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娘的演講

第6章 新娘的演講

第6章新娘的演講

此刻BJ飯店的喜宴大廳已經陸續來了很多客人,他們大多是周曦沐在清華的同事和親眷,此刻正熱絡地攀談著。白蒔芳早已在門口迎賓了,雖然周曦沐還沒有趕到,她斂起不安,對每一位來賓露出最端莊甜美的笑容,所有的人在對她說恭喜的同時,都在問她新郎哪去了,她只說他在忙公事,很快就會趕到。

距離「七七事變」爆發后不到一個月,北平城人心浮動,所有的人都在談論新人的同時,悄聲議論北平未來的局勢,婚禮現場呈現出一種又喜悅又緊張的微妙氛圍。

「張兄,我聽這炮聲一天比一天響,感覺這是打得越來越厲害了啊!」

「咱北平城的老百姓還怕槍炮聲嗎?從1901年《辛丑條約》簽訂以來,日本就在這兒駐軍了,半年前日本人不還在北平城的大街上組織過一次大閱兵嗎?坦克就在大街上直挺挺地開過去,那畫著膏藥旗的日本戰機就在老百姓頭頂上飛,咱北平的老百姓什麼大場面沒見過,早就見怪不怪了。」

「這可不好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前幾天我已經把老婆孩子送到她武漢鄉下的娘家去了,要不實在是不放心。日軍要是真的攻進了北平城,我們恐怕真的要另尋出路了。」

「也罷也罷,今天是我們清華最英俊瀟洒、年輕有為的周曦沐教授大喜的日子,談什麼國事?煞風景!」

「哈哈哈哈,說的沒錯!曦沐的那些女學生們知道恐怕該哭鼻子咯!」

「不會不會,等他們看到蒔芳就會知難而退了,兩人本就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沒錯沒錯,來,喝酒喝酒!今天我們一醉方休!」

白蒔芳的三個哥哥和他們的妻子兒女都早已落座,白蒔芳看到他們在座位上跟她揮手,也對著他們笑著揮揮手。之後她盯著酒店大堂門口,那個心中的人一直沒有出現。

阮媛撫摸著白蒔芳的後背。

「你說他不會逃婚了吧?你也知道他每次在校園裡走有多少個小女孩會臉紅的!」

「說什麼哪!你那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也該收一收了。」

「阮姐,我的心好慌,你說,他一直不回來,他是不是被抓了,還是被車撞了,還是……」

「蒔芳,你這是關心則亂。放心吧,有我家老曾跟他在一起呢,他們把書運上火車就回來了,你還怕他不娶你呀?」

「我才不怕呢,追我的人可多呢!」

「都有誰?快跟我說說,等曦沐回來我告訴他!」

「阮姐,你太壞了!」

兩人笑著鬧著,白蒔芳心中的不安減輕了不少,白蒔芳定了定心,有了主意。

一點鐘到了,所有的嘉賓都到場了。

這是原定的婚禮時間,因為新郎遲遲不到,大家都面面相覷,交頭接耳。

「這時間都快過去一個鐘頭了,典禮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啊?」

「不知道,剛才聽他們說,新郎還沒到哪!」

「啊?曦沐還沒來,就把新娘子撂這兒啦?婚禮可是人生頭等大事兒,這像什麼話?」

「是啊,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眾人和白蒔芳都不知道的是,此刻有兩輛黃包車已經停在了BJ飯店的門口,周曦沐和曾澗峽飛跑進飯店,曾澗峽邊跑邊從包里掏出了「新郎」的胸花。

「阮媛提前幫我準備的。」

周曦沐接過胸花,別在自己胸前,曾澗峽給自己別上了「證婚人」的胸花,兩人相視一笑。

白蒔芳聽到大家的議論,深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台去。

白蒔芳站在台上環視眾人,扶了扶面前的麥克風,所有的人突然鴉雀無聲,白蒔芳清澈恬靜的聲音在宴會廳響起。

「首先感謝大家來百忙之中參加我和曦沐的婚禮,我曾經無數次憧憬過我的婚禮,我想過我穿著大紅喜服,蓋著紅蓋頭和周曦沐夫妻對拜,我也想過我穿著潔白的婚紗,我們為彼此帶上戒指,告訴對方,我願意。曦沐對我說,現在國家有難,不宜鋪張,我們就一切從簡,舉辦一個現在最時新的文明婚禮吧,把親朋好友聚在一起,我們在大家的見證下,在結婚證書上簽字蓋章,就成為夫妻了。我向來都聽他的,就欣然同意了。可是我沒想到的是,到了婚禮這一天,最時新的是,新郎卻沒出現。」

白蒔芳說到這裡,在座的賓客都不禁莞爾。

「你們是不是在猜想,新郎逃婚了?放心,想當年他追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呢!一直以來,我都習慣於躲在曦沐的背後,他會把我保護得好好的,今天就輪到我為他承擔一回。」

「大家都知道,現在整個國家的局勢是多麼的動蕩,七七事變過去二十幾天了,看來平津都很安定,但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曦沐今天出門,是為了運送清華的最後一批圖書和資料。我們當然都希望和平,但現在的局勢是,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戰爭。為了給學校保存一部分教學資源,為了讓戰時的孩子也有書念,朱自清教授帶領著曦沐和曾澗峽教授,還有其他學院的老師們為這個事情奔波了大半年,一次又一次地往漢口運送教學物資,局勢越來越緊張,今天是最後一批了。曦沐昨天給我打電話,他覺得特別對不起我,可是我要說,作為曦沐的妻子,我不僅不怪他,還深深地為他感到驕傲!所以我做了一個決定,我不等他了,我要一個人進行婚禮儀式,我現在宣布:周曦沐和白蒔芳的婚禮現在開始!」

「等一下!」

所有賓客都回頭,看到了站在宴會廳門口的周曦沐和曾澗峽,周曦沐風塵僕僕的樣子絲毫不像新郎,只有胸前鮮紅的「新郎」胸花昭示著他的身份。他在眾人的注目中跑上了台,來到了白蒔芳的面前,台下爆發了雷鳴般的掌聲。

白蒔芳的眼睛早就紅了,強忍著沒有落下淚來,剛才還特別勇敢的她瞬間又變回了小女人。

「你這個新娘子!誰讓你先開始了?婚禮怎麼能沒有新郎呢?」看著妻子泫然欲泣的樣子,周曦沐故意逗她。

「都怪你來的這麼晚!」

「冤枉啊,因為心繫娘子,我可是快馬加鞭飛奔過來的!」

「書呢?」

「都順利運出去了。」

「你什麼時候到的啊?」

「剛到不久,剛好全程聽了你那動人的演講。」

「你怎麼這樣!到了不告訴我!害我一個人在這兒胡說八道。」

「怎麼會?我覺得你講的特別好,情真意切,感人至深!」

經歷這短暫地有驚無險的風波之後,周曦沐環顧眾人,開始他的發言:

「今天對於我和蒔芳來說,是喜慶的日子,但對於我們的國家來說,卻是風雨飄搖、前途未卜的一天,此刻我們的將士們正在和日本侵略者激戰。蒔芳曾跟我說過,國家有難,我們卻要辦喜事,是不是不大妥當?可這個日子是泰山生前於三年前便定下來的良辰吉日,而且這一天是我岳母的誕辰,足見他二人的伉儷情深。在我出國求學期間泰山病故,我已經未能承歡膝下,難道就因為日本人在我們的土地上作威作福,我們就要取消婚禮嗎?所以我們堅持在這一天舉辦了婚禮,卻因為我的原因,險些讓蒔芳唱了獨角戲,看來老天爺都在幫我,讓我及時趕來了。蒔芳,我向你保證,以後任何你需要我的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在座的各位都為我做個見證!」

熱烈的掌聲之後,曾澗峽教授開始證婚人的發言,只見他一板一眼地從懷中拿出一張已經寫好的發言稿,周曦沐和白蒔芳掩嘴偷笑,再看一眼阮媛,一邊笑一邊無奈搖頭。

「大家好,我是清華大學哲學系教師曾澗峽,是周曦沐先生和白蒔芳女士的證婚人。清華大學歷來有一個傳統,清華的學生結婚,老師要致辭,清華的老師結婚,梅校長要致辭的。但梅校長七月初就去廬山參加談話會了,還沒有回北平,就只好由我這個證婚人來啰嗦幾句了。這個蘇格拉底曾經說過一句話:「無論如何都應該結婚,因為如果你娶到一個好妻子,你會很幸福;如果娶到一個糟糕的悍婦,你會成為哲學家。而叔本華說:只有哲學家的婚姻才可能幸福,而真正的哲學家是不需要結婚的。」

在場的所有賓客都忍不住笑了,而曾澗峽教授依然綳著一張臉,阮媛始終面帶笑容看著丈夫發言,滿眼都是濃濃的愛意。

「作為一個學了一輩子哲學的人,我可以告訴大家,沒有錯的婚姻,只有錯的人,只要找到你命定中的那個人,你就絕對不會後悔結婚。我是一路看著曦沐和蒔芳走到今天的,在我的心目中,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蒔芳,我在這裡要向你道歉,要不是我拉曦沐跟我一起做圖書南遷的工作,他不會在大喜的日子還拋下新娘不管,對不起!」

曾澗峽對白蒔芳鞠了一躬,白蒔芳趕忙把他扶起來,淚盈於睫。曾澗峽接著說道:

「婚姻的真諦不是同享福,而是共患難。現在我們的國家都處在一個非常時期,前方二十九路軍正在拼殺,讓我十分感慨,在這樣的時刻,我們在座的這些人究竟能做些什麼呢?清朝詩人黃景仁只活了35歲,他沒有想到他留下的最膾炙人口的詩句竟然是「百無一用是書生」。的確,我們這些教書育人的人,在這樣的一個時代,雖然不能扛槍上戰場殺敵,但我們可以教育下一代,用文化傳承建造中華民族的精神堡壘!中華民族的苦難是暫時的!只要年輕的一代能延續華夏千年的文脈,中華民族就永遠都不會亡!而培養出新一代年輕人的重任,就在在座的各位肩上!我知道許多人已經準備離開北平了,國家戰局未定、風雨飄搖,這樣的時代會無端造就許多離散,在座的許多人,以後有可能都再也見不到了,希望大家好好珍惜相聚的時刻,日後多多保重。

曾澗峽這篇證婚詞語重心長,把許多人說得熱淚盈眶,台下所有人都熱烈鼓掌。到了宣讀結婚證書並簽字的環節,阮媛拿出精美的婚書,四周畫著一龍一鳳,旁邊點綴婚姻美滿和愛情忠貞的蝴蝶和梅花。周曦沐和白蒔芳高舉婚書,兩人齊聲念到:

「今周、白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遂締,匹配同稱,敦百年之靜好。詩詠關雎,雅歌麟趾。瑞葉五世其昌,祥開二南之化。喜今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赤繩系定,珠聯璧合。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桂馥蘭馨。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從茲締結良緣,訂成佳偶,欣燕爾之。將泳海枯石爛,情敦鶼鰈,願相敬之如賓,祥葉螽麟,定克昌於厥後。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賓,永諧魚水之歡。互助精誠,共盟鴛鴦之誓。此證。」

在所有人的見證下,兩人鄭重在婚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接著兩人和曾澗峽先後在婚書上蓋章,最後周曦沐和白蒔芳相對一鞠躬,並向曾澗峽及來賓深深鞠躬,兩人在眾人的見證下正式結為了夫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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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毅堅卓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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