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家

辭家

十五年後的秋天,秋高氣爽,山林金黃。半山腰的茅屋中走出一個年輕健壯的少年郎。

少年自然有修長端正的骨相,眉眼也生得深邃英俊,可惜是個貧苦人家出身,不如富家公子那般有雅量。粗糙黝黑的皮膚和飽經風霜的雙手為他增添一抹勞動者的風采。

「東兒,多給你爹帶點兒水。」

屋內傳來婦人的囑咐聲。

「知道啦。」謝叔凝挎著竹籃,裏面裝滿乾糧和水,是要送上山給他爹謝大立的。

謝叔凝托生在謝母腹中,因為有司命星君改命,這一次他出生順利,生長健壯。自幼與謝父一起打漁砍柴,所以練了一身腱子肉。

走到半路上遇到獵戶老嚴父子倆,老嚴的兒子雖然矮,但是力大如牛,能生擒野豬。老嚴看到謝叔凝,立馬笑臉相迎,

「謝東,你又給你爹送飯?他還要在山上挖老參?」

謝叔凝點點頭,順手塞了兩個饅頭到小嚴懷裏,

「嚴叔,你遇到我爹沒有?」

老嚴搖搖頭,然後拿起一個饅頭狼吞虎咽起來,

「我們沒去山南邊,但是昨天你爹說過一嘴要去南邊挖。你爹真是好福氣,有你娘這麼賢惠的夫人,又生了你這麼俊朗的兒子。」

這是老嚴的真心話。他本就是老來得子,嚴母還去世得早,留下父子二人相依為命。小嚴幹活兒一把好手,樣貌卻不盡人意,導致到現在都討不到媳婦。二人在山上捕獵,一蹲就是四五天,要是糧食帶得不湊巧,就只能餓肚子。

謝叔凝和嚴家父子告辭后,直奔山南,很快找到了趴在地上挖參的謝父。

謝父幾乎臉貼着地一點點刨松人蔘周邊的土,然後用一根紅繩打個結套住人蔘頭,一點點往外拽。

期間,父子二人都屏住呼吸,不敢言語。

終於,隨着人蔘落袋,謝父鬆了口氣,直了直僵硬的腰,慢慢爬起來。

「東兒,怎麼來得這麼早?」

謝叔凝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一件件往外拿吃食。

天不亮就上山的謝父看到吃的立馬感覺飢腸轆轆,顧不得手臟不臟,抓起一個餅開始吃。吃得太幹了就喝水,喝飽了再吃餅,匆匆忙忙填飽肚子。

「你快下山看看漁網裏有沒有魚,我這裏用不到你。」

謝父吩咐道。

然而謝叔凝沒有走。

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謝父,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堅定。

「爹,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謝叔凝着急忙慌進入輪迴,顯然沒弄明白梁灣女神在哪裏,更別提與她相識相知。所以瓜瓜落地的謝叔凝甚至不願意號哭,好讓鼻腔里的羊水嗆死自己。

可是他還是被接生婆兩巴掌拍哭了,據說那「救命」的兩巴掌印一直烙在他屁股上,直到他學會走路。

謝母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及夫妻二人的疼愛使謝叔凝逐漸放棄自我了結。即便他知道這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與其渾渾噩噩浪費二十八年,不如早點跳出輪迴,問清楚梁灣女神身在何處再入輪迴。

最終謝叔凝想到了另一種不算荒廢此生的方法——遊歷天下。

他自然是要儘力找梁灣女神的,但如果找不到,那他就要利用這次機會,了解這個世界,以備下一次不時之需。比如他不知道自己八歲那年謝母會大病一場,落下喘疾,那麼下一次投胎過來,他就會儘早提醒謝父修補破敗漏風的門窗。

他和謝父很早就提到遊歷天下的願望,措辭是希望走出大山,增長見識。可是謝父一是不舍離別,二是懼怕世道險惡,所以久久不給答案。

「爹,男兒志在千里,我不想只做一個打漁砍柴的平庸之輩,我要出去闖出一番事業,重振謝氏門楣。」

謝叔凝企圖用百年前謝氏的繁榮打動謝父。

「你憑什麼重振門楣?龍生龍鳳生鳳,你一隻小耗子就該乖乖打洞。」謝父顯然沒有了雄圖壯志。

「爹——」大小夥子看講道理不成,就開始撒嬌,「就算不重振謝氏,那我出去經商也好過在山裏砍柴呀。等我掙好多好多錢回來,給咱們建大房子,給娘抓最好的葯,你也不用挖參納稅,早點和娘過上好日子……」

謝父被磨得頭疼,一腳踹在謝叔凝屁股上,

「扭來扭去娘們兒唧唧的,別給我丟人,滾!」

…………

當晚,謝父在山上露營,家裏只有謝母和謝叔凝。等謝母屋裏的燈熄滅,謝叔凝立馬爬起來,背上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悄悄潛出房門。

他將一封信壓在廚房的竹籃下,從竹籃里掏了幾個饅頭當乾糧,就沿着蜿蜒陡峭的山路離開了。

在他背後,一個瘦小的中年婦人躲在門框后壓抑地哭泣。她早知道兒子有心外出闖蕩,所以那一籃子饅頭是她白天新鮮做好的。

可是真的看着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出遠門的那一刻,她還是痛苦得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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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君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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