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長生04

奶奶雖然醒了，但她的意識時而清楚、時而不清楚，親戚輪番看過幾次，他們認為奶奶狀況不理想，還不能出院。

「也許是回光反照啊。」有些親戚這麼說。

他們也趁著奶奶清醒的時候問過，為什麼要穿著新娘禮服躺在床上，但奶奶什麼也不說，當又輪到我看顧奶奶的日子時，媽媽前腳剛走，我屁股都還沒坐熱，奶奶便開口：「然後呢？」

一時間我會意不過來，奶奶又說：「他問你奧里林在哪。」

「我不認識這個人，我告訴他認錯人了。」

「他說什麼？」

「他原本不太相信，但過一會兒他只說了抱歉，還說了很像。」

奶奶嘴角掛起一絲絲笑意，「他是不是淡黑色捲髮，眼珠是棕色的，像模特兒那樣的身材，看起來是個好人，但卻有種壓迫感？」

我點頭，「奶奶，你認識他？」

「他叫薩爾，是個火爆的人，橫衝直撞，想也知道我怎麼可能還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呢，都過了幾十年啦。」奶奶搖頭。

而我覺得這句話有說不上來的古怪，那個男人頂多三十，退回到奶奶十幾歲，那個男人根本還沒出生，還是說，他是奶奶的朋友的孫子？

但奶奶下一句話馬上打破我的猜想。

「沒想到過了六十幾年，他還是都沒變呀，奧里林老說他有勇無謀，還真是……」

看著苦笑著的奶奶，我瞇起眼睛說道：「奶奶，你十幾歲的時候，那個人一定還沒出生的。」

沒想到奶奶卻得更是開心了，病房內回蕩她輕輕的笑聲，「千蒔，你相信世界上有吸血鬼嗎？」

完了。

我的奶奶比痴獃更嚴重，她瘋了，還有點幻想症。

「當然沒有。」

「世界上有的，存在著很多我們以為沒有的東西，啊……我年紀一大把了，我就要死了，這秘密我守了將近一輩子，我遵守了承諾一輩子，但奧里林呢……」說著說著奶奶哭了起來，我慌了手腳，趕緊來到她身邊拍著她的背，一面撐著她的背讓她躺平，奶奶糊里胡塗地睡著，這次的話又結束在莫名其妙之處。

對於奶奶的幻想我沒有告訴其他人，我當然不相信世界上有吸血鬼，但奶奶說的話卻讓我存疑，因為那個名叫薩爾的男人是我親眼所見。

我對於這件事情感到前所未有的好奇，於是我主動跟大伯父一家人換班，告訴他我願意連續兩天都去看顧奶奶。

「奶奶有沒有說過什麼奇怪的話？」我試探性的問大伯父，對於奶奶前陣子哭的事情我也沒跟親戚們說。

「幾乎都不說話啊，我聽護士說過聽見你奶奶在和你說話，你就多陪她聊聊吧。」

我嗯了聲算是答應大伯父，掛了電話後來到醫院，奶奶睜著眼躺在病床上看起來像是發獃，但當我靠近后，奶奶失焦的雙眼卻飄移到我的臉上定住，久久沒有說話。

「奶奶。」所以我先開口打招呼，把包包放到一旁沙發。

「還有遇到薩爾嗎？」

「沒有。」我吐口氣，「奶奶，依照你那個年代，他應該不會叫什麼薩爾，應該叫台生或是光復才對。」

「他們活很久了，去過很多國家，連從哪裡來的我都不知道，那是他們最古老的名字。」

看奶奶說得頭頭是道，我卻轉著電視，電影台又再演上次的吸血鬼系列電影，而奶奶疵之以鼻，「都亂演，他們才不是這樣。」

我的奶奶真的病得不輕，把幻想當真實，我一面敷衍，一面拿出手機，卻意識到這不是我真正來的目的。

即便是瘋言瘋語，也許有會些什麼蛛絲馬跡，可以問出那個「薩爾」的真實身分。

「那他們是怎樣呢？」

奶奶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少女的狡詐模樣，微笑著瞇起眼睛問：「你想知道？」

我聳聳肩。

奶奶緩緩看了窗外，「奧里林，說過會來接我的……」

「奶奶，上次你也提到這名字過，他又是誰呀？」

「我從來不知道他真實的身分，吸血鬼懼怕他、卻又追殺他，一直到最後，他都沒告訴我，他在吸血鬼族群里是怎樣的角色。」

我皺起眉頭，「所以奧里林也是吸血鬼？」

奶奶點頭，而我翻了白眼。

「奶奶，你說吧，我可以聽你說的故事。」我往椅背一攤，奉陪到底。

「這些話，你一輩子都不能告訴別人。你的長相已經會為你帶來麻煩了，而這些話更是死也不能說出口。」

我敷衍式地點頭，想也知道，怎麼可能把奶奶的幻想告訴別人，我又沒有瘋。

奶奶放心地點頭，緩緩開口。

我以為，奶奶說的，是她幻想出來的故事，是她年老來過於孤寂所產生的幻覺。

卻沒意料到，這將是我這輩子所聽見最令人著迷動容的愛情，從此，也將我的人生推往另一條脫離常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