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殺死惠理川

人間，池袋街道。

空空蕩蕩的大街上，突然投下廣袤的陰影。一隻六指巨手從天而降，將此前被拖進地獄的人們重新送回。

尚活著的人們面面相覷，不知是誰開的第一聲，劫後餘生的驚喜哭聲驟然爆發開來。

電次站在一旁，仍保持著電鋸人的姿態，似乎對剛才急速變幻的情形感到迷茫。

從瑪奇瑪對暗之惡魔動手，到地獄之惡魔將眾人送回人間，最多過了十數秒，也難怪他反應不過來。

他的耳邊，仍在泡影般回蕩著那聲熟悉的呼喚。

「電次……」

那個聲音，他怎會忘記？

那是，第一個願意給他擁抱的人。

正當他猛地昂起頭，試圖在亂鬨哄的人群中尋找那人時，空洞而溫潤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可以變成惡魔吧？」

電次吃了一驚，倏然回頭，正對上瑪奇瑪的眼睛。

瑪奇瑪的臉上露出笑容，伸手捧起電次的頭，讓他慢慢躺倒在地上。瑪奇瑪也隨之蹲下，用膝蓋撐著電次的上身，慈母似的憐愛道：

「我是公安的惡魔獵人哦。我叫……瑪奇瑪。你有兩個選擇。」

「作為惡魔被我殺死，或者作為狗被我養著……」

電次聽見瑪奇瑪的這句話，驟然回想起當初紀楊對他說的話。

加入公安的惡魔獵人特別行動四組，找到一個叫瑪奇瑪的女人，然後，服從她。

電次瞪著眼睛，微微張口。瑪奇瑪再度說道：

「當然，被我養著的話，我會給你餌食的哦。」

是塗了黃油和果醬的麵包、沙拉、咖啡還有甜點吧。電次記得很清楚，當然，他也很想吃，畢竟他從小到大，都沒有吃過這些好吃的東西。

但是，這些都無關緊要。

啊——好想再被抱啊。

電次溫馴地垂下眼瞼，輕輕地答道：

「汪。」

與此同時，地獄之中。

殘缺了半邊身體的紀楊坐在枯骨王座上，苦惱地思考著對策。他迄今為止，使用能力付出的代價基本都集中在左手上。

唯有右手中指是個例外，但基本不妨礙正常生活。

但這次為了與地獄之惡魔簽訂契約，半邊身子都沒了，還附帶著味覺和嗅覺，說不影響行動那絕對是假的。

在死亡之域中，他死亡之惡魔的能力得到大幅加強，一個念頭就能抹殺較弱小的惡魔，倒是沒什麼大問題。但死亡之域可帶不到人間，卻還需要在人間殺死等額的惡魔來維持？

瑪奇瑪可是看到了他簽訂契約后失去半邊身子的情形！這個即使易容面具也無法掩蓋，在出現的瞬間就會被發現。

他現在的行動能力絕對跑不掉。

難道只能坐等著死亡之域無法維繫，然後在地獄中被強大的惡魔撕碎？或者跑到人間，然後被瑪奇瑪撕碎？

不論哪一種，紀楊認為自己都無法接受。

開什麼玩笑！好不容易苟到現在，因為這種原因功虧一簣？

但紀楊一時也無法想出辦法，連與地獄之惡魔簽訂契約的喜悅都被沖淡了不少。

這破系統啥時候能靠譜點啊……

等等。系統？

紀楊急忙點開系統商城，一隻獨眼在淡藍色的光幕上飛速瀏覽。

「Ne!」

良久之後，紀楊一拍大腿，驚喜地喊出了聲！

只見光幕上，赫然寫著「人偶惡魔」！顧名思義，可以將旁人製作成自己的人偶，加以操控。

人偶可分兩種，普通人偶和精巧人偶。精巧人偶與常人無異，製作訣竅需要對要做成的人偶，灌注只有人類才擁有的感情，敬愛、崇拜、憐憫，佐以罪惡感。

【人偶惡魔的契約：售價10000獎勵點。】

雖然他身上只有200獎勵點，但是他絲毫不慌。因為下面赫然還有一行小字：

【可暫時租借能力一天，售價1000獎勵點。】

1000獎勵點的話，湊一湊，還是能拿出來的。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將誰做成人偶？

紀楊想到了一個人。

這具身體的原主，吉揚。他有一個妹妹，正在上高中。

原主之所以年紀輕輕就出來上班，也有他妹妹的關係。兄妹二人父母早亡，自小相依為命，妹妹上高中后，開銷變大，父母留下的遺產不足以支撐這個家，吉揚便孤身來到東京打工，按時把錢寄回去。

妹妹住在北海道的一座漁村裡，附近鎮上有唯一的一所高中。她每天踩單車去上學，放學后自己做飯等等。

學習很好。

總而言之，是個堅強自立的姑娘。

紀楊翻著原主的回憶，心中也感到一絲不忍。他繼承了原主的記憶，自然也對妹妹抱有同樣的感情。雖然有紀楊本身的記憶作為稀釋，情感已淡了不少，但終究存在。

紀楊也不是什麼滅絕人性之人，他只是個普通人。面對向自己展露出敵意的敵人，或者前進道路上不得不出現的犧牲品，他自然不會猶豫地下手，頂多事後有一絲反胃。

可面對妹妹，要怎麼下手？

紀楊猶豫良久，最終還是決定做。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他自己的生存，也只能犧牲妹妹了。

他不會給這件事扣上什麼冠冕堂皇的借口，他承認他無能、卑劣，想不出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遇到事情只能靠女人犧牲。

他都認，沒什麼好說的。

為了自己的生存。

只是心中那份對瑪奇瑪鬱結已久的殺意，又濃厚了一分。原先只有他因為瑪奇瑪要殺自己，而不得不想殺她的那份，現在又添上了新的。

紀楊心念一動，召喚出地獄之惡魔的能力，挨個查看聯通地獄與人間的通道。

天空中那一扇扇的門，其實就是地獄與人間的通道，可以分別通向人間不同的地方，自然也有幾扇通往北海道。

這些通道是怎麼形成的，紀楊不知道，也不在乎。北海道雖然離東京挺遠，瑪奇瑪的勢力並沒有完全籠罩那裡，但也並非無能為力。

只要呆久了，遲早會被瑪奇瑪找到。

也就是說，他的時間很緊，需要儘快。

紀楊打開了一扇聯通著地獄與人間的門，雲霧繚繞之間，看見了那扇門背後的情景。

一處潔凈而逼仄的小房子，打掃得一塵不染，此刻空無一人。現在還是上午，妹妹上學還沒有回來。她會做好便當帶到學校，充當午飯，直到傍晚才回來。

在此之前，就在那裡等著吧。

算是給妹妹的一個小「驚喜」。

紀楊從王座上起身，隨手拽下一根骨頭充當拐杖，步履蹣跚地走到那扇門下方。地獄之惡魔的力量湧來，一隻蒼白大手從天而降，捧著他的身體，送入門中。

下一刻，紀楊出現在房間中。窄小的卧室內，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張椅子，再無他物。

紀楊慢慢地坐到床上，把骨頭扔回地獄，默默地看著這個房間，心中湧起一股陌生的熟悉感。

桌子上的刻痕，讓他回想起那段不屬於他的記憶。

桌子上擺著本練習冊，用娟秀的字跡端正地寫著某個人的名字。

「吉揚惠理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