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衝突的口子
「惠珍姐，你說我劉家的大哥一直聯繫不到，會不會出什麼事了？我需不需要報警？可他和劉家大嫂到底在哪裏工作，都故意不告訴我，我也不知到哪裏報警合適？」
那天，看見一身疲憊、滿懷心事的妻子念申趕到家鄉，季存緩下一口氣的同時，在心頭又沉甸甸加壘了一重愧疚的壓力——岳母為了成全他的孝心，而忍耐著自己的病痛延遲膽結石手術。這份情義，他要怎麼回報才好？他得儘快想辦法安排妻子回家照顧母親！
叮囑了念申照顧他生母的注意事項，季存匆匆開車回程，不忘向妻子保證——一定會在工作的同時，注意關心岳父母的生活狀況。若有需要，他隨時陪護岳母詠蘭去醫院。
念申見丈夫身陷兩難壓力之中，還沒忘了顧念她與父母，暫時緩解了內心的不安與壓抑的怨懟，在吳秀枝家陌生又簡陋的環境中，硬著頭皮答應了。
可是，身為女兒與母親，她怎麼可能真正放心遠在千里之外的母親與迪迪呢？
季存的車還沒有開出一百公里，念申各種叮嚀注意事項的短消息就一條接着一條發來，「叮鈴叮鈴」響得季存心慌又焦灼，差點把車開進了隔離帶！
回到上海，面對程於東前所未有嚴肅的批評，他認真道過歉，也難以多做解釋，只能用翻倍的力氣投入工作，連日除了關心、慰問生母與岳母的身體狀況，就是沒日沒夜組織開發，謹慎跟蹤、查核項目情況，儘力彌補自己耽延的工作，甚至連迪迪也顧不上關心，直接吃住在了公司里。
可曾經言之鑿鑿會回鄉的劉強，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聯繫不上。
季存每天十數次撥打他的電話，都是關機狀態，就算委託二哥劉建聯繫也是一樣的結果。而他發到劉強手機上的數十條短訊，也完全不見回應，弄得季存又是擔心又是氣憤。
眼看念申的年休也即將用完，岳母詠蘭言語中已透露出最大的忍耐，季存被逼無奈之下，想起了在鄉里工作的表姐郭惠珍，猶豫着撥通了她的電話。
郭惠珍聽說如此的情況，一開始也頗為驚訝，也有懷疑劉強出問題的擔心。可多思索了片刻，她冷靜建議：「你剛才說你劉家大嫂為了照顧兩個孩子，並沒有離開縣裏，那應該比你大哥好找。這樣，我的工作也經常對應他們村委會，我托他們的村長問一問情況，先找到你劉家大嫂再說。沒準，她可以聯繫到你劉家大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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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的努力，終於讓躲避不見的劉強媳婦小萍開了口——劉強壓根沒出事，只是為了在業務旺季掙更多的錢，存心關了機，只每隔幾天半夜悄悄開機，給媳婦報平安，關心孩子的生活與學習。
在村長嚴肅起來的聲音中，小萍勉強答應試試：勸劉強與季存聯繫，但劉強會不會回家，她可不敢保證！家裏要供兩個娃上學，還想翻蓋小樓，要用錢的嘛！劉強掙不回來，她問誰要去？難道逼着婆婆吳秀枝給她？
村長被懟得無奈，只能倒勸季存多忍耐，實在不行，他找村裏的人幫忙照顧吳秀枝幾天。
可吳秀枝明明有三個孩子，讓村裏人照顧，說不過去啊！
季存在這晚終於撥通了劉強的電話時，又一次聽他尋着理由推脫回鄉，再不與他委婉商量：「大哥，你真的不能再拖着不回鄉了！二哥現在要照顧他動了手術的岳父，我和念申已經儘力請假連着照顧媽半個多月！你不能只顧賺錢！大嫂等於撒手不管，這些天除了來看過媽一次，坐了十幾分鐘，放下一隻雞、兩棵白菜就再沒有來過，合適嗎？」
從見過季存這個小兄弟以來，劉強沒見過他發脾氣，此時聽着季存的批評，惱羞成怒：「你嚷嚷啥？你們兩口子照顧媽不是該的啊？我和二哥照顧媽這些年，難得輪到你伺候一段日子，咋這麼多事呢？難道只許你在上海當工程師發財，不許我多掙兩個錢過好日子？你別沒良心！」
季存被他刻薄的言語氣得頭腦發暈，語氣也重了：「我從小被送到季家，由季家二老撫養長大。現在的承擔是因為顧念母子情義，不是無條件承擔你不想承擔的責任！」
劉強在電話那邊跳了腳：「季存！你別以為去了季家，對咱媽就沒責任了！你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不是她生下你，那季家兩個老的哪來兒子養？你嫌麻煩，想不管咱媽也可以，只要你把她生你出來那五斤半的肉和骨頭剔出來還給她，我就再不找你！」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過分？」曾經一次次應對、滿足長兄劉強的要求，季存雖疲累雖也有怨氣，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失望過！
從得知身世以來，他迷茫過，也難受過！曾經一心一意認定與敬重的父母不是血緣親生的，現在他們因為生母的尋來而愈加提防與隔閡著；容貌、情感不熟悉的老人卻是血緣中分割不斷的母親，還多了兩個從未謀面與相依相伴的兄長，他是多麼無所適從？
所以，他不斷努力開解著自己：最起碼，他不再是矇昧無知、不知血緣根系的人。多了一個可敬可愛的母親，多了兩個相親相近的兄長，應該能多一份互助、多一份溫暖，畢竟能算開心的事。就算之前不熟悉不親近，但彼此為拉近距離而努力，應該可以彌補常年不在一起造成的缺憾。
所以，他會主動關心生母，給予她親情的照顧與呵護，對於兩位兄長的要求，也不排斥多付出一些，期待建立血緣中的親情。
可是，生母在病難中的照顧與養護被長兄如此無賴地推卸，季存心底的怒火就被點燃了！
他，並不害怕衝突，以尋找問題的合理平衡與解決！
耳聽劉強不耐煩地嘟囔了幾句，又要掛斷電話，季存嚴肅地開言：「我只給你兩天的時間，你最晚明天得買票回鄉！不然，我一早會到村委會說明情況，以每天八十元的照看費向全村招人看護媽媽。你要我分擔可以，到時候，這筆費用加媽媽的生活費、醫療費，我與你和二哥每人支付三分之一。」
「你，你說啥？招，招人看護咱媽？」劉強聽得傻眼了！
這筆錢，能這樣開銷這樣出啊？那他多掙的錢不是要賠進去了？再說了，錢還是小事，這面子他可丟不起啊！
季存被抱出去，村裏人大部分知道，按道理來說，這小兄弟就算不養媽，人家也不會說啥。而劉建拖着一條腿，老丈人又開刀了，村裏人也不太會講他。
他就不一樣了啊！他要再不趕回去，真讓季存這樣招人，只怕村裏鄉里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他淹死嘍。
閉了閉眼，劉強下了決心：「季存，算你狠！……我還有幾單業務要做，最早買明天晚上的車票！可從今以後，你不要叫我哥！」
聽着長兄決絕的言語與不由分說掛斷了電話，季存的心激靈了好幾下。
只怕，從這一天開始，他們兄弟的矛盾就撕開口子了。今後照料生母的日子，只怕不能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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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掛着家中的母親，念申等到劉強進了家門，半小時也不願多呆，慰問叮嚀了婆婆吳秀枝一些話，悄悄往她手裏塞入幾百元錢，就匆忙拎起早已打包好的行李，坐上郭惠珍幫忙聯繫的車，趕往縣城。
候車的時間，她想起母親喜歡吃季存家鄉的蘿蔔乾，以往都是另一位婆婆胡田花晾曬了寄送或由季存帶回。可因為上次的衝突，撕開了兩家的情感傷口，大半年了，哪怕季存寄回、帶回再多的東西，也沒再接到、帶回過任何土產。
所以，念申匆匆跑出了候車室，往火車站沿邊的商鋪里去尋找可購買的蘿蔔乾。
「念申？是你嗎？」
一家商場的土特產櫃枱前，念申高興尋找到相似的蘿蔔乾，身後傳來頗為熟悉的聲音。
轉頭，只見婆婆胡田花就站在店門口，幾分驚疑向商場內看來！
「……媽！」
念申也是驚了一跳！
這次為丈夫救急，她請了年假趕回照顧另一位婆婆吳秀枝，被季存反覆叮囑過：不能讓養母胡田花知道，只怕她生氣上火！
胡田花快步走進了商場，站在念申面前，哆嗦著：「……還真是你啊？！我，我聽有人說栓娃和你換著班回來伺候孝敬那吳秀枝，還說他們騙人，不相信栓娃會忘恩負義到那種地步，搞了半天，你們還真是啊！」
結婚十多年，就算了解婆婆明裏暗裏的不滿，可念申從未見過她如此的表情，慌亂了：「媽，你別誤會，是季存他媽摔傷了，沒人照……」
「你可別給我胡說！季存他媽是我，我好著咧！你還敢咒我？」胡田花聽見「季存他媽」四個字，頓時怒急，用力拍著胸脯，當了滿商場的人大聲嚷，不再介意會撕破婆媳情感：「你要不想當季家的媳婦，不想孝敬我這個婆婆，早說！我可告訴你，就算季存寵你，我一樣可以讓他和你離婚，另外娶個會孝敬我們老兩口的媳婦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