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

張晏暉新開了家茶館。

品茗館

羅生看了眼招牌，又掃一圈周圍的店鋪，這家極俱古代客棧特色的建築與周遭現代化極簡風奶茶店格格不入，輕嘆了聲，笑道：「你這店名字和你一樣，夠直白。」

「那當然，」張晏暉笑地頗為得意，壓不下嘴角，「這名字也就我隨口取的，隨口取的才妙，這裏往右不出300米就是市文化館，往左稍遠一點大概900米就是醫院，對面呢就是我的飯店，是不是有點大隱隱於市的味道了？」

羅生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微微偏頭佯裝思考：「還真是。」

兩人又調侃了幾句，一起進了茶館，羅生跟在她身後，前腳剛踏進門就聽見一陣齊聲「老闆好，羅總好。」

齊聲的「羅總好」讓羅生恍惚一陣，聽着這個熟悉的稱謂，羅生心裏湧起一股說不上來的滋味，看着眼前張晏暉一副讓自己快點進來的表情，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她的安排，又是微笑着說道：「張老闆大排場，很榮幸能沾光。「

轉了幾圈，羅生不得不承認，張晏暉這店做地像模像樣，做舊的方桌搭配以前農村常見的長板凳，不同的茶配不同的茶壺，櫃枱也是古代客棧樣式，二樓包間配的桌椅是雅間標配，除了窗戶有抽拉式的玻璃，但光是那雕花就足以抓住大部分人的眼光，其實大體上就是極度還原的古代茶館，做的不是表面功夫，店內店外恍若兩個時代。

羅生轉了櫃枱轉大堂，逛了一樓逛二樓，張晏暉陪着她慢慢悠悠地，嘴上手上卻沒有閑着，絮絮叨叨，嘴手並用，講得起勁，羅生也用心聽着。

「一樓大堂，二樓包間，櫃枱有賣單獨包裝的茶，但送人的好茶還是在二樓中間的展櫃里。一樓熱鬧，喝茶的有老有少，很有氛圍，二樓呢，安靜有格調，適合談生意聊天。「

聽到這兒，羅生已經不大感興趣了，但仍不時回應着正在興頭上的張晏暉。

一陣管弦聲攀入耳內，起初若有若無，羅生並沒有特別在意，可聽着張晏暉逐漸不吸引人的介紹，羅生有五分心在那管弦聲上，聽着聲音說不上來的熟悉，卻又不像笛聲也不像簫聲，音色優美溫和，如抖動的絲綢，輕柔飄逸。

張晏暉已經引著羅生轉完了二樓，又指著最裏邊的包間說到：「最受歡迎的是這間包廂，這背後過去點是居民樓，剛好底下搭著一個棚子，一群大爺下象棋，拉二胡，還有吹葫蘆絲的，不少人就愛聽這一聲。「

張晏暉說完，羅生隨即反應過來，剛才聽到的聲音大半是葫蘆絲的聲音，她朝那方位看了眼，問道：「那間現在有人嗎？「

「現在，現在沒人，知道你會喜歡，我今天特意留着給你喝茶「張晏暉看她這麼有興緻，徑直朝裏間的包廂走去，」咱也去聽一聽。「

剛開門進去，那原本隨着距離拉進而逐漸清晰的葫蘆絲聲忽然就斷了。

張晏暉站在窗左側，把視野較好的位置留給羅生，羅生跟着她站到窗邊，往左邊看去，下面果然有一個藍色小棚，一群穿着背心扇著蒲扇的大爺在觀棋，還有一個大爺剛剛搬過一個小板凳坐好拿出二胡，旁邊坐着一個穿着白色短袖，黑色大短褲的青年人，頭髮不長不短，看着背影給人清爽乾淨的感覺，那青年人正看着在擺弄二胡的大爺。

或許是天氣晴朗，陽光有力，平白給眼睛鍍上一層歲月靜好的濾鏡，原本臨進中午的燥熱在底下一片祥和而有生色的「將軍」聲中被沖淡，羅生沒想到會在大爺堆里看見這麼一個年紀的人，她多看了幾眼，果然在那青年人的手肘與膝蓋的交界處看到了漏出來的葫蘆絲的主音管。

「哈，那小子又在這兒。」張晏暉看着人影笑了聲，轉頭對羅生道：「這人你認識，不過現在你可能也不記得了，你啊，一次同學會都沒去過，上次李老師還問我，又沒見着你人。」

羅生自動屏蔽張晏暉後面的話，疑惑道：「我認識？同學？」

「嗯啊，高中同學，本來我也不熟，也就高一同班，後來不是分班了嗎？他讀理科，就我們班樓上，「張晏暉一邊說一邊轉身找了把椅子坐下，」在旁邊醫院上班，他們科室經常在我那吃飯，慢慢地也就熟了點。他啊，沒事就跑這巷子裏看大爺下棋，追着那李大爺聽二胡，挺可愛一人。」

張晏暉拿出兩個茶杯，看了眼仍在窗邊看得津津有味的羅生，一臉瞭然地開口

「記不得名字了吧？叫沈昶。」

「永日昶？」

「對」

羅生記性時好時壞而且不容易記住人名，細想了會兒好像是有這麼個人，但也確實不記得什麼，她朋友不多且有相當一部分在業內，自己又已經畢業十多年了，很多事情早沒了印象。

思尋無果后羅生離了窗戶挨着張晏暉坐了下來，苦笑道：「確實不記得了，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這麼多年我都沒去看望過班主任。」

羅生想的這會兒功夫，張晏暉剛好給羅生倒了杯茶，看她難得愧疚，不知道是該感慨她終於想起來老李頭，還是疼她這些年不要命地賺錢，同學會，法定假日她永遠在加班，就連過年，不知道湊合過了多少次。

「不怪老李頭老是念叨你，哪天挑個時間，我們一起去看看他老人家，他現在可喜歡別人去煩他了，退休了時間也就多了。」

羅生對這個當時很照顧她的班主任的印象還停留在自己畢業那時的模樣，不年輕，但很精神，只是後面越來越胖，一胖就顯地矮了些，遠看着像個老小孩，聽到「退休了」三個字不禁有些傷感：「是啊，李老師是到退休的年紀了。」

張晏暉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杯沿臨近嘴邊又想起什麼，瞟了眼對面的人「你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羅生拿起青色小茶杯，放至唇邊輕吹了口氣，抿了口茶，並未如張晏暉所願開口回答，而是意猶未盡地又喝了口茶，喝完將茶杯放回桌上，贊道：「好茶。「

張晏暉知道羅生算不上懂茶。

「別打岔」

羅生坦白：「辭職了，你也知道我不喜歡那份工作，雖然沒有攢多少錢，但夠回來白吃幾年，剛好前段時間沒注意，感冒了，順便回來養養病，「邊說邊給自己添了杯茶。

張晏暉聽到前三個字，驚訝地空底的茶杯都忘了放下，追問道：「辭職？你現在不是正在事業上升期嗎？幹了這麼久好不容易升到經理了，說不幹了就不幹了？不喜歡還幹了那麼久，怎麼說辭職就辭職了？「

羅生只是無奈地笑了笑，答非所問：「我自己都不理解。」

「還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你媽那邊的事？「張晏暉不放心地看着羅生，嚴肅道：」你別又憋著不說啊。「

沒等到羅生回答，先聽到一聲急咳。

壓住了咳聲，羅生深吸了口氣，嘆了聲：「想多了，和那邊沒關係，他們準備着高考，夠他們忙的了。我就是突然發現，這麼久了，我還是沒有適應那裏的生活，不喜歡那份工作，回來靜一靜。而且，你想想我也三十好幾了，錢也賺的差不多了，是時候休息休息，別笑話我啊，我就這麼點志氣。「

張晏暉聯想起前不久半夜接到羅生打來的電話，說自己太累了，邊說邊哭，那人就這樣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等自己推了工作，人都在高速了，她又像會預判一樣讓自己回去，她已經好好地上班了。當時張晏暉又氣又笑，只能回去了。

預判地還挺准！

想起那晚上羅生哭地不成樣子，心想回來了也好，張晏暉安慰道：「不喜歡不要勉強，回來也好，咱h市山清水秀，人美心善，民風淳樸，啊，依山傍水，沒有突然災害，沒有極端天氣，一年四季，季季分明，妥妥的風水寶地啊不是。還有，你一個人在外面打拚這麼久夠有出息的了好不好。「

羅生原還擔心這個理由不夠充分，畢竟在這裏自己除了零零散散的學生時代的回憶，沒有什麼東西是她的，就連那個沒有什麼特殊情感的老房子也是剛買回來的，她還以為自己不會再回來了，至少不會回來地這麼快。

張晏暉還是那樣貧，明明上一秒還是不理解，下一秒就開玩笑安慰，羅生被她逗笑，「你也不怕打假的找上門。」

「怕什麼，我說的又不是假話，還有啊，這麼大個人了更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現在感冒可不好受。」

「嗯~嗯~好，知道啦。」

張晏暉放下心來，翻出手機來看了眼時間，發現幾個未接電話，忙起身往包廂外趕，交代道：「待會兒我們去對面吃個飯，特意煲了湯的啊，我出去回個電話。「

羅生點了點頭示意她去忙，沒一會兒張晏暉已經不在包廂了。

張晏暉走後，羅生才注意到窗外傳來的二胡聲，那二胡聲應該已經拉了好一會兒了，耳朵里偶而鑽進幾聲鳥鳴，閉着眼羅生也能感覺到窗外陽光透進來的亮色，風拂過巷旁的常青樹，發出舒心的沙沙婆娑聲，不時漏進幾絲輕風，掠過自己的發稍。

坐在這樣的包廂里，品茗，聽着管弦聲，巷裏大爺的談笑聲，羅生生出一種久違的平和感。

也許，自己該早點回來。

－－－－－－題外話－－－－－－

打卡第一天，一定一定要寫完他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