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傾覆天下(61)
石管易最後還是帶著風封回家了。
風封並不意外。
畢竟他那麼不靠譜那麼能惹禍,石管易怎麼著也不會放心把他溜出去。
況且還有一個攝政王在後面等著,石管易不會讓陳戚來撿漏。
連主大殿的黑鍋都能背,石管易的態度也很明確了。
——將軍是下定決心要他做葯了。
石管易上朝向來不興乘車,他原打算帶著風封騎馬回府,可剛剛把人抱上馬背,風封就把他推開了。
「太顛了,」風封用袖子擦臉上的眼淚和口水,「會磨腿……我要坐車。」
石管易太亢奮了,風封被他死死按在胸前,盔甲和鐵飾硌得人生疼,可石管易若無所察,即便隔了一層衣袍和手套,他的理智都處於搖搖欲墜的邊緣。
石管易現在就像條饞了幾十年肉的哈巴狗,好不容易得了一塊,恨不得拴在褲腰帶上時時嗅著貼著,想吃又怕被搶食,叼著就匆匆忙忙往窩裡跑。
「有馬鞍。」
大將軍的眼睛紅得不正常,他強硬地將人按到馬上,耐著性子按著馬鞍說:「軟的,不磨。」
果然是會上癮的。
石管易現在抱著人就不願意鬆手,好像溺水者抱著氧氣管,鬆開就要溺亡似的。
然而風封堅持:「不軟,會顛。」
母零殼子過於脆皮,風封不敢保證自己受的住這個顛法,極速騎行多半是要把他顛散架。
「要坐車。」
底線這種東西都是不斷在降低的。
感情磨合說白了就是一個降低彼此底線的過程。
如果風封單單是要利用石管易這個人,他完全不需要費這個功夫,只要親親抱抱滿足石管易的要求即可。
可他的最終目的是攻略,他要做的不是單單讓自己成為將軍的葯,不是作為一個「物」留在石管易身邊。
誰會心疼關心一個「物」的想法?
——況且是石管易這樣不通人情的野獸。
物品用得越久越貶值,能夠越久越珍貴的只有歷史和情感。
石管易的眉頭狠狠皺了皺,沉默片刻,他終於放開風封。
倒不是真的打算放男人下馬,大將軍脫下外袍墊到馬鞍上,又伸手攬過風封:「坐。」
石管易的臉色並不好看,但到底動作還是輕的。
他對風封可以說是用盡了這輩子全部的耐心,換個人在他面前這樣挑三揀四,早八十年就躺墳了。
然而男人縮縮肩膀,又伸手推開了石管易的手:「都是血,我要坐車。」
石管易從抵過風封的額頭之後,就很喜歡湊近男人的臉,像是喜歡貼貼蹭蹭,又好像喜歡男人鼻息噴在他臉上的感覺。
但是誰受得了有人拿臉堵你鼻子的行為?即便是張帥臉,堵個十多次,你也差不多想給他一嘴巴子了。
然而石管易毫無自覺,他只是對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要求有些不耐煩。
強硬地將風封抱上馬背按上馬鞍,石管易從身後環住男人的身子,無視掉男人的掙扎,猛地一拉韁繩低喝了一聲「駕」。
踏雪馬嘶鳴,當即揚蹄飛奔。
乘車太慢,搖搖晃晃顛得人更難受,石管易說:「騎馬好,不磨。」
石管易有意要風封主動親近,所以乾脆就不扶風封,這踏雪馬速度驚人,風封要想穩住不掉下去,就不得不蜷在他懷裡。
然而事實證明石管易想多了。
踏雪馬還沒跑幾步,他沒等來男人的投懷送抱,倒猛地挨了一肘擊。
腰部帶動全身猛地一個彈射,風封的肘部正中大將軍下顎。
即便這個世界被削減了力量,風封的力氣仍舊大於一般成年男性。
這一下來得委實結實,風封整條手臂瞬間麻木,幾乎是當場把大將軍下頜骨打錯位,緊接著又是一個猛推,石管易當即從馬上翻了下去。
系統窒息地圍觀全程,一時間怔怔然崩潰道:「宿主……咱這真是攻略任務啊!」
不是刺殺任務不是刺殺任務不是刺殺任務講三遍。
這都第二個世界了你還能忘?!
主攻略對象完蛋咱們也就大結局了啊!
風封被顛得頭昏眼花,他一邊嘴上說著「打是親罵是愛」,一邊反手猛地甩出韁繩套住石管易的脖頸,隨即加緊馬腹騎得風馳電掣,
「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賓士的駿馬……」
全身骨頭都在發麻都在疼,風封趴在馬背上看著被一路拖行揚起沙塵滿天的石管易,拍著手瘋笑尖叫。
畢竟好言好語勸了不聽,他也只能換個直接點的方法教做人。
盔甲在地上劃出刺耳的摩擦聲,被勒著脖子拖出數十米的石管易倏然暴出一聲怒喝:「晏逢於!!」
風封在馬背上痛並快樂著,聽見石管易那一聲爆喝,他反倒笑得越發大聲,踏雪馬受驚跑得更快,後面跟著的石管易的下屬都嚇懵了,尖叫著便要追上來。
快馬拖行,那是要命的刑罰。
石管易的反應何其快,忽如其來的疼痛和怒火使得他在拖出幾米后即猛然抽刀砍斷了踏雪馬的一條後腿,停止了這場瘋狂又突兀的鬧劇。
寶馬斷腿,暴殄天物,戰馬嘶鳴,血流如注,踏雪又奔出十多米,終於猛地翻倒在地。
彼時,石管易的肩甲和胸甲已經崩飛了,但凡再晚一步,他大半個身子都要被撕裂。
——荒唐。
太荒唐了。
石管易一個翻身爬起,他此刻渾身已滿是泥濘血腥,目光暴戾凶煞猙獰至極。
這或許是多年來石管易最狼狽的一次,被人推下馬套在韁上拖行那麼久。
看著不遠處還趴在馬身上雙肩亂顫的男人,石管易第一次體驗氣到渾身發抖氣到說不出話來。
此時此刻,什麼葯什麼寶馬什麼朝堂通通都被憤怒擠出了腦海。
什麼叫忘恩負義恩將仇報?
石管易猛地掰回下顎骨,提著刀走向男人,此刻他腦子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鯊了這個狗崽種。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攻略對象石管易好感值:0%,殺戮值:98%】
大將軍殺戮值首次衝上九十,石管易沒有半絲猶豫,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馬旁,舉刀就要往男人身上砍。
可就在這時,風封忽然一回頭,措不及防嘔的一下噴出一口嘔吐物:「嘔……噗!!」
天女散花,污物飆飛,石管易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當場被兜臉噴了個滿。
系統:「……」
大將軍部下:「……」
石管易:「……」
場面一時間寂靜極了。
反正系統和部下是已經開始抖了。
「嘔……」
吐得奄奄一息的風封顫巍巍地從馬背上爬下來,哽咽著說了一聲:「不好……嘔,意思……」
污物順著石管易的髮絲和臉頰淌下,不知道是不是氣到極點觸底反彈的緣故,石管易看著一邊哭一邊吐的風封,一瞬間居然心如止水,半絲情緒都擠不出來了。
「嗚嗚嗚嗚暈馬……」大母零抽噎不已,順便還倒打一耙,「我就說不要騎馬你偏不聽……都怪你嗚嗚……」
系統:「……」
石管易:「……」
將軍被一肘子打歪了下巴沒說什麼,被推下馬沒說什麼,被拖行沒說什麼,寶馬被廢沒說什麼,被噴一臉污物也沒說什麼。
可為什麼事情會發展到風封轉過來怪他?
石管易僵著臉一聲不吭,部下也噤若寒蟬抖若篩糠。
直到自將軍府上的一行人出現在面前,石管易才終於有了點反應。
這時候,偏偏風封還抽泣著小聲問石管易:「將軍我還能去你家吧?」
石管易:「……」
大將軍最終也沒答,他這一身委實是沒法兒看,下人牽來新的馬,石管易騎上馬背,當即頭也不回自顧自地策馬而去,像是多一秒都待不下去的樣子。
大總管笑眯眯地看著淚眼婆娑的風封,輕輕行了個禮,終歸給了風封一個面子:「晏大人見笑了,我家老爺有請。」
關於石管易與朝中動向,石老將軍皆了如指掌。
聽說石管易騎馬抱著人要回來,老將軍當即就猜到路上要出事,於是提前讓人來路上接應。
果不其然。
這車禍現場簡直讓人慘不忍睹,石管易也是出乎意料的狼狽。
風封聽見那一句老爺有請,基本上能猜到早上的事情已經全部傳到了石老將軍耳朵里。
好傢夥,剛剛坑完人家兒子,家長就請喝茶了,這是要算賬的節奏啊。
適時地露出茫然無措又恐慌遲疑的神情,風封:「老……老將軍要見我?」
此時。
攝政王府。
陳戚看著坐在血泊中一言不發的少年,緩聲質問:「你的眼睛怎麼回事?」
世子轉換身份為六皇子,身份卡片基本上能夠影響除了反派和主角以外的所有人。
府內的人都不記得這裡曾住著個世子,於是主角受這個世子妃就是出現的十分突兀了。
當下人在房中發現曲安若的時候,他渾身都是血,整個房間也是一團糟,陳戚第一眼甚至沒有認出他來。
倒不是太久沒見的原因,而是曲安若此時的相貌,已經與先前迥乎不同。
再進一步說,此時曲安若的眼睛,居然變得和風封一模一樣。
當時錯眼一看,陳戚險些都要以為是風封悄悄跑回來了。
曲安若聽見攝政王的質問,有些怔怔然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皮,許久,忽然捂著臉低笑起來。
「晏逢於,」一邊笑,曲安若一邊流淚,他此時看起來已經有些神經質了,「因為晏逢於會妖術呀~」
聽到妖術兩個字,攝政王倏然一挑眉峰。
「他把世子殿下……哦不,現在要叫六皇子了——」曲安若咯咯笑著,「他把陳軒送進宮裡啦!去找我親愛的娘親……」
曲安若的眼神有些戲謔,看攝政王的眼神有些詭異的嘲諷:「——也就是您從前的小寵去了。」
陳戚沒有說話,只冷冷望著少年瘋瘋癲癲的樣子。
「至於我嘛……」曲安若怔怔地攪弄著自己帶血的衣角,神情有幾分瘮人的天真與溫柔。
「我只是把晏大人關起來,打斷了他的兩條腿和雙只手,一刀一刀求他幫幫我……」曲安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得純真且乖順。
他一字一頓:「幫幫我變成娘親的樣子。」
可惜晏逢於被折磨得要死要活,積分卻只夠改變曲安若的一雙眼睛。
曲安若像是沒看到陳戚突變的臉色,又做出苦惱的表情:「……可惜他太沒用了……」
說到這裡,陳戚已經對他之後的行為有了判斷。
果然,只見曲安若舔了舔嘴唇,又哭又笑道:「我只好一不小心……」
「一不小心送他歸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