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擠進來的那束光
「二郎，我口渴了……」
「二郎，這種草也能吃，等我把它們採下來！」
「二郎，你腳流血了，疼不疼？」
「二郎，果子！那裡有果子！」
被自己牽著的小丫頭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耳邊的嘰嘰喳喳就沒斷過。
蕭二郎只覺得頭重腳輕，眼皮子也越來越沉。
他晃了晃沉重的腦袋，勉強支撐著自己不要倒下，可是好想睡啊，就這麼睡下去，一切都好了。
蕭二郎一個激靈猛的清醒，抬頭看看利落的爬上一棵大樹正興奮的採摘果子的小丫頭，他狠狠咬了下舌尖。
他若睡了，她怎麼辦？
「二郎！快吃，甜的！」
破藍布對襟小褂穿在楊大丫身上本就小了半截，如今衣襟里又兜著許多東西，跑動間露出她深深凹陷進去的肚皮，可真黑。
蕭二郎卻莫名覺得，這或許是世間最美的膚色了吧？
一顆冰冰涼涼的果子遞到了自己的嘴邊，蕭二郎伸手接過，面無表情的轉身繼續往前走，走幾步又停下來，等身後的腳步聲近了又拉起那麻桿兒，哦不，手腕。
咔嚓一聲脆響，身後小丫頭吧唧吧唧啃起了果子，嘴裡的話也有些含糊不清：
「二郎你快吃啊！可甜了！嗯……好吃！咔嚓……咔嚓……」
蕭二郎猶豫的將手裡的果子遞到唇邊，儘管胃裡此刻翻江倒海任何東西都吃不下。
唔……好酸，好澀……
那張抹了黑灰又將近一個月沒有清洗卻依舊難掩俊美的面龐皺的變了形，嘴巴里又酸又澀整個舌頭都打了結。
蕭二郎狐疑的看了眼手中紅艷艷的果子，又聽著身後「咔嚓咔嚓」「吧唧吧唧」咀嚼吞咽的聲音，懷疑自己的味覺是不是出了問題。
「呀！山洞！二郎！山洞！」
手上一松，那丫頭又跑了出去，蕭二郎順著她的方向看過去頭皮一麻大聲厲喝：
「別動！」
跑動的身子一僵猛的剎住腳步，楊大丫不解的回頭：
「二……二郎，咋……咋了么？」
蕭二郎黑沉著一張臉，眼睛四下里看了看，上前小心攥起一根木棍，慢慢靠近楊大丫。
那雙銅鈴般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著蕭二郎突然舉起木棍朝自己掄過來她神情一滯嚇得沒了反應。
「啪！啪！啪！」
蕭二郎瘋了一般越過楊大丫往前拍了過去，楊大丫愕然轉身，一隻碗口粗的巨蟒正對著她張開了血盆大口。
「躲我身後！」
蕭二郎奮力拍打著地面，目光陰狠的盯著面前的大蟒蛇，小小身板上結了痂的傷口再次崩裂，那巨蟒竟在他這樣的氣勢下慢慢後退……
「咕嚕嚕……」
懷裡的果子灑了一地，楊大丫看著蕭二郎身後被鮮血浸濕了大片，雙眸漸漸模糊。
突然，她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也學著蕭二郎的樣子抓起一根樹枝瘋了一般往前拍打：
「啊！！！！滾開！滾開！滾開！」
尖利刺耳的聲音在耳旁炸開，這個丫頭似乎總是這樣，遇到危險就「以聲奪人」。
不過，這招確實管用。
人都怕蛇，卻不知蛇也是怕人的。
揮動的棍棒和樹枝，尖叫的瘋丫頭，也不知哪個起了作用，那大蟒蛇呆愣了片刻合上血盆大口灰溜溜的逃走了。
蕭二郎謹慎的觀察著四周，確定再沒了危險，整個人脫力的跌倒在地上。
「別過來！別吃我！我不怕！我什麼都不怕！」
散亂的頭髮黏糊糊粘在臉上，小丫頭閉緊了雙眸胡亂揮舞著雙臂，這是不怕？
蕭二郎想笑，唇角卻怎麼也勾不起來，背後的傷加上剛才的動作已經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
「沒事了……」
虛弱又沙啞的聲音傳來，尖叫的楊大丫才遲疑的停下了動作，悄悄睜開一隻眼皮。
眼前空蕩蕩的，山洞前的草地已經被她的樹枝打的光禿禿的，那條大蟒蛇早已沒了蹤影。
一轉頭看到跌倒在地上有些虛脫的蕭二郎，楊大丫驚叫出聲：「二郎！你怎麼了？」
蕭二郎想說沒事，張了張嘴，卻無論如何也張不開。
眼前的人影越來越模糊，視線越來越狹窄，直到他整個人徹底陷入黑暗。
黑暗，這個包裹了他將近一年的辭彙，似乎隔絕了這世間所有的美好。
這樣徹底陷入黑暗也是好的，他再也不用在那泥潭裡苦苦掙扎了。
放任自己深深陷入這泥潭，只想著永遠能這樣下去。
可是，為什麼眼前總有一道亮光想要擠進來？擠的他眼皮子都疼了。
蕭二郎緩緩睜開雙眸，看著那隻還捏著自己眼皮的手，一張小臉頓時黑了下來。
「二郎！你醒了？！」
小丫頭一喜咧開一嘴大白牙，眼睛習慣性的彎成了月牙狀，那隻捏著自己眼皮的手終於鬆開了……
蕭二郎這輩子，還真是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被喚醒。
周圍暖融融的一片，身旁不遠處就有一個火堆，衣領處濕漉漉的，蕭二郎低頭看了看被丟在一旁的樹葉，便知道這丫頭是給自己餵了水了。
想要起身，一動便牽扯了身上的傷口，蕭二郎臉色又白了幾分。
「二郎你趴著別動！我才剛給你抹了刺兒菜糊糊，你一動就沒用了！」
見他想要掙扎著起身楊大丫趕忙阻止。
蕭二郎這時候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視線如此奇怪，他竟是在地上趴著么……身上還糊著一層粘膩膩的草糊……
一張小小的俊臉白了又黑，他身子僵了僵，觸及到楊大丫急切的目光終究沒有動彈。
「喏，快吃點果子，吃飽了才有力氣！」
那紅艷艷的果子又遞了過來，甚至還擠的自己嘴巴都變了形，蕭二郎本能的想要拒絕，嘴巴卻乖乖的張開了。
「咔嚓！」
趴在地上啃了一口果子，這副尊榮是蕭二郎如何也想象不出來的。
可看到那燦爛的笑臉、閃著星星的大眼，嘴巴里的果子竟也沒那麼酸澀了。
「二郎，你看，我還採了這麼多蘑菇，你別看它能丑，爹說了，越是這樣的蘑菇才沒毒呢！你別看有些蘑菇長的很好看，卻是根本碰不得！」
蕭二郎的視線轉向火堆，那上面果然架著幾串灰撲撲的丑蘑菇在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