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斯人若彩虹

第2章斯人若彩虹

城東區，玉水洞，迎月峰公園。

半山腰的休息亭里，韓子棟單手叉腰，目光一一掃過遠處的聖水大橋和東湖大橋，最後停留在漢江對面的高樓大廈上。

作為著名的富人區、韓流名地，即使是臨近中秋假期，漢城市各區都在上演一年一度的遷徙潮，逐漸變得空蕩蕩，江南區卻仍舊充滿著不一般的活力，街上行人如織，建築光影照人，向世人展現着它特有的魅力。

想必此時此刻，江南的幾大著名夜店門口，各式的俊男靚女已經排成了一條長龍。

對他們來說，熱鬧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不用想，又是一夜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哪兒像城東區這裏，時間還沒有過十點，路上就已經沒有多少行人，此刻還在街頭奔波的人多半是討生活的「底層人」，又或是剛剛結束職場社交的醉漢。

玉水洞臨近漢南洞這個富人區，位置又處在漢江邊上，論市政建設要比城東區的其他地方好很多，迎月峰上的休息亭、路燈等配套建設得力。

原本幾個小時前，他還對是否留在半島發展抱有一絲疑慮，眼下他已經疑慮盡消，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灌了一大口酒，啤酒的苦澀透過舌尖反饋到了神經中樞。

這時，那個「紙片人」女孩卻是開口了，聽起來語氣里似乎還帶着淡淡的哭腔：「或許……您能賣我一罐酒嗎？」

對方留了一頭短髮，皮膚白皙如雪，五官嬌俏可人，在她的左側臉頰和鼻尖處各有一顆淺痣，異常可愛，像極了鄰居家的小妹妹。

那就先定一個小目標吧，明年住進江南，在江景房裏欣賞漢江夜景！

比起啤酒的味道，第一次喝酒的體驗更讓她感到新奇，就像是擺在她眼前的這兩份食物一樣。

只是相對於對方的愛豆身份，出眾的相貌，令人羨慕的膚色，讓韓子棟印象更為深刻的是她的離世，慘烈又決絕！

短髮少女的鼻尖已經浸出了汗珠，考慮到她再不喝水就要噴火了，韓子棟急忙拿起了一旁的保溫杯，遞給了不經意間露出了真容的少女。

「也吃點下酒菜吧，都是我自己做的，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我的口味。」

「誒！」

行為合法，但有病。

他要留在半島，留在漢城市，在這裏拼出屬於自己的一番天地。

進入休息亭后，她抱着腿，坐到了另一側的長條凳上，腦袋也埋進膝蓋之間，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說不盡的孤獨無助。

難道她沒有看過《記得我》，不知道不能隨便喝別人的飲料嗎？

好吧，這部片子好像還沒有上映。

注意到女孩的動靜，韓子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犯了一個錯誤。

帶着歉意，他望向了短髮少女，隨即目光一滯，再也移不開眼。

韓子棟看了眼集社牛和社恐於一體的短髮女孩，又看了看袋子裏剩下的兩罐酒，本還想問一句對方是否成年了，話到嘴邊卻是化作一聲輕笑。

韓子棟回正身子，繼續攪拌著鍋里的拉麵。

又或許是她累了吧，剛剛爬了二十米左右的小山包……嗯，也許人家是紙片人，體力差，完全可以理解。

事情沒有任何預兆，突然之間，短髮女孩丟了鳳爪，像是腳底安了彈簧一樣，猛地跳了起來。

在他看來，這個短髮女孩的行為舉止頗有幾分詭異，明明對方的心情都不大好，為什麼還偏偏要走進一個有人的休息亭里呢？

這倒不是說他那麼霸道，有過分的領地意識，非要一個人霸佔這處亭子，而是這處休息亭再往上走一二十步，就有另一個休息亭，旁邊還有一個小廣場，明顯更適合一個傷心的人獨處。

難不成是失戀了？

短髮女孩跟含羞草似的，他剛剛轉過身，對方就又跟受驚似的低下了頭。

韓子棟沒再理會這個奇怪的少女，拿起麵餅，丟進了鍋里。

「喂，接着！」

真是一個奇怪的傢伙，又膽大，又膽小的。

他一邊攪拌拉麵，一邊拿出一罐啤酒，撕開拉環，灌了一口。

僅聽聲音，年紀似乎不大，極有可能還是個學生。

「噗！」

這種異樣的感覺大概就像是在男士廁所里，明明旁邊還有位置，對方卻硬是選擇他旁邊的小便池，要跟他甜蜜雙排。

在韓子棟的注視下，短髮女孩帶着兜帽，全程低着頭，走進了休息亭。

輔料有翻炒過的大蒜、青蔥、青陽辣椒、黃豆芽，都是為了調合拉麵口味而準備的。

看着女孩遞過來一張一萬元，韓子棟擺擺手回道：「錢就不用給了，山上寒氣重，你少喝點酒，等會兒早點下山吧。」

短髮女孩在偷瞄著韓子棟，韓子棟出於漫畫作家的職業習慣，也在揣測女孩的心境。

只是她仍舊刻意低着頭，甚至道謝過程中她還刻意拉低了兜帽。

「Tumblbug應該不排斥自己贊助自己吧。」韓子棟如是想道。

她這樣的回應讓韓子棟的好奇心越發熾熱，他也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一個女生如此執着地藏匿自己的面容。

一個人晚上來山上，他也是心情不好嗎？

他送了一罐酒，一盒下酒菜，都換不來對方的一次抬頭對視，真是奇了怪了。

但是附近租借露營設備的老闆一家提前返鄉了，他也只好作罷，退而求其次，從供職的中餐館里搞了幾樣設備，輕裝上山，來迎月峰上賞賞月、吹吹風，舒緩一下剛剛回檔的激動心情。

一罐酒而已，不至於這麼小心。

坐回摺疊椅，打開卡式爐開關，他往銅鍋里倒了一瓶純凈水，準備起了宵夜。

曾經的曾經，他蹭過半地下，擠過屋塔房，送過外賣，做過憋屈的漫畫助理，也屬於眾多苦苦掙扎的普通人之一，而現在一切都將不一樣了。

想了想，又把帶來的紫菜包飯、鳳爪分成了兩份，拿了其中一盒，走向了女孩。

為人熱心，聲音好聽，嗅着空氣里的拉麵香氣，她吞了口口水，又給韓子棟加上了一個廚藝好的評價。

女孩聲若蚊蠅，讓人勉強能聽出來她是在道謝。

明明只有一江之隔，富與貧，貴與賤的生活判若雲泥，世界的參差盡現眼底。

剛把幾樣輔料丟進水裏，韓子棟就聽到了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似乎山道上正有人拾級而上。

儘管女孩沒有抬頭，啤酒還是準確無誤地砸進了她的懷裏。

她張著嘴，哈著舌頭，左手在嘴邊扇著風，兩隻小腳跟鼓槌似的，跺得木質板咚咚作響。

先是超級辣的雞爪，后是火上澆油的熱水，她隱隱生出了幾分被人捉弄的感覺。

「水是……」

沒有讓他久等，幾秒后，一個上身穿着黑色連帽衫，下身穿着緊身牛仔褲，頭戴兜帽的短髮女孩就出現在亭子外。

同樣是喝酒，有的人喝酒是為了生活，不得不喝，而有的人生活的一部分就是喝酒。

「是溫水！」韓子棟補充道，心裏卻吐槽道：「真是個毛躁的小丫頭！」

或許她也是慕名而來，為的就是這座休息亭，畢竟這座休息亭是整個迎月峰公園欣賞漢江夜景的最佳場地，只是這麼一來，她蜷縮在長條凳上的行為就沒法解釋了。

手指在麻辣鳳爪和紫菜包飯間點來點去，最後她拒絕了常吃的紫菜包飯，手伸向了一直都很陌生，甚至敬而遠之的麻辣鳳爪。

瞅兩眼身前身後十步一燈的光亮工程，韓子棟心生疑惑，也是奇怪了，時間都這麼晚了，誰還會來山上溜達呢？

人長得倒是挺帥的，就是有些不當人。

原本他還計劃在這個擁有欣賞漢江夜景最佳角度的休息亭露營一夜。

要不是中秋節近在眼前，返鄉省親和掃墓祭祖成為了半島人的頭等大事，他一個外國人也不會有機會獨享這份清靜。

「康桑密達。」

按照原先的時間線，他前前後後在半島待了八年多，拉麵什麼的，早就吃膩了，不加點輔料搭配，單純的拉麵，還真是讓他提不起下嘴的慾望。

回檔來到十年之前，他不去看看頂峰的風光，只想小富小貴，會不會太沒志氣了？

擁有一副年輕了十年的身體，他不好好在這個世界上折騰一遍，是不是有點枉費了他回檔的機會？

這次，女孩鄭重地欠身表示了謝意。

只是主動向陌生男性索要酒水飲料，這個妹子貌似有點沒概念喲。

說話間，他扔了一罐酒給女孩。

之所以對方帶着兜帽，還低着頭，他還能猜出來她的性別，一是對方穿的牛仔褲是標準的女款，一是當女孩出現后，空氣里明顯多了一陣淡淡的香水味。

她面帶懊惱地看了韓子棟一眼，頗有些氣急敗壞：「您是外國人嗎？」

「啊，好……辣！」

只是在韓子棟轉過身的時候，女孩卻是抬頭盯着韓子棟的背影發起了呆。

嗬，我就說嘛，原來是個愛豆，怪不得剛剛的表現那麼詭異，跟個通緝犯似的躲躲藏藏。

拍打着圍欄，韓子棟躊躇滿志。

女孩個子高挑，據他粗略估計身高得有170，這個身高放在女生群體里已經算是很高了，外加她兩腿修長，形體氣質極佳，確實會讓他這個喜歡勾畫人體的漫畫作家多看上兩眼。

今天是他的重生日，他的心情相當的嗨皮，因此，他不介意傳遞出去一份溫暖，要是這個女孩有心傾訴的話，他也很願意開導一二。

少女動作之快，還沒等韓子棟的話說完，她就用瓶蓋悶頭灌了一大口，緊隨其後又急忙吐在了亭子外。

等水開的間隙，手下也沒有閑着，韓子棟又從收納箱裏拿出了三個保溫盒，分別是一盒麻辣鳳爪、一盒紫菜包飯以及一盒輔料大雜配。

「內，康桑密達！」

少女煩躁地擦了擦嘴角，隨後剜了韓子棟一眼。

他剛剛忘記提醒對方，雞爪的辣度是能讓王有勝目光獃滯，甚至嚎啕大哭的等級。

身後，短髮女孩滿含感激地看了韓子棟一眼，心裏對韓子棟的評價也直線上升。

只是第一次的體驗，未必都是好結果。

也因此，迎月峰公園歷來是玉水洞市民休閑、鍛煉的好去處。

總不能是聞着湯汁的香味過來的吧？

鍋里的水煮開了，汩汩地冒着熱氣。

韓子棟克制住好奇心，擺擺手，返身繼續料理起了自己的宵夜。

不過即使是這樣，出身普通的半島人也要累死累活，費盡千辛萬苦，才能留在這座慾望都市裏。

韓子棟看着女孩臉上淡淡的淚痕，假裝沒有聽出來對方話里的揶揄，一本正經地回道：「內，我是夏國人。」

一西不算髒話，就是一種表示震驚等強烈情緒的口頭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