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皆是窮途之人
自從凝塵從黑翼大鳥嘴下逃生之後，他總是覺得自己的身體異常疲憊，就連每日夜裡的「惡兆食魂」之痛，也比往昔更加煎熬一些。
不過是這短短的幾日，凝塵就已經數次陷入昏迷了，期間若非兵女一直守護在他身側，只怕凝塵早就被什麼野物吃了去了。
兵女說這是精元被吸食過的後遺症，讓他不必過於憂慮，安心將養一段時間就好，可凝塵自己知道，這隻怕就是他再次強行食用命定之葉的後果。
在凝塵的視角里看來，這世間萬物死後，生機氣息全部消散，唯獨授福之力會凝聚成形，飄向上方，而其歸處，凝塵猜想那便應該是世人口中傳說里的「黑之古樹」了。
命定之葉授福生靈，最終回歸黑之古樹，這本就是這世間一切的起始的與終結，而妄圖強留這因果的凝塵，也必將受到因果的反噬。
命定之葉之所以有「命定」二字，便是因其乃為命中注定，不可變更，可凝塵卻幾次三番吞噬其它生靈的命定之葉，如此逆天篡命之事，又如何能夠長久，又哪裡能得善終。
命定之葉與授福者共生，使其能夠如臂使指得使用命定之力，而非本命之葉，卻會大量耗損宿主精氣神。
而若欲強行共鳴，更是輕則神魂俱損，重則生機盡散，只因命定之葉的回歸乃為定數，即便是食葉之人，亦不能久持，等到其再無力束縛這非本的命定之力的一刻，命定之葉的重新回歸，便會同時帶走逆天者的生命能量。
凝塵此時的莫名的虛弱，也正是此理。
那不過是一隻病死野外的瘦弱食腐鳥，被凝塵拿走命定之葉后，便一直耗損著凝塵的生機，所以才會導致凝塵的身上總有一股同齡人沒有的暮氣，而在凝塵強行吞噬掉那片命定之葉之後，情況更是愈發的糟糕。
少年竊取了本不屬於他的力量，而那股力量向少年索要的更多。
這期間若非災殃的元神意外的潰散於凝塵識海之中，使得黑翼大鳥肉身的活力，最後時刻反湧進了凝塵的身體，替他承擔了部分的代價，少年早該生機斷絕了。
儘管災殃元神的絕大部分，都被凝塵體內的混沌意識啃食一空，只有丁點的精華遺留在凝塵的體內，但對於少年孱弱的神魂來說，那些許的君王體魄，也能足夠彌補他的損耗了。
可即便如此，凝塵依舊渾渾噩噩了近一月的光景，才逐漸恢復了氣色。
等到凝塵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的身邊已經從一名女子變成了三名女子。
錘女和鐮女經過了數日的苦尋，終於在一處荒郊找到了兵女，而當然她們看見自己曾經嬌貴的妹妹如此蓬頭垢面，滿身血污，還背著一個罪東城內最不受人待見的殘疾少年時，二人的下巴都快驚掉了。
天真的錘女還傻傻的問道：「真是私奔了？」
對此兵女當然是一臉懵逼，而在當她聽兩位姐姐講完罪東城的變故，以及城中之前對她的流言蜚語后，兵女則是皺眉嫌棄道：「旁人沒腦子就罷了，姐姐你也傻么？」
「小妹我真能看上這麼一個廢...呆瓜么？」
兵女本來是想用「廢物」二字形容凝塵的，只是不知怎麼的，話到嘴邊卻又換成了另一個詞。
或許在兵女的心中，凝塵已經有了不少優點了吧。
錘女比較單純，妹妹說什麼她自然是信什麼，但是鐮女就不一樣了，她那敏銳的直覺，竟讓她從妹妹嫌棄的稱謂中聽出了一絲寵溺味道，而這一點很有可能兵女自己也沒有察覺。
隨後兵女也簡單的講述了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遭遇，而這其中部分的重點，兵女還是謹慎的省去了。
有些秘密是真的提都不能提的。
至於其它的部分，以兵女的性格，自然是潤色了不少，大致就是她智勇雙全，從黑翼大鳥的魔爪之中極限逃生，然後又因自己人格魅力爆表，引來了這個罪惡坑的底層少年誓死追隨。
反正就在凝塵昏迷的這段時間裡，他已經實打實的被兵女描述成了她的僕從了。
對此錘女也是深信不疑，而鐮女則是依舊持懷疑態度。
從兩個人的傷勢以及兵女近日來的行為舉止上看，鐮女怎麼看都像是這個殘疾的少年救下了兵女，如此才會使自己的妹妹對他這般照顧有加。
因為除了最開始幾天，兵女有些顧忌兩位姐姐的目光，裝出一副對凝塵的傷勢漠不關心的樣子以外，之後每個夜裡，兵女幾乎都會默默的守在凝塵的身邊。
那時候，她的眼神里也是黯淡無光的。
鐮女看得見，錘女也看得出，也就只有兵女還一直以為她自己把心緒掩藏的很好。
「這幾天，他們一定經歷了很多吧。」鐮女心疼道。
說也奇怪。
在渾渾噩噩了一個多月之後，清醒過來的凝塵，竟是覺得自己的身體要比以前強壯了。
儘管身上殘缺依舊，但凝塵就是莫名的感覺身體里充滿了力量。
只是當凝塵把自己的感覺告訴兵女，而兵女又逼著凝塵當眾展示了一番以後，三名女子的臉上就都出現不可言語的表情。
錘女會心一笑，鐮女不予置評，兵女則是眯眼不屑道：「你管這叫充滿了力量？」
然而面對兵女的譏諷，凝塵的臉上卻依舊滿是笑意，他一生多舛，從未想過與別人比較，能比昨日的自己強點，凝塵便心滿意足了。
兵女看著這個因為丁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樂開了花的少年，不知不覺間自己竟也笑出了聲。
忽而，兵女收斂起了笑意，她一臉嚴肅的走到了凝塵的身邊，用手按著凝塵的腦袋比劃了好久后，疑惑道：「你是不是長高了？」
凝塵自己對此沒有感覺，而錘女和鐮女因為之前對這個底層少年並不熟悉，所以也看不出來，於是便只有兵女獨自一人糾結起了這個事情。
兵女摸著下巴，圍著凝塵反覆的繞了好幾圈，認真道：「一定長高了。」
對此凝塵也覺得不可思議，他已經有許久沒長過身體了。
底層世界光照稀缺，以至罪惡坑內的生靈光是想要存活就已經艱難萬分，再加上凝塵常年食腐為生，能攝取的營養少之又少，所以就算他的身體沒有殘缺，凝塵看上去也要比同齡人孱弱了許多。
那日初見時，少年不過剛到女子的肩膀，可如今不過短短一月，凝塵卻已經快與兵女齊高了。
「你這長的也太快了吧...」兵女雙目微凝，自言自語道。
兵女猜測這很有可能與凝塵在黑翼大鳥巢穴中的遭遇有關，畢竟少年的體內現在可是有著一片貨真價實的君王之葉。
兵女將凝塵拉到一邊，悄悄地在他耳邊問道：「是因為那原因么？你還騙我說都是副作用，這福澤也太明顯了吧？」
凝塵尷尬一笑，其實他也不知道是何緣故。
以前凝塵從腐屍上撿來的那些殘缺的命定之葉，除了會不停地耗損他的精力以外，攜帶在身上是沒有任何效果的，而且就算是被他強行吞服，其所賦予的力量也是暫時性的，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命定之葉的歸還，盜用他物命定之力的代價卻是永恆的。
兵女見凝塵這般模樣，就知道他肯定也是一頭霧水，遂也不再追問了，但兵女最後還是假裝生氣的凶了凝塵一句，「行，你就繼續騙我吧！！！」
凝塵一臉無辜，他想要解釋，卻又實在不知說些什麼，然而就在少年阿巴阿巴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兵女早已帶著狡黠的笑意離開了。
哼，男人還是要經常敲打才是。
錘女和鐮女躲在一旁，看著兩人略顯親密的互動，兩臉不可置信。
錘女一副吃到大瓜的模樣，揪著鐮女的衣角，小聲說道：「她們肯定有問題啊。」
鐮女斜眼掃視了一下自己這個單純到有些呆傻的姐姐，冷哼了一聲，說道：「真聰明，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也不知錘女是根本不在意妹妹的冷嘲熱諷，還是她壓根就沒有聽出來鐮女的弦外之音，反正錘女現在是一臉的憨笑，她好像已經在腦補一個落難大小姐與底層少年的情感糾葛了。
相比於錘女的沒心沒肺，鐮女則就有些顯得憂心忡忡了。
這二人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如今的歡喜早晚有一天會變成日後的傷痛，而她相信兵女本身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點。
就在鐮女愁眉不展的時候，錘女卻笑嘻嘻地掐了鐮女一下，錘女輕聲道：「看那麼遠作甚？」
「皆是窮途之人，今日能笑，便讓她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