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溪二十一

饒是顧逢也被眼下的情況所驚。

只見原本瘦弱的女子體態如柳樹抽條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高變寬，將寬鬆樣式的衣裳完全撐了起來，儼然是個七尺男兒的模樣。

「段長雲，老子的這張臉，你用了這許多年用的可還順心？」冷玉白寒著聲兒道。

段長雲慘白的嘴角掛着笑，不過笑意未達眼底，整個人看上去比不笑的時候還要冷情幾分。

「小白，我記得你以前從不敢這樣跟師兄講話。」

冷玉白滿臉厭棄：「別跟老子扯他娘的以前，從你決心殺死師父的那刻起，你在老子的心裏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段長雲卻道：「小白，你是不是以為，這些年靈犬未能把你怎麼着，自己的武功修為精進了不少啊？」

冷玉白心底咯噔了一下，擰眉道：「你此話何意？」

「靈犬除了聞香追蹤以外，若不得主人殺令，是不會致被種香之人於死地的。」段長雲疲憊道，「葉重星根本沒想殺你。」

冷玉白一臉警惕：「你又想使什麼花招？」

段長雲道：「你就當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罷。小白啊，你這毒下得夠狠的，我的傷口現在就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咬一樣，又疼又癢。老實說，我挺慶幸的，毒從右肩入沿着血脈進到心臟，算起來，我至少還有半個時辰可活。不過，能在死前跟你好好說上幾句話，也算是得上天厚待了。」

「你給老子把話說明白！」

冷玉白看他一副不怕死的樣子，立時明白過來，他是故意的，故意沒有拆穿他，故意由着他下毒。他就是想死，而且早就想好了！

「段，長，雲！」冷玉白一把掐住他的下巴，粗暴地撕掉他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他的本來面目，迫使他仰頭看着自己。然而，在看到他眼底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一抽一抽的疼。

這個人，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高高在上。在千面門，他是大師兄，他是小師弟。小的時候，他最愛跟在他的後面，怯怯地喊著「大師兄」，好像只要有他在，這個世上就再沒有任何危險和困難。但，也是這個人，最後背棄了師父，背棄了師門。

「為什麼！？為什麼不跟着師父一起死？為什麼要干出那樣的蠢事？為什麼......要逼我？」冷玉白的眼眶漸漸紅了，他緊緊盯着段飛雲臉上的每一個表情，生怕漏掉了什麼。

可是，段長雲已沒有多餘的力氣來發泄自己破碎不堪的情緒，只是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因為我的一己私慾，對不起啊，小白。」

在聽到這樣的答案后，冷玉白所有的狠戾變得支離破碎，再也止不住眼底的淚，一顆又一顆砸在段長雲的臉上，他在哭，卻又在笑，笑得肩膀顫抖：「對不起？哈哈哈哈哈……你以為你的對不起能值幾個錢？你以為你的對不起就可以換回千面門八十六條人命嗎！？段長雲，你一直都是這麼的自以為是！你從來不問我，想不想活！？你現在，讓我覺得連死都是一種愧疚！」

冷玉白咬牙切齒地把一把匕首釘進段長雲鬢邊的靠枕里，二人之間，呼吸可聞。

而就在下一刻，段長雲忽然伸出左手抱着他往裏一翻，冷玉白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頃刻間他已被段長雲壓在身下。

段長雲飛快地探手在他的肩井穴上點了一下，冷玉白恨得牙痒痒：「段長雲，你又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