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

其實，我要更感謝其曼古麗，她的十元飯票救助讓我當月沒有挨餓。

現在我和其曼古麗的友誼更加牢固了。我們依舊在小蘋果園裏互學語言，談理想談人生。她的漢語說得越來越好，我的維語水平也提高明顯。

不過，奇怪得很，這幾天我一直沒看到她到小蘋果園裏來。也沒有在校園裏看到她。我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我忍不住找到了其曼古麗的班級，剛好有個女生從教室里走出來。我問其曼古麗在嗎？

這個女生看了我一眼說，其曼夏麗的nǎinǎi去世了，她請幾天假回家去了，可能明天就回來了吧。

哦，原來是這樣！我為其曼古麗失去nǎinǎi傷心。

第二天的下午，其曼古麗真的回來了，我在小蘋果園裏見到她時，她仍然顯得很悲痛。她說她走得太匆忙，走時也沒來得及告訴我，讓我擔心了。她說她nǎinǎi最心疼她了，現在nǎinǎi不在了，她很傷心。我儘力安慰其曼古麗。我問她nǎinǎi是怎麼去世的。

其曼古麗傷心地哭起來。原來，她nǎinǎi一直身體不好，肚子一直大大的，經常疼，家裏沒錢又不好意思去大醫院檢查，就一直拖着。直到去世前實在受不了才到縣城醫院去看病，原來nǎinǎi得了肝包蟲引起的腹水，醫生說這種病因很有可能是飲用了澇壩里受到污染的水……還沒有手術完，nǎinǎi就去世了！

看着其曼古麗傷心的樣子，我心裏也很難過。我太想為她分擔點傷心了，為她做點什麼了。一個念頭在我心裏突然迸發。

我對其曼古麗說，你nǎinǎi是喝了不幹凈的澇壩水才生病去世的，為什麼不能打個深一點的水井呢？我把我們團場的水井的情況向她描述了一番。其曼古麗很感興趣，但他又傷心地說，我們村世世代代都是喝澇壩水長大的，你說的能行嗎？

我說怎麼不行，只要干就可以。

其曼古麗說，從來沒幹過的事，我們村的那些人才不幹呢。

我說，他們不幹，我們自己干。反正是好事，他們總不能反對吧，打好了井，有了乾淨的甜水，誰還願意去喝澇壩里的髒水。

其曼古麗點點頭。

十一

晚上回到宿舍，我向我們宿舍的人講了其曼古麗nǎinǎi的事，並把我想去給其曼古麗家的村子打一口井的想法說了出來。沒想到的是，聽我這麼一說，我們宿舍的同學都非常激動，都很支持我，並表示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大家一起去，人多力量大。

舍長李小軍甚至把我們的行動提高到了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層面上，我們都很激動。決定利用星期天的時間去挖井，我們把乾糧、工具、坐車、鋪蓋等小細節都考慮得很細緻。李小軍還提醒我們，既然是去幫忙干好事，去了以後就不能麻煩村裏的老鄉，甚至連村裏都不要進去，就在村口選個位置挖，這樣也利於水井保護。我們都表示同意。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迫不及待地把我們的想法告訴了其曼古麗。其曼夏麗高興地同意了，她說工具就不用專門帶了，她到時候在村裏借一下行了，這樣也省點事。我說，行。

我們決定出發的時間定了在三天後的星欺六早晨，李小軍提醒大家早晨吃飽點。我們是大概十點鐘和其曼古麗一起從客運站出發的，一路上有說有笑，群情激昂。JS縣離KS市並不遠，大概一多小時后就到了縣城，按照其曼古麗的指點，從縣城我們又坐上了一輛馬車向她的家鄉進發，大概又走了一個小時，我們終於到達了其曼古麗所在的小村紅勒其村。

這是一個看起來不大的小村，全村都是灰頭土臉的泥巴房子，村口楊樹倒是不少。

其曼古麗想讓我們到她家坐一會，我們都不同意。她也就沒堅持。我說，我們就在村口等她，讓她給我們借幾個坎土曼和鐵杴來，我們查看一下在什麼地方挖井合適。其曼古麗說，好吧。

其曼古麗走了，我們八個人便在村口察看起來，最後根據我們想像中的經驗，我們選中了一處離其曼古麗家相對較近的村口處，這個地方相對比基它地方要低些，挖出水要容易些。

大概半個小時后，其曼古麗回來了，她給我們帶來了兩把坎土曼，一把鐵杴。她還把她七歲多的弟弟帶來了。鐵杴就是她弟弟拿着的。

我們大家拿上工具就幹了起來，我提醒大家剛開始井口要挖大些，到了下面就好挖了。我們都搶著挖。

聽說我們在挖井，村子裏一下子走了很多人圍着我們好奇地看。其曼古麗向大家解說我們在挖井。聽了其曼古麗的話，一位白鬍子老漢站了起來，他說我們不會挖出水的，這個地方沒有水，就是挖出水來了，也不能喝，沒見過太陽的不能喝的。人喝了沒勁，灑過太陽的澇壩水喝了有勁，那是胡大（維語：老天爺）給我們的水。

我也用其曼古麗教我的維語給他們講井水的好處，他們都好奇地笑起來。

看他們不太理解的樣子，我們也不再理他們，低頭幹起來。我們幹得非常快。不到一個小時就挖出了一個直經一米半，深一米左右的井口。

周圍的老鄉看我們挖土也沒有多大意思，陸續都走了，我們也讓其曼古麗回家了，不要管我們。其曼古麗的弟弟不願意走，他仍有興趣地看我們挖井，我用維吾爾語逗他，問他為什麼不去上學，他說他想去上學，像姐姐一樣上大學，他說他達達明年就讓他上學了。

我們挖到下午3點多鐘的時候，進度明顯慢了下來。我們都餓了，其曼古麗的弟弟不知怎麼時候也走了，宿舍長李小軍召乎咱大家休息一下吃點乾糧。

我們坐下開始吃乾糧，吃乾糧的時候我們才發現我們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我們都沒有帶喝的水，來挖井的人忘記帶水，想想都不可思議。這時，其曼古麗的弟弟艾合買江又來了，這次來他手裏拎了個茶壺，手裏還拿了兩個饢。雪中送炭呀，我們都非常歡迎他。小傢伙也非常高興，輪著給我們倒水喝。茶水很好喝，裏面放了茶葉和糖。艾合買江說，他姐姐說了這是燒熟的澇壩水，喝了沒事。

我們很感謝其曼古麗的細心。

吃完乾糧，我們又輪留挖井，挖到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們都挖不動了，我們已經挖了5米深左右，現在的進度就像是蝸牛爬，非常慢。我們已經jīng疲力盡。我們又坐下來吃乾糧。根據我們來時的計劃，為了不影響第二天的挖井，晚上我們不回KS，就在我們挖的井旁打地鋪睡一晚上。

等我們吃過乾糧，天已經黑下來了，我們只好停工休息。其曼古麗和他弟弟又給我們拿來了一張草席和幾個饢。

晚上躺在草席上，我們八個同學累得話都不想說，不過睡到半夜的時候，我們又開始說話了，因為我們都被凍醒了。十月底的天已經有點涼了，況且我們又是睡在野外。我們起來把被子和人分成兩組，擠在一塊睡，又睡了一會，感覺還是冷·····

我們本來想着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大家會像第一天一樣幹勁十足。實際情況不是這樣，第二天早晨一醒來，我們發現白天幹得最起勁的趙全忠等四位同學，胳膊痛得都抬不起來了，更要命的是，王永剛和周書宇同學凍感冒了，並開始發燒。

我和李小軍鼓勵大家，再堅持干一上午，挖到九米深左右應該有水了，現在已經5米了，探出來的土已經很cháo濕了。

在我們的鼓勵下，大家又堅持着幹了起來，但乾的速度比昨天慢得太多了，挖了二個多小時好像就沒怎麼往下前進多少。村子裏的老鄉也沒人再來圍觀我們，沒有了觀眾，我們從心裏上就有了一絲懈怠。王永剛發牢sāo說，我們是在幫他們，他們也不來幫幫忙，真是沒良心。

我和李小軍敢快制止王永剛，千萬不能這麼說，老鄉也有他們自己的事，況且我們是自願乾的，不能強求別人什麼，這樣不好。

聽我們這麼一說，王永剛也不再說什麼了。

其曼古麗和他弟弟又來看我們，看到我們一片殘兵敗將樣子，她很心疼我們。她說，要是干不下去就先不要幹了。

我們打起jīng神安慰她，不能半途而廢，我們可以堅持的。

話雖然這麼說，但到中午的時候，我們都堅持不住了，這時，井已經探到了7米深，但還沒有見到水。王永剛、周書宇兩位同學感昌更嚴重了。我們中八個人再也沒有人有力氣挖下去了。我們坐下來吃了點乾糧商量對策，大家決定暫時停工，下個星期再來干。

我和李小軍堅持着找來幾根粗木棍橫在井口上，然後又找來一些樹枝把井口封好。為了安全，我們又繞着井口周圍挖了一圈淺溝。

在和其曼古麗簡單告別後，我們動身回學校去。一路上，大家的情緒都不高，像打敗了仗的傷兵。我也累得不想說話。說實在的，我們這幫窮學生，平時就缺少鍛煉，再加上經常營養不夠，真的是一幹活就顯示了出來。

十二

聽說我們宿舍有兩個同學感冒了，我們女生一撥撥地來看他們，讓我們臉上非常有光。每來一撥女生，我們宿舍就會多一包紅糖，包括我們沒感冒的人都喝上了紅糖水。我們佔了王永剛和周書宇的光。

李小娟來的時候，不但帶來了紅糖，還帶來了幾粒感冒藥，她看我們每個人的眼神都是溫柔的。她看着王永剛和周書宇把那幾粒感冒藥吃下去了才戀戀不捨不舍地走了。

其曼古麗也來看我們了，她給我們帶來了一大包紅棗，我們一下子歡呼起來。其曼古麗帶來的紅棗比糖還甜呢，這是我有生以來吃的最甜的紅棗。其曼古麗說，她很過意不去，我們是幫他們去了，有人還累病了。我們都安慰她，要她不要那樣想，大家都是同學嘛。

其曼古麗嘆口氣說，他們家其實挺支持我們挖水井的，但就是擔心他們那裏根本挖不出來水，還有就是探出來了，誰也不知道能不能喝。

我看着其曼古麗美麗的眼睛說，你放心，是土地就會有水，下個星期我們再去挖，一定能挖出乾淨的甜水的。

聽我這麼一說，其曼古麗笑了。她說，那樣的話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們了。

我們也一起說，也謝謝你，其曼古麗。

其曼古麗又笑了，謝我什麼嗎，該我謝謝你們。我們是同學嘛。

對呀，我們是同學。大家都笑了。

十三

我們去JS縣挖水井的事，我們班主任楊梅老師知道了。在班會課上，楊老師對我們行為給予了肯定。

她說，同學們，你們都是很好的熱血青年，同學們之間相互幫助是應該的。你們做得對。但一定要講究方式方法，不能影響學習，更要注意安全。你們要有遠大的理想，將來才能為社會做更多的事情······

我們為楊老師的話歡欣鼓舞。我們都忍不住鼓起掌來，為楊老師對我們理解，更為楊老師為我們前途命運的關心而鼓掌。

我看到李小娟鼓掌更熱烈，估計手掌都拍紅了。我們的巴掌聲都停了，她還在拍，最後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低下頭。我真想告訴她，挖井的事是我策劃實施的，多想讓她私底下為我一個人拍一下巴掌！

不過，這樣的話是說不出口的，也就是想想罷了。真要是說出來，也顯得太小氣了，太那個了。

李小娟雖然沒有私底下為我拍巴掌，但有一個人享受到了她拍巴掌的待遇，這個人就是王永剛。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人還是我的好友趙全忠。

當天晚上，趙全忠把我拉到宿舍外對我說，晚飯後他看到王永鋼和李小娟在小蘋果園裏高興得直拍巴掌，李小娟拍巴掌的時候還在原地蹦了幾下。

聽趙全忠這樣一說，我心裏又酸了一下。

趙全忠說，他們肯定也是為楊老師誇我們的事高興的。說實在的，劉海，你也看到了，上次挖井主要是你我幹得最多，王永剛第二天感冒后就沒幹，在女生面前裝得好像他幹得最多，他是領袖似的，真是不公平。

我心裏很難受，但還是裝着大度地安慰趙全忠，大家能一起干已經不容易了，不管那麼多了，謝謝你給我說心裏話。

趙全忠說，哎，劉海，你就是老實，啥都為別人着想，什麼都不去爭，說句心裏話，你這樣會吃虧的，有一天會後悔的，你喜歡李小娟，為什麼不去爭？

趙全忠的話一下子點到了我的疼處！是呀，李小娟我從入校就暗戀着的人，可我至今都沒勇氣向她表白過什麼。我有多少心裏話想對她說呀，可是我現在怎麼說呀，她和我的同學正打得火熱。我心裏苦呀。可誰願聽我的心裏話呀。

十五

雖然我們班沒有女生願意聽我的心裏話，但有一個人願意聽我說心裏話，這個人是其曼古麗。第二天的晚上，在我們學院的小蘋果園裏，我就向其曼古麗說了我很多心裏話。

我向她說我的理想，說李小娟，說我的愛情，說我的無奈。說到動情處，我還像個沒出息的小男人一樣流下了眼淚。

其曼古麗一邊安慰我，一邊隨着我的講述同我一起悲傷和高興。她最後對我說，劉海，我就是不明白，你們漢族人的愛情怎麼就這麼複雜呢！是不是都像梁山伯和祝應台一樣呀。

聽其曼古麗這麼一說，我問她，你怎麼知道染山伯和祝應台？

其曼古麗笑了，我聽過音樂的，說是梁祝，是梁山伯和祝應台的愛情故事的，很好聽的。

我誇其曼古麗很愛學習。其曼古麗誇我多愁善感。她說，你喜歡李小娟，你為什麼不對她說呢？

我說，我不知道她喜歡我不喜歡，她要是沒有這個意思，那多丟人呀。

其曼古麗用卷著的書打了我一下，她說，你真膽小，你不說出來，你怎麼知道她喜歡你不喜歡你呢，太笨了。

事情又回到了原點上，是呀，我就是不敢對李小娟說才心裏難受的，才向其曼古麗說心裏話的，關鍵是我還是不敢對李小娟說。

我真笨。

其曼古麗給我出主意說，聽說男人喝點酒就膽大了，你哪天喝點酒後對她說，肯定能行。

我怎麼沒想到呢，我又誇其曼古麗聰明。我對她說，我從來就沒喝過酒，也沒錢買酒呀。

其曼古麗說，沒事的，回頭我給你買酒，我幫你一個忙。

我一下子高興起來。其曼古麗就是聰明，善解人意。

我讓其曼古麗給我唱一支維吾爾語的愛情歌給我聽，她沒有拒絕，她輕聲唱道：「我願給情人做個百靈烏/願在你的樹枝上啼叫/花而綻開了百靈鳥高興/讓我做一次幸福烏/你的門前是一座花園/你在花叢中非常鮮艷/rì夜想着你，得了想思病/再不要讓我心煩意亂······」

聽着這充滿情意的歌曲，我對李小娟的愛又燃燒了起來。彷彿這個歌是我為李小娟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