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逆鱗，酷刑
自那日後，潤玉再沒進過棲梧宮，只是讓鄺露將魘獸送來了。
一人一獸相處起來，倒也自在。
六月，正午的日頭，紅妶躲在樹蔭下閉目養神，忽聽耳邊傳來一陣輕微摩挲之聲，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臉上，讓她想要忽視都不行。
她不耐煩的掀起眼帘，直直望著頭頂的一抹青綠，淡道：「彥佑蛇君是否走錯了地方，此處是棲梧宮，並非璇璣宮，你要找的人不在這兒。」
青蛇吐著信子，口吐人言：「誰說本君找人就一定要去璇璣宮，你這麼大一個美人在此，本君又怎能視若無睹。」.
彥佑化出人身，自樹上落下，依舊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紅妶坐起身，將手搭在腹前，抬眼細細打量了彥佑一番，方道：「那不知彥佑君尋我何事？」
彥佑看她數眼，臉上的笑淡了幾分，走上前來，撩起衣袍坐至紅妶身旁的石凳上，道：「不過半年沒見，你怎成了這副模樣？莫不是潤玉待你不好？」
「並無。」
他對她算好了。
彥佑聽她不痛不癢兩個字，不禁皺了皺眉，凝重道：「什麼叫並無，他都囚禁你在這兒了！你為他做那麼多，他如此對你，你就不傷心，不難過嗎？」
紅妶笑了笑，搖搖頭。
彥佑嘆了一口氣，心中頗為難過，一個什麼都不求的人，對生活又能有多麼大的期待。
「彥佑，」紅妶撇開了疏離稱呼，定定看著他，問道：「你說，我若走了，陛下他會恨我嗎？」
彥佑聽著紅妶的話，兩根手指拚命地攪動著，片刻之後，才訥訥開口道：「恨不恨我不知道，但以他的性子，掘地三尺都會把你找出來。」
紅妶眉尖一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彥佑回頭望了一眼跑開的魘獸，沉吟道：「你……想離開？」
話音剛落，紅妶低垂著的眼猛然抬起，看向彥佑的眼中升起了光亮，點了點頭，「不說離開，我只想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我帶你下界。」
在紅妶期許的目光下，彥佑鬼使神差的答應了。
他用法術封了魘獸的六識，在棲梧宮施下幻術，以迷惑時時巡視之人，雖不是長久之計，但也能爭一時長短。
雲頭上，紅妶雙腿盤坐，仰著頭，閉上眼，貪婪地大口呼吸，她許久未有這般自在了。
彥佑垂眼看著她，笑道：「你若是想出來，求一句潤玉便是，為何不說？」
紅妶輕嘆一聲，懶懶伸展四肢，睜開眼，沉吟半晌，方才應道：「說那麼多做什麼，他又不能理解。」
潤玉想要的是一份長長久久，而她能給得起的只有片刻。
彥佑不解，卻並未多問，話鋒一轉，道：「整個天宮能看破我幻術的人不多，那人應該不能立刻知曉，你……」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及時行樂嘛，我懂。」
紅妶身上無傷，但靈體孱弱，下界靈力稀薄，方走了幾段路，便氣喘如牛，掙扎再三后也只能在彥佑的攙扶下勉力行動。
彥佑笑她，嬌弱如斯，風吹即散，哪堪承受外界風雨。
她回，若無外界風雨，誰人不會如她一般。
彥佑搖搖頭，不再言語，悉心拉著她走走停停逛了將近三個時辰，直至黑沉著一張臉的潤玉出現在他二人眼前。
潤玉挑了挑眉，一抬手靜止了人流攢動的街市，萬籟俱寂。
彥佑瞥了一眼身邊正努力調整呼吸的紅妶，眨了眨眼，上前一步，嬉笑道：「潤玉，這麼巧，你也有空來下界遊玩，不如咱們一起？」
潤玉冷著眸子，薄唇輕啟，「彥佑，是本座平時對你太過縱容了嗎？動人動到本座頭上了。」
彥佑乾笑兩聲，頂著天帝威壓，勉力開口道：「你何出此言，這人是棲梧宮的人，不是你的人，你如此著急上火，作甚？」
「彥佑！」潤玉凌厲的目光掃過彥佑面龐，那一剎那的殺意讓人懼怕。
彥佑怔怔站在原地，呼吸都放慢了。
他本意只是想激他一激，過過嘴癮，沒成想還真觸到潤玉逆鱗了。
紅妶見勢不對，皺了皺眉頭，拉開彥佑，迎上潤玉的視線，解釋道：「是我求蛇君帶我下界的，他心善，不忍拒絕，方才答應。陛下若是要怪罪，就怪罪於我吧。」
潤玉輕蹙眉頭，眼中怒火未平，深吸一口氣，上前幾步行至兩人跟前，伸手自彥佑手中攛掇過紅妶的手腕，沉靜道：「莫再有下次，本座並非時時都能聽進解釋。」
彥佑坦然放了手，抬眸撞見潤玉眼裡的偏執，嘆道：「至此，本君可還會再有機會？」
潤玉回了他二字，「不會。」
臨走前，紅妶最後望了一眼彥佑，他身後有她貪戀的人間煙火和自由，她輕輕一笑，與他道了一句：「多謝。」
潤玉回頭看了一眼，心中不知是氣，是妒，強硬地拽過人，揮袖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人間。
一瞬間，街市上恢復如常，人來人往間，無人在意那可有可無的一個人。
端坐在璇璣宮後院里，紅妶數次抬眼與潤玉對上，兩人默默相對無言。
如此這般不知僵持了多久，潤玉率先敗下陣來，他張了張嘴，反覆斟酌后問道：「妶兒，你為何願意去求彥佑，也不願意開口同我說一句真心話？」
「你實話告訴我，今日我若不來，你是不是就走了？」
紅妶默然，本還惶惶的心弦，此刻卻莫名變得平靜了。
「我是想走，可沒有陛下的恩准，我去到哪兒，都和在天界沒有區別。私自出棲梧宮，惹陛下惱怒，是我之過，與旁人無關，望陛下明察。」她語氣淡淡，無悲無喜，完全不像請罪的模樣。
她人回來了，潤玉也不欲計較，只說：「棲梧宮不幹凈，於你休養無益，以後你不必再回去了。」
天帝陛下金口玉言，轉眼就將她的休養之所換成了璇璣宮，還做到了悄無聲息，讓外人無從知曉。
如此，她又多受了一項酷刑。
以前在棲梧宮，她頂多是受些相思之苦，如今日日都能瞧見了，卻又靠近不得咫尺，真真是一種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