說什麼?」
「我說,波本你要是去餐廳打工就只能當服務生。」
白羽綾希並沒有被波本嚇到。
她啃著沙拉,聲音含糊地吐槽著對方糟糕的廚藝:「你要是進后廚的話,這店不出一個星期就要倒閉。」
波本意義不明地哼了聲:「你覺得我有空做這種事嗎?」
他每天督促白羽綾希當個好愛豆就麻煩的了,哪裡還有什麼時間和精力去餐廳打工。
再說他又不缺錢。
白羽綾希艱難地咽下了嘴裡的沙拉:「其實你找家餐廳去當個學徒也不錯。」
波本橫了她一眼,可白羽綾希才不怕他的眼刀。
「我也不求你學會切生魚片,只要能幫你回想起家政課上學過的那不勒斯意麵和漢堡肉怎麼做就行。」
「能學會切生魚片的地方學不了這些。」
波本想白羽綾希對日料店和家庭餐廳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而且漢堡肉熱量太高,你就別想了。」
白羽綾希把碗里的沙拉看作是波本,又憤憤地咬了一口:「明明就是你學不會,別怪到人家漢堡肉的頭上去。」
波本只當沒聽見白羽綾希對他的廚藝天賦的詆毀。
他將手裡一直提著的袋子放到白羽綾希面前的茶几上,示意正把沙拉當肉啃的白羽綾希打開。
白羽綾希狐疑地看了眼一眼,卻是不肯動:「你去便利店買了什麼?」
波本的手段太花樣百出了。
白羽綾希哪知道他去便利店幹什麼,只擔心裏面裝了會變成她之後家庭作業的偶像雜誌。
這事波本又不是沒做過。
白羽綾希的不信任的目光讓波本有些無奈。
見白羽綾希遲遲不動手、甚至還想逃,他索性自己動手把袋子里的東西拿出來。
一邊動手,波本一邊又在心裡懊惱起自己的一時心軟。
他要是早知道白羽綾希這麼有精神,又何必去便利店跑這麼一趟。
簡直是吃力不討好。
白羽綾希的目光原本還帶著警惕與戒備,但是當她看清波本從塑料袋裡取出的那盒白煮蝦后,立刻眼前一亮。
可即使心裡已經樂開了花,她面上還裝出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瞟了眼盒子又瞟了眼波本,語氣已是相當的動搖:「你別以為一盒白煮蝦就想改變我對你的評價!」
波本原本也沒想過這些。
他只是看白羽綾希今天實在沒有精神,想著她這一個半月來訓練辛苦,又想著初舞台在即,便想著好好犒勞犒勞她。
現在聽白羽綾希這麼一說,他倒不急著把手裡那盒犒勞品遞給她了。
「那你還想要什麼?」
白羽綾希雙眼盯著那盒白煮蝦,聽到波本的詢問后她不假思索地砸出了早早預備好的答案:
「醬料包!」
沒有蘸醬的白煮蝦是沒有靈魂的!
波本:「……」
都餓成這樣,難道他這陣子真的有虧待到她嗎?
感受到白羽綾希那幾乎快講他的手燒出一個洞的熾熱目光,波本也不再逗她,終於將手裡的那盒白煮蝦連著醬包一起遞給了對方。
「我剛才在便利店看見了你後天初舞台的廣告,到時候我也會去看的。」
他頓了一頓,最終還是對白羽綾希說道:「加油。」
白羽綾希接過食盒的手一僵,或許是看在這頓加餐的面子上,她難得沒有對波本的話表現出抗拒的態度。
她小幅度地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我知道。」
*
池袋的夜晚是混亂而又熱鬧的。
身材高挑的白髮青年穿梭在人群中,他戴著一副漆黑的墨鏡,手中提著一個白色的紙盒。紙盒印著一個可愛的粉色兔子圖案,赫然是池袋最近超有人氣的甜品店的LOGO。
青年過於出挑的身高與外貌引來了路人的駐足側目。
可他對此卻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坦然地從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路過,像是早已習慣了他人的目光洗禮。
而這個看起來便十分我行我素的青年卻忽然在一家商場外停下腳步。
他似乎是被商場外的LED屏幕吸引了目光。
有人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那幅巨大的LED屏幕,卻發現畫面剛剛切換到女團公演的廣告。
那是一個沒什麼名氣的新團,裡面的小偶像也都是新人,所以雖然有人斥巨資在池袋街頭投放了廣告,可並沒有太多人在意。
然而青年卻看得很認真。
他甚至稍稍揚起頭,露出了平時被遮得嚴嚴實實的眼睛。
那雙宛若寶石般的雙眼凝視著屏幕上那個亞麻色頭髮的新生愛豆,直到只有30秒的廣告結束,青年這才收回目光,抬手將墨鏡重新推回到原位。
青年對下一個廣告沒有興趣,只是在離開的時候,他用聽不出是高興還是別的什麼情緒的語氣自言自語道:
「這不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