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玄廟的憂愁

第33章 玄廟的憂愁

翌日。

玄廟內部吵開了花。

九大主殿的稷官雲集,一夜無眠,勢要商議出個章程來。

昨夜接得命宮出的喻令,多數稷官心中只有慶幸。連凰主都給了時家天大的面子,幸而他們當時沒有站在時憩的對立面。

「幸好齊官決斷明快,當場答應了,否則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事情來。」

說話的稷官也是五十往上的年齡,說話時聲若洪鐘,幾乎一個人頂過了其他八人的音量。

也有人對他這話持相反態度的。

「我玄廟到底不是直屬命宮的,時憩他這般強凶霸道,我們要是答應下來,豈不是顯得我們怕了他時家。」

「你不怕,那你自己去回絕。反正我是沒膽子去的。」

三數名稷官低聲嘀咕,面色雖還倔強,但畢竟還是不服的。

那聲音大的稷官冷笑道:「你們懂什麼?鎮日只知道躲在殿里侍候婦孺,」

其中一名稷官反擊道:「連聖人殿的陳稷官都沒說話,你老常主管的是『逐日殿』,怎麼又這麼多話說。」

「杜安平。」

常稷官靜靜說出這三個字,讓大家討論的聲音壓低了不少。

「羽州說起行脈,誰人能漏了這位雪域軍神?那是神驚鬼懼的人物。但他生平最大的對手,卻從不說是旁人,一直都是時侯爺。」

「你怎麼知道的?」

「杜將軍每回來玄廟祭祀行神,發的願都只有一個——抽時侯爺的耳光。你說我怎麼知道?」

眾人面面相覷,杜安平在羽州境內好大的名氣,率領羽命軍縱橫雪域。北境強軍雖眾,他卻連一抗手也難覓。

就連教出來的弟子也隱隱青出於藍。別說正面對抗,北境之內無論友敵,就連提他師徒倆名頭的人都罕見,省得沒來由地惹到那桿北地第一槍。

連他都將時憩視為生平勁敵,還有誰敢輕言去撩虎鬚。

「好熱鬧啊。」

說話間,一名身著玄服的老者笑呵呵地走入,九名稷官立刻起立參見。

「都坐下,都坐下,不是要請我來主持公道么?我就來聽聽,多禮個什麼。」

老者不是旁人,正是羽州玄廟唯一的大稷,也是這裡的最高掌權人——顧顏之。

下屬們紛紛關心。

「大稷官,您昨日發生了什麼?是什麼人傷了您?我們替您抓他出來。」

鬚眉俱白,道骨仙風的老者一捋長須,豪邁道:「呵呵,此事老夫自有分寸,那人逃不了。」

眾人都道大稷果然是神機妙算,那兇徒有罪受了。

唯有顧顏之自己血淚內吞,無可奈何。

那人哪是逃不了,是不用逃。

後來一對形容,顧顏之就明白了,那打他的少年居然是時憩的兒子。

老夫這仇還報不了了……

顧顏之落座,叮囑道。

「你們這一大早的,又在吵什麼?我說過多少次,經營這偌大一間玄廟,最重要的就是四個字——和氣生財。千萬不要傷了和氣,你們打成狗腦子不要緊,反正原本也差不多,但傷了財路就不好了,是不是?

我問你們,這玄廟裡頭,最關鍵的是什麼?」

九個人一個聲音,不約而同道。

「是信仰。」

「是錢。」

顧顏之獨排眾議。

「你要鞏固信仰,難道不要花錢么?修繕廟宇,塑造金身,修橋鋪路,分粥施藥,哪一樣不要錢?就連你們這群傢伙吃飯睡覺,

哪一樣又不花錢?早就說了,天命畿內,達官顯貴多如牛毛,要和氣生財,不要跟人隨便起衝突。」

常稷官恭敬道。

「可是大稷,現在有件事……很可能會讓玄廟斷了財路。」

大稷官雙眉飛起,眼過精光。

「大事,說。」

幾位稷官你一言我一語,趕緊將時憩的要求大致說了,顧顏之聽罷反倒寧定下來許多,呵呵笑道。

「就這點小事么?」

眾人見大稷官雲淡風輕的態度,都有了指望,忙問道。

「大稷的意思是……」

「辦啊。難不成你還想跟時家開戰?凰主都答應了,你我還想反著來?」

凰主昨夜發下的御令里,包含了時倦靈脈已生。

命宮的旨意,在羽州就是天意。

那就是說不管是誰來想辦法,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把這條靈脈給安上。再加上時憩臨走前說過那句話,那不必說也知道,是誰該要負起這個責任。

顧大稷依舊沒什麼緊張感。

「都緊張些什麼,時倦雖天生沒有靈脈,到底他爹是時閑暇,難不成還真會放著不管?要不是他挑挑揀揀的,非要給他兒子一個前程,硬要用濁世之則賜脈,他兒子早就是玄者了。」

眾人點頭稱是。

「倒也是,其實天命司研究出來的『換脈』之法,能將已逝世的玄者身上靈脈換給旁人,已是天大的造化。」

「但這換脈得去中神州才換得,我們來得及么?」

「那不一定,如今天命司的太司令是客遠來,有他的技術,加上聞人語這玄術奇才,把握當超過六成。」

「你敢拿六成去賭時家人的巴掌?」

「何況天命司換脈之術,換上的靈脈與原體有所扞格,不但無法挑選神屬,進境也大受限制。否則時侯早著天命司換了,還等我們去丟人現眼么?」

吵來吵去,又吵了回來。

他們昨夜一整晚就著這個話題來來去去地吵,至今也沒個結果。

「都靜一靜。」顧顏之精準抓住了問題的核心,狐疑道:「說話沒個正題,扯什麼天命司換脈,難不成時倦的檢驗有什麼問題?」

「這個……」

陳稷官頂著所有人目光聚頂的壓力,低聲說道。

「這次的結果,依然是沒有靈脈。」

「沒有?」

顧大稷呆住了。

他想起了在無相閣里挨的拳頭,那火辣辣的體驗,狐疑起了眼睛。

我,在玄廟,讓個凡人給打了???

不對。

「給我瞧瞧,是怎麼個沒有法。」

陳稷官早有所備,聞言立刻將一卷青紙獻上。

果然陣法儀器俱都說明,時倦的檢驗依舊難以合乎規格。

顧顏之心中好生狐疑,一瞬轉過了許多個念頭。

——他回憶起那少年出手的架勢和氣機……那是赤羽……不,強些的青鱗境也說得通。總之不會是凡人。

——他老子是時閑暇,我看得出來,他怎麼會看不出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若他兒子已經通玄,時憩帶他兒子走這一遭做什麼?

顧顏之忽地心內恍然,冷笑一聲。

這是要拿玄廟給他兒子背書啊。

老狐狸,你可算是精到頭了。

可儀器到底不會說謊,又為何會出現這樣的結果?我們拿著這樣的結果,又怎麼幫他兒子背書?

顧顏之沉吟半晌,說道。

「把法器取來給我。」

「可是那法器……」

顧顏之呵呵笑道:「怕什麼,我這副身子,還怕壞了不成?」

陳稷官吩咐人將檢驗靈脈的法器取來。過得不久,六名壯漢吭哧吭哧的吃力聲音傳來。

抬進來的是一具刻有十二座精微陣圖的銅色渾天儀,儀軌極為繁複,似乎法器本身就代表著某種玄妙之極的道理。

此物名為『靈妙儀』,不但能勘測靈脈存在與否,還能分析資質。只是操作起來極為複雜,需要有複數的稷官在場才能辦到,等閑不會為人隨便檢驗。

昨日滴血之後,儀器並未復原,顧顏之看了一會兒,點頭道。

「嗯,兩陣圖俱止,的確是有『無靈脈』的解釋。」

陳稷官道:「正是。」

老者呵呵一笑。

「但,也有『陣圖失效』的解釋。」

眾稷官齊呼:「靈妙儀怎會失效?」

那我們玄廟,豈不成了招搖撞騙的宰客組織?

「稍安勿躁。」

驀地老者眼瞳之中閃耀玄芒。

那一抹玄色光芒倏起乍滅,靈妙儀卻開始繼續轉動。

「寄象雙眼!大稷果非尋常玄者可比!!」

靈脈外顯於雙眼者幾稀,諸位稷官久已不見大稷運行靈脈,俱都分外激動。

靈妙儀飛快運轉,卻已到了最後階段,終於停下。

結果與昨日所測,大不相同。

顧顏之凝起眉頭。

「……怎麼會是這樣?」

負責檢驗的陳稷官看了,也是大為訝異,連忙請教。

「大稷官,請釋弟子疑惑!」

「你昨日做得沒錯,但按照常規順序去測,的確是測不出他的靈脈來。時倦不是沒有靈脈,是順序亂了。」

顧顏之看了一眼陳稷官,嘆氣道。

「尋常玄者,修鍊天問,積養氣機,熬練有成則借五行之力通玄,再借九玄碑修鍊,終踏入玄界大門。這時倦渾身的順序卻是反著的。他是先完成了通玄儀式,再練天問。所以你檢驗下來,便絲毫不覺有異。」

「時公子向來體弱多病,怎麼熬得過五行之力?」

顧顏之沉吟半晌,說道:「天雷。」

「天雷?」

「天雷是五行生金之最,那日三記天雷流過他的軀體,恐怕當其時,通玄儀式已告完成。」

眾稷官這才恍然,繼而鼓舞歡欣!

時倦原來真是有靈脈的!

別管他順序怎麼反怎麼怪,只要能交差就中!

唯有大稷依舊愁眉不展。

——他怎麼練的天問篇,短短時日進展如斯。竟比旁人練了十數年的還要菁純。還有為何靈妙儀卻顯示,他已有了御脈根基?時家哪裡來的御脈九玄碑?

顧顏之重複審視昨晚發生的事,忽地發現凰主命令之中,有一處值得玩味。

遺命人……禁書?

顧顏之看了一眼同抱疑惑的陳稷官,低聲吩咐道。

「這件事,只當做不知道。」

后又補上一句:「如果你要命的話。」

陳稷官點頭如搗蒜。他有個優點。年紀輕輕,沒有好奇心。

顧顏之顯然知道這一點,所以對他也格外放心。

陳稷官說道:「那我們這就給侯爺送結果去?」

「呵,年輕了。」

大稷搖搖頭,說道:「我們玄廟服務的宗旨是什麼,開開心心來,滿滿意意歸,人家來都來了,昨日我們測驗有誤沒給結果,哪裡就能這麼走。還不給人家補個大禮包,怎麼也把九脈資質都給測完了才行。諸位,老夫累啦,你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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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時有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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