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相思之果

第十章 相思之果

「姑姑!」

澹臺綺鴻聞聲回頭:「霜穎?」雙手抱住撲到自己懷裏的小丫頭。

她穿着粉色的衣裙,肘下是半截水藍色的袖子,藍色長發編成靈蛇髻,剩餘散在後背,額前披着薄薄短髮,盡顯靈氣與俏皮。

澹臺綺鴻:「時隔多年,霜穎愈發可愛漂亮了!」

澹臺霜穎:「哎呦!姑姑你這實話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疾火:「……」

澹臺綺鴻掏了掏袖口:「有好吃的送你。」

在澹臺霜穎期待的目光下,澹臺綺鴻掏出一包紅豆酥遞給她。但澹臺霜穎明顯看到那寬大的袖口還留着幾包。

澹臺霜穎的眼睛閃閃發亮,看到澹臺綺鴻鼓鼓的袖口還留有幾包,問道:「姑姑,這幾包都是送給誰的?」

澹臺綺鴻如實道:「這一包是我的,這兩包是三哥三嫂的,這一包送步離姐,一包送二哥……」

「還有一包呢?」

數這麼仔細嗎?

畢竟答應了王兄不能說,但霜穎是個機靈鬼,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糊弄過去的普通孩子,澹臺綺鴻在心裏斟酌片刻,道:「我時常光顧「點酥娘」,那兒的老闆極其熱心,故而多送我一包。」

澹臺霜穎點了點頭,澹臺綺鴻也不知道她到底信沒信。

澹臺霜穎突兀皺起眉,目光從澹臺綺鴻身上轉向她身旁的疾火。

澹臺綺鴻問:「霜穎,怎麼了?」

澹臺霜穎依然皺眉:「這隻老虎……」

疾火後退了一步。

澹臺綺鴻疑惑地看向疾火,又看向澹臺霜穎。

澹臺霜穎道:「我這幾年新交了一隻虎妖朋友,看到姑姑身後的老虎,我就想到他了。對了,他是妖族的小太子——騰宇。」

澹臺綺鴻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消息,驚訝道:「妖族的意佪王上成婚了?連小太子都有了?」

按理說,妖魔兩族交好。若意佪王上成婚,他們澹臺氏四兄妹都應去赴宴。但這幾年她不僅沒接到婚帖,更是一點兒喜慶的消息都沒聽到。

澹臺綺鴻一番沉思,終究得出:「意佪王上有一兩情相悅之人,但那女子命定不祥,難以服眾。意佪王上不懼流言蜚語,衝冠一怒為紅顏,獨自承受妖族臣子的施壓,打破庸規,與她私定終身,孕育一子。」

澹臺霜穎突兀打斷:「姑姑,目前沒有妖族王上娶親一說,也沒有衝冠一怒為紅顏之說。」

澹臺綺鴻的表情變得僵硬:「難,難道……」食指彎曲放到唇下:「莫不是他仗着身份尊貴,耍弄純良女子,卻不想女子有孕,他嫌棄女子卑賤,便留子舍母。」

澹臺霜穎覺得有理,也跟着思索:「難怪騰宇性子怯懦,原來意佪王上並不喜歡他的母親,更別說他這個太子。」

澹臺綺鴻嘆道:「痴情女子薄情郎,果然天下男人都靠不住。」

疾火輕輕撞一下澹臺綺鴻的手臂。

澹臺綺鴻這才停止推論,轉過身見一棵結滿小紅果的樹立在眼前。這是相思樹,樹榦約兩人合抱大小,枝丫交錯,相思樹結相思果,約珍珠大小,形呈心,果皮苦澀,果肉濃甜。

今日只是帶疾火到魔族逛逛,熟悉熟悉,誰知竟不知不覺走到相思果樹下。不過,既然來此,便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澹臺綺鴻拍了拍套拉着腦袋一臉沮喪的疾火,道:「在這兒等我,我采幾個果子解解渴。」言畢,擼了擼袖子,騰到空中。

落到粗壯的枝丫,抬手接住澹臺霜穎扔上來的竹籃,挎在肩上,澹臺綺鴻一邊往籃子裏扔相思果一邊朝樹下的澹臺霜穎大喊:「霜穎,你也上來呀!」

澹臺霜穎剛想爬上去,但看到澹臺綺鴻腳下的樹枝似有顫動,她瞳孔一縮:「姑姑,小心!」

澹臺綺鴻一個趔趄,腳下踩空,往後一仰便摔了下去,不過沒摔到草地上,是疾火給她當了肉墊。

「疾火,你沒事吧?」澹臺綺鴻忙從疾火身上跳下來,看向澹臺霜穎,想跟她表明自己沒事,但她的眼睛卻沒有看向自己,反而一臉憤恨,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自己的後方。

澹臺綺鴻也看向自己後方,還被香粉嗆得打了個噴嚏,不緊不慢地爬起來,平靜道:「霜穎,別看了,繼續采啊!」

鶯美人見她們故意無視自己,雙眉皺起,一把揪住澹臺綺鴻的衣袖,掩唇輕笑道:「不知是二位王姬在此,本宮還以為是哪個野丫頭來偷相思果。」

這話無疑在說她們爬樹的行為無半點身為王姬的大家閨秀的樣子,反而像行為粗鄙的野丫頭。

澹臺綺鴻面無表情地掰開她的手。

澹臺霜穎卻是比澹臺綺鴻還直接的人,對不喜歡的人,是半分情面也不會給,直接道:「那既然這種只有野丫頭來的地方,鶯美人怎麼親臨於此,你不怕浪費自己口舌教導我們,本王姬倒是怕髒了自己的眼睛看到你!」

「你!」鶯美人抬手想打她,卻又被澹臺綺鴻抓住了手腕。

澹臺綺鴻將她推開,擋在澹臺霜穎前面,冷冷道:「打起來鬧到王兄那兒,大家都難堪!」

儘管鶯美人仔細揣度澹臺綺鴻的話有理,但她心下依然委屈。不過她沒有親自上陣,而是暗地裏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宮娥。

一個小宮娥上前一步:「你這個孽種算什麼東西,輪到你來教訓我們美人!」

澹臺綺鴻冷眼不語,似是已經習慣。倒是澹臺霜穎撲上去罵:「賤女人,你說誰是孽種!誰是孽種?!」

「就說她!你娘也不幹凈,地獄底下待三百年還不安生,紅顏禍水,狐媚子!」

「閉嘴!」澹臺霜穎一抬手投去兩隻名為「小狠和小毒」的藍色毒蠍,尾間毒刺刺入宮娥的皮膚以此麻痹她的身體。澹臺霜穎一記魔力打過去,她自兒時就泡在蜘蛛蜈蚣湯浴里,煉得一身毒,打出去的魔力有詭異的藍色液體滲出,濺到宮娥的肌膚。

毒液所濺之處,快速潰爛。

「啊——」鶯美人大驚,一邊逃跑一邊狂喊著:「來人吶!霜穎王姬殺人了!」

澹臺霜穎緊跟其後,一邊跟一邊用魔力投打。沒打到鶯美人,但一旁的樹、石和草都遭了殃。

好巧不巧就碰上了批完靈疏難得出來散步的澹臺文矱。鶯美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躲到澹臺文矱身後,委屈得梨花帶雨,道:「王上,救救妾身,您要為妾身作主啊!」

澹臺文矱看向殺氣騰騰的澹臺霜穎,一扇子掃過去,硬生生將她要催動的魔力逼了回去。

澹臺霜穎迎面撞上這陣風,刀片似的刮在臉上,她的戾氣減去半分,手裏的魔力熄了,逐漸冷靜下來。

澹臺綺鴻在樹后阻止了爬向澹臺霜穎的兩隻毒蠍,輕輕道:「不能過去,當心被煉成藥,別着急,我會保護你們的主人。」又摸了摸疾火的頭,道:「乖乖在這兒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聽話啊。」

澹臺綺鴻走過去,站在澹臺霜穎一旁。

平日裏一貫溫和的澹臺文矱面含怒氣,嚴厲道:「澹臺霜穎,我看你是愈發不懂事了!」

「是她們先詆毀娘親的!」

「詆毀……」澹臺文矱危險地眯起眼睛,甩開鶯美人,道:「你說了什麼?」

鶯美人嚇得白了臉,道:「只,只是一些玩笑話,不想霜穎王姬竟當了真,妾身惶恐。」

澹臺霜穎見她一副明明做了不可饒恕的事兒卻依然裝無辜博同情的樣子,心底的憤怒騰騰升起,吼道:「是侮辱還是玩笑,你連這兩者都分不清?!」

澹臺綺鴻拉了拉澹臺霜穎,搖了搖頭:「霜穎,別說了……」

倒不是澹臺綺鴻不願讓澹臺霜穎反抗,而是這反抗沒有任何意義。

王兄一定會偏袒鶯美人,也正是王兄多年的偏愛,才讓鶯美人愈發沒有規矩。

一千年了,不管她怎麼反抗,都被王兄的一句「她出身不好,自然會做一些囂張的事漲漲氣勢,縱然有很多不是,你也要寬恕她。」反駁回去。

澹臺文矱用冷冽的目光掃向低頭的澹臺綺鴻:「她是被你慣壞了……」

澹臺綺鴻面色難看,不語。對王兄的斥責,不管心裏有什麼抵抗,都不能說出來,這是她對兄長,也是對王首的敬重。

她能說什麼?能做什麼?

她澹臺綺鴻,魔神之女,三界不容,沒被澹臺氏掃地出門已經是萬幸。有什麼資格讓澹臺文矱給予她尊重?!

她只能做小伏低,小心翼翼地守護重要的親人。

鶯美人見縫插針:「既然綺鴻王姬教不好,倘若王上不介意,妾身可以不計前嫌,親自撫養霜穎王姬。」

澹臺霜穎像扎到刺一樣猛然站起:「你休想!我告訴你!除了姑姑身邊,我哪兒都不去!」她那生得同妙舞一模一樣的桃花眼滲出淚水,觸及到澹臺文矱心裏最不想回憶的一處。

澹臺霜穎跪着走進澹臺文矱:「父王,在霜穎的眼裏,你不是王,你是我的父親,你不要驅我到別處。」

澹臺文矱暗暗握緊拳頭,目光漸漸冷去,道:「孤王先是魔族的王首,再是你的父親!你做錯了事,就要承擔責任,不要以為自己是王姬就可以隨意犯錯,任意妄為!」

澹臺霜穎僵在原地。

一陣咆哮傳來,疾火風一般闖過來,擋在澹臺綺鴻前面。澹臺綺鴻忙上前:「疾火,你不該來!快走,聽話,快走!」

疾火卻沒有離開的意思,金色的虎眼望向澹臺文矱。

澹臺文矱微微皺眉,待看清老虎樣貌,眼底劃過幾分驚訝。

最終,以澹臺霜穎被禁閉房中為結局,不過,即使被罰禁閉也照樣不消停,澹臺霜穎不停地用手帕抹眼淚,嘴裏一直罵着鶯美人不得好死。

澹臺辭憂輕輕拍着她的背,勸道:「霜穎,你如今長大了,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氣,應當理解你父王。」

澹臺霜穎猛然抬起頭,露處一雙腫得像核桃的眼睛,哭道:「理解理解,二王叔總讓我理解他,可他理解過我嗎?!」

澹臺綺鴻倒是慶幸,僅僅是對澹臺霜穎實施關禁閉的懲罰,總比她當年被廢一日法力手無寸鐵的被扔在神族要好。好在親生女兒與同父異母的妹妹是不一樣的。

澹臺霜穎抽泣道:「他覺得我這個女兒是個累贅!他不想要我了,他後悔讓娘親生下我!」

澹臺辭憂連忙喝止住了她:「霜穎,不許亂說!」

「本來就是!他現在不愛娘親了,也不愛我了,他的心裏只有那個賤人!」

他想攔住制止,澹臺綺鴻卻先一步攔住了他:「二哥,你就讓她鬧吧,這口氣憋在心裏一直不發泄出來,她遲早憋出病!」

她抬起手,輕輕撫摸澹臺霜穎的頭:「難道二哥想看到,霜穎變成第二個我嗎?這樣的女孩,我不希望她變成我!二哥,你看看霜穎,難道看不到曾經的我嗎?」

澹臺辭憂大驚失色,澹臺綺鴻也瞪大了雙眼,連忙緩和語氣:「對不起,我過於失態了!」她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緒:「二哥,讓我們姑侄倆單獨聊聊吧,有些話並非你們男人聽的。」

「也好,這個節骨眼兒上,也只有你能勸得動她了。」言畢,澹臺辭憂離開了。

澹臺綺鴻取出一塊乾淨的手絹給她擦眼淚:「別哭了,經過今日的事兒,你要明白,世上沒有人會一直縱着我們,這性子該收的也要收一收。」

澹臺霜穎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淚,語氣也恢復了一些冷靜:「姑姑,我們為何要活得這麼辛苦?他不縱着我們,我們可以自己縱着自己!」

澹臺綺鴻輕嘆道:「霜穎,你今日的失儀之舉,王兄只是讓你反省,不曾有過分的懲罰。你可知是為何?」

澹臺霜穎搖搖頭,她並不覺得這懲罰的不過分。禁閉房中,她這貪玩的性子豈能忍得住!

「那是因為,王兄還想着你的母親。」

「真的?」澹臺霜穎滿眼的歡喜與錯愕,眼裏亮晶晶的淚花純凈的彷彿讓人一眼望到她的心底。

「當然。」澹臺綺鴻接過一個宮娥遞過來的盛着白玉卷與炸蟹糕的琉璃盤,道:「你看,這是妙舞嫂嫂生前常做的點心。王兄表面上關你禁閉,實則尋了珍舞宮的舊人來給你做這些點心。」

澹臺霜穎顫抖地接過,打小喜愛玩具美食的她第一次在看到這些炊煙點心時心情這般複雜,她不知此刻是因見到娘親生前的點心而興奮,而是想到娘親后觸發的悲傷。

澹臺綺鴻緩緩站起身,摸了摸她的頭:「你好好休息,記住,小不忍則亂大謀。有些事,並非一定要在明面兒上做。」

澹臺霜穎緩緩抬頭,笑容一點點在臉上綻開,清純可愛的面孔透著幾分詭異,點頭道:「嗯!」

「若要平安,就必須要強大。但是樹大招風,你也不可長得太張揚。」

「姑姑教誨,霜穎明白了!」

澹臺綺鴻替她掩了宮門,迎面就撞上了疾火與澹臺辭憂。

澹臺辭憂連忙問:「怎麼樣?」

澹臺綺鴻淡淡地應了一聲,道:「只是,她還這麼小,就要承受這些,真是……」

澹臺辭憂直接道:「她遲早要長大的。」

澹臺綺鴻嘆了一口氣。疾火走到她面前用爪子拍了拍她。澹臺綺鴻微微一愣,摸了摸它:「好了,疾火,是不是讓你擔心了,你放心吧,我下次不會了。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以後不可隨意驚擾王兄,不然連我也保不住你了。」

澹臺辭憂的臉驟然變了一個色:「你……你喚他什麼?」

「疾火啊!怎麼了?」

「沒,沒什麼!」

澹臺綺鴻揉了揉疾火的頭:「二哥,你看這隻老虎是不是長得特別英俊,特別好看!」

澹臺辭憂揚起頭,右手拂開長發,道:「要說這英俊瀟灑,他比不上你二哥!」

「我知道!可是二哥,疾火它是又英俊又暖和,晚上抱着睡可能都不用蓋被子了。」

澹臺辭憂一怔,試探地問:「你們……同床了?」

澹臺綺鴻道:「怎麼可能,我是膽兒小的,怕它釋放本性把我吞了,打算給它打個地鋪,再給我的床添了一個結界。」

看他擰著眉頭不知在思索什麼,澹臺綺鴻打斷道:「二哥,怎麼了?」

「……沒什麼。」

「二哥,該用午膳了,要一起嗎?我看疾火也餓了。」

「我就不用了,君子有約,美人為上!」澹臺辭憂轉身離開,背對着他們擺了擺手:「回見!」

「重色輕友!」澹臺綺鴻白了一眼他的背影,轉身離開,道:「疾火,我們走!」

澹臺文矱回到宮殿,憂愁地扶著前額。步離在背後幫他揉按肩膀,關切地問道:「王上還在憂心霜穎王姬的事嗎?」

澹臺文矱嘆道:「孤王只是不明白,霜穎為何不能像鴻兒一樣懂事一點,從小沒少給我添亂。」

步離輕笑,道:「王上是忘了,綺鴻王姬當年的烈性子不亞於霜穎王姬,霜穎王姬才三百歲,豆蔻之年的小姑娘,難免任性了些。」

澹臺文矱勾了勾唇角,道:「別替她說話了,我是最不喜聽你說違心話,其實你是偏袒鴻兒的。」

「綺鴻王姬是我看着長大的,自然是偏袒一些。雖然屬下與霜穎王姬沒有太多交集,但是,她是你的女兒。」話雖如此,不過澹臺綺鴻最討步離喜歡的一點還是她小時候對她說的一句話。

澹臺綺鴻常常說:「步離姐,你要是我大嫂就好了。」

步離傾慕澹臺文矱,疼愛澹臺綺鴻,但她不喜歡澹臺霜穎。不是因為澹臺霜穎是澹臺文矱與旁人的孩子,而是那孩子總稱呼她「步離姑姑」。

這是澹臺霜穎在提醒她,澹臺文矱對她僅有兄妹之情,沒有愛意。

「步離,有時,孤王不知該怎麼面對霜穎。」

「王上愧疚妙舞夫人的死,看見霜穎王姬,難免傷神。」

「王者,不可為情所困,也不會為情所困,可我犯了錯誤……」澹臺文矱握住她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喃喃道:「我永遠都不能喜歡我真正喜歡的人……」

步離怔住。

澹臺文矱發覺不妥,道:「孤王今日說得太多了。」他站起身,囑咐道:「你回去吧,我想一人靜一靜。」

步離正要走,手中穩穩落下一個小包裹,打開一看,竟是紅豆酥。

「我記得你喜歡,收著吧。」

步離輕笑,宛如初春嬌嫩的花朵。雖然已經收了澹臺綺鴻一包,但這包才是她最想收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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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珠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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