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溪二

松溪二

迎風茶樓的小二見陸珩進門,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比見了閻王爺還難看。

「放心,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陸珩雙手攏在袖子裏,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不請我上樓坐坐?」

尖酸刻薄相的掌柜在小二身後威懾十足地「哼」了聲。

小二立馬扯出個假惺惺的笑臉,無比嫻熟地揚聲道:「客官,樓上請——!」說着,低頭哈腰地在前頭領路。

陸珩向掌柜的略一頷首,跟在小二後頭上了樓,擇了處能欣賞到外面景色的位置坐下。

從陸珩進門到上樓,茶樓里的聲音明顯小了許多,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陸珩身着一身白衣,外罩一件同色滾毛大氅,領口袖口處皆用暗金色的絲線綉上了繁複的圖樣,隨着他的走動流光溢彩。

松溪鎮雖是個富庶的大鎮,但對於鎮上有錢有權的高門大戶的小姐公子,眾人都如數家珍心知肚明,即便當中有品貌不錯的,也達不到這般脫俗不凡的境地。

就在大家紛紛猜測陸珩身份之時,茶樓外忽然響起一片鑼鼓喧天的熱鬧。一支穿着喜慶的迎親隊伍,吹吹打打,浩浩蕩蕩地穿街過巷。茶樓里的客人紛紛離開坐席,扎堆擠在窗邊交頭接耳。

「這哪裏是納妾啊,這排場比娶正妻還大。」

「真不愧是從翠瑤軒裏頭出來的姑娘,哄得那姓楊的服服帖帖的,五百兩黃金眼都不眨一下,說送出去就送出去。」

「楊少夫人也不曉得上輩子造了什麼孽。」

「當真是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啊。想當年,楊少夫人過門的時候,又是何等的風光。現在,呵,人還在病榻上要死不活地躺着呢。」

……

周圍人一陣唏噓,個個也沒了湊熱鬧的興緻,三五成群地鬧騰別的去了。

一直悶聲坐在陸珩對面一桌的兩個書生裝扮的人突然站了起來,當中一個十分惱火地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齒道:「有悖倫常,喪心病狂,簡直世風日下!」

另一個灰衣書生趕忙端著茶盞在旁安撫:「張兄着實沒必要跟這種人置氣,來,喝口茶消消火。」

「你懂什麼!?」張姓書生打掉灰衣書生手裏的茶盞,揪住他的領子,雙眼發紅地盯着他,眼底的狠戾隨着茶盞的破碎變得四分五裂,他呵呵笑起來,笑得滿臉褶子,眼淚溢出眼角,他問:「你懂什麼?」轉臉一一看過周圍的人,指着他們,似癲似狂,「你們又懂什麼?那楊藩就跟他那閹狗義父一個德行,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我張晏……唔……」

「祖宗唉,你是不要命了吧。不說了,求求你,不要再說了!」灰衣書生一邊堵住張晏的嘴,一邊對着看戲的眾人賠笑臉,「我朋友昨晚上喝多了,酒勁還沒過,腦袋不清醒,說了胡話。抱歉,抱歉啊!啊啊啊!」

陸珩不知道張晏口裏的楊藩是不是狗,但眼下他倒是跟條發了瘋的狗沒什麼區別。

灰衣書生被張晏咬得「啊啊」大叫,甩開了他,氣沖沖地道:「你屬狗的啊!」

張晏沒管他,徑自跌跌撞撞地往樓下跑,幸虧上樓的小二反應快,提着銅壺縮手縮腳地貼著樓梯扶手站好,不然這灌滿沸水的銅壺要是交代出去了,非得鬧出人命不可。

灰衣書生恨鐵不成鋼地一咬牙,也跟着跑了。

「一個兩個抽的哪門子的瘋。」小二嘀嘀咕咕地走到陸珩這邊,給他添了一杯茶水。

「剛剛那兩人是誰?」

小二裝聾作啞。

陸珩從袖兜里掏出一個碎銀子放桌上。

小二立馬兩眼放光,跟一輩子沒見過銀子似的,陸珩的手放在銀子上,擋住小二的視線,輕飄飄地道:「回答我幾個問題,它就是你的。」

小二連連點頭:「公子請問,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先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他們啊,小柳巷的張晏和劉懷,兩個窮酸書生而已。」

「那個叫楊藩的呢?」

小二面色一沉,刻意壓低了聲音道:「那人可是個土霸王,公子以後要是遇着了,可得避著些走。他葷腥不忌,男女通吃。公子這副天人之姿,很容易被人惦念上的。」

陸珩挑了下左眉,故作震驚道:「呀,這麼重口。」

小二看他這反應,也來了興緻,繼續道:「公子是外鄉人,怕是不知道。這楊藩的義父乃是當朝國師跟前的紅人廉邕,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連國君的幾個兒子都得賣他幾分薄面。楊藩一貫仗勢欺人,這幾年不曉得在他手裏頭折了多少條人命,官府裏頭沒人敢管。」

「我看方才那個張晏似乎跟這個叫楊藩的有些過節啊。」

「何止是過節而已。」

「哦?」

「現在的楊少夫人原先該是張晏的妻,是楊藩拿人家親生爹娘的性命做要挾,硬生生給搶回去的。這男人啊,都是一個德行,得到手了就不知道珍惜,如今楊少夫人只剩一口氣吊著命,活不長了。楊藩轉臉就又納了一個妾,還把陣仗搞得這樣大。你說張晏看到了,能不氣?那張晏可是個痴情種,至今還對人家楊少夫人念念不忘呢。」

陸珩恍然大悟道:「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我還以為花轎裏頭的那個才是他的心上人呢。」

小二嗤笑一聲,問道:「公子你可知那花轎裏頭坐着的是什麼人嗎?」

陸珩道:「自然是新嫁娘。」

「新嫁娘,新嫁娘。」小二搖頭嘆息道,「那裏頭哪裏是什麼新嫁娘,分明是千人騎萬人枕的妓,楊少夫人的奪命符啊。」

陸珩屈指在桌上敲了敲:「照你的說法,這楊藩有權有勢兇殘暴虐,那為何要花重金去買一個妓,而不是乾脆用搶的呢?」

「自然是不敢。」

「不敢?」

「想必公子你也應該聽說了,這姑娘是從翠瑤軒出來的。」

「不是青樓嗎?」

「是青樓,但不是普通青樓。」小二四下看了看,神秘兮兮地湊近了道,「有傳言說,翠瑤軒背後的金主和浮屠閣的閣主是同一個人。既然有人傳,這事定然不會空穴來風。總之,一句話,翠瑤軒比楊藩更不好惹。」

在聽到「浮屠閣」這三個字時,陸珩臉上一慣的淺笑消失了,眼底覆上了一層寒霜,本來以為要無功而返了,沒想到卻意外聽到個這麼有趣兒的消息。

陸珩拿起銀子隨手丟進小二懷裏:「歸你了。」

小二眉開眼笑地接住:「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翠瑤軒怎麼走?」

小二咬着銀子道:「好找,一直往南走就到。」

話音剛落,茶樓里有人大叫道:「不好了,張晏和黎家二老在攔花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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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歸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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