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時間在慢慢地流逝。

眼前，濕漉漉的黑土一直在雨中流淌。夢揚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長在山上的雜草。

不知被埋在哪裏的屍體，也曾凝視過這樣的景色嗎?

一想到自己也會這樣下去，不知為何多少安心了一些。

夢揚依靠着大樹抬起了身體。周圍完全陷入黑暗，連自己的手都幾乎看不見。完全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也不知道這裏是哪裏。夢揚輕輕地把手放在胸口，感覺自己勉強還活着。

遠處隱約可見光粒。不是星星。周圍還在下着雨，光線也很低。又亮了。那應該是汽車的前燈。每次轉彎的時候，都會在各種各樣的地方看到他的瞬間吧。兩顆光並排移動着，慢慢向這邊靠近。不久，眼前出現了一道光，很快又消失了。

這時傳來急剎車的聲音，一輛車在小路上小心翼翼地倒車過來。夢揚茫然地看着。回來的車停在附近，就那樣停了一會兒。土豆臉男人正從駕駛席的車窗往這邊看。

「夢揚!」

門一開，丈夫就跌跌撞撞地爬了出來。

夢揚搖搖晃晃地走近他。車子是一輛藍色的SUV。

夢揚突然回過神來，當場摔倒。踉蹌著跑到他身邊，躺在路上擁抱在一起。

「沒事嗎?」

「沒事。左腳很嚴重。兩個警察也沒事。對了，你怎麼樣了?為什麼一個人在這種地方?」

「兩輛車都從懸崖上掉下來了。榮軒……王崎也……」

夢揚自己也很混亂，把事情的始末告訴了丈夫。榮軒的車正要襲擊當場被放下的夢揚的瞬間，王崎倒車撞上了，兩輛車都跌落到了懸崖下。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而自己被拋在這個漆黑的世界裏，寸步難行。

「那麼王崎先生是為了保護你才開車的嗎?」

「不知道……」

夢揚說不出話來。那時候，王崎威脅她下車。目的是趁榮軒襲擊夢揚的機會，自己開車從這裏逃走。榮軒的目標只有夢揚一個人。很難想像為什麼王琦沒有繼續開車逃走。至少在那個時候，這是他得救的最好手段。

另一個目的，王崎冒着生命危險想要保護夢揚。他把夢揚趕下車是為了吸引榮軒的注意力，打算找個合適的時機把車撞停。或者真的打算把他從懸崖上推下去。但是，由於速度太快，連自己都掉下去了。

但夢揚完全無法接受這種行為。丈夫認為王崎在紀豐園受到田野的虐待后，為了泄憤將其殺害，不得已才打算逃跑。正因為如此，才想像出如此勇敢的老人。他不知道王崎是過去在監獄里服刑了幾十年，殺了幾十個還沒有被公開的人的殺人魔。不，或許，那也不知道有幾分是真的。不過，他確實是個不把人當人看的性格，也確實是個不會想要捨身去救別人的老人。

如果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王崎的痴呆症突然發作了。也許是極度緊張的感覺，他反而在放鬆的時候，身體又被幽靈佔據，做出了自己無法控制的行動。運氣不好，夢揚沒坐在駕駛座上，車子動了，結果奇迹般地救了夢揚一命。其實這才是最有可能的理由。

「你是怎麼知道這裏的?」

「我怎麼知道?電話也打不通。不過，多虧了你，我才大致預測到了。」

丈夫對着天空張開嘴舔雨。

「真好啊，山雨!」

「會吃壞肚子的。什麼叫預測?」

「我的手機也被搶走了，

就向村裏的人借電話打了你的手機，電話鈴聲一直響着，突然就中斷了，之後就打不通了。要麼是在沒有信號的地區，要麼就是沒有電源。聽村裏人說，這附近很多地方只要離開公路就沒有信號。於是我打開地圖，讓他們告訴我不通的區域，然後從你離開名勝介紹所到那個時間，我一直在找你能去的地方。」

「嗯，真聰明。」

夢揚佩服地誇獎丈夫。

「夢揚，我還有一個值得表揚的地方吧?」

「什麼?」

「手機被搶走後，你覺得我是怎麼給你打電話的?」

「這樣啊，你還記得我的電話號碼啊。」

「我的男人心也不能丟掉吧。」

「車我來開。先回村子吧。」

「要小心，這條路，相當危險。」

「交給我吧，我會放心駕駛的。」

這時，突然聽到了與眼前的車不同的引擎聲。

彷彿從地底爬出來的機械聲，是從陷入黑暗的懸崖下傳來的。

耳熟的聲音，耳朵深處熟悉的聲音，在那裏發出了一陣吼叫，然後逐漸壓低聲音遠去。

從那以後，什麼也聽不見了。

夢揚邁著搖搖晃晃的步子走近護欄，從破損的縫隙里往下看。

她凝神細看，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片平平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